一顆松子

  <!--go-->  陸南枝邁出舒適圈的第一步結束在宿舍樓下。

  穿著柔軟白色連衣裙的少女抬眸看一眼樓梯上的男人,咬住嘴唇,猶猶豫豫:「……我覺得不太行。」

  許聽風聞言停住,握住行李箱拉杆的手指敲了敲,一雙鳳眸中儘是無奈:「……報名不都挺過來了嗎?」

  「總感覺報名的時候不太對,我不想住校了。」

  「是不想,還是不敢?」

  「……」

  許聽風一句話將陸南枝堵回去,少女低下頭,緘默不語。

  許聽風是一個相當漂亮的男人,眉目如畫,占盡風流卻不媚氣。不僅漂亮,舉手投足也一派優雅。很少有人能對著這張臉說出拒絕的話,偏偏面前的少女絲毫不認帳,小手扒拉在樓梯扶手上摳摳點點,小聲任性:「就是覺得不太行嘛……」

  微卷的柔軟黑色長髮垂到她胸口,間或抬頭看他一眼,潮濕的淺棕眼睛便如一汪瀰漫山間霧氣的空明潭水,可以輕易將人捲入一個輕柔的夢境。

  不算什麼絕世美人,但就是有種秋水芙蓉無限柔情的婉約,只一眼便無法忘記她那雙澄澈動人的眼睛。

  嘆息一聲,許聽風放下行李箱下樓到她跟前,雙手撐在膝蓋上俯身同她柔聲商量:「不是你自己說想試試集體生活?」

  「……」陸南枝不說話。

  「先上去看看?」

  「……」將頭偏向一旁。

  「回去我幫你搞定《長安道》全套手辦?」

  「……我有錢。」將頭轉回來一點,陸南枝終於開口了。

  「限量版,有錢也搞不到。」許聽風對她的軟肋一向拿捏到位。話一說完,就看見陸南枝果然蔫耷耷泄了氣,妥協:「……好吧。」

  許聽風鬆一口氣,長腿幾步跨上樓梯,提起行李箱繼續帶她找寢室。

  其實這事不怪陸南枝,她有輕微社恐,除了幼兒園,從小到大沒怎麼過過集體生活。中學課程全靠一對一授課,高考第一次去看考場時就差點把謝行止嚇死。頭天語文考試更是因為沒適應考得一塌糊塗,全靠其他三門提分。

  陸南枝自己也覺得這樣不行,想嘗試克服社恐適應集體生活。最關鍵的導火線是,暑假謝行止沒控制住,和她發生了關係。

  一直仰慕的大哥哥竟然對自己抱有非分之想,換誰誰都受不了。以此為契機,陸南枝不僅從謝家搬回爺爺留給她的南閣,還信誓旦旦說開學一定要住校。

  許聽風忍不住在心底嘆息,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哪怕是叱吒商界手腕鐵血的謝大魔王也不能倖免。你說平時暗潮洶湧的商戰場上他都能忍一時韜光養晦,反手將敵人置於死地,這怎么小姑娘剛高考完就忍不住動手了呢?

  不過他跟在謝行止身邊這幾年,就只見過他把陸南枝放手心上捧著。

  剛剛陸南枝覺得報名的時候不太對,其實一點不錯。錄取通知書上準確報名時間是後天,是謝行止打點好關係,為她提前安排這麼一出。

  和她一樣提前報名的同學,有。宣傳招新的社團,有。只是數量遠少於真正報名日的人山人海。

  陸南枝原本性子軟,又有些膽小。現在那些偶爾冒出來的任性和小脾氣,全是被謝行止像這樣慣出來的。

  陸南枝寢室在三樓,眼看快到門口,她突然又停住。抬頭看一眼許聽風,像找到靈感似的右手半握拳在左手掌心敲一下:「要不,我住你家吧……」

  許聽風差點沒被她一句話嚇死,哭笑不得:「祖宗,你要是想讓我死就直說。打個商量,看在你許哥哥平時這麼照顧你的份上,給我留一條生路。」

  陸南枝楞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他的話什麼意思。輕輕咬住一點嘴唇,睜著一雙瑩潤的眼睛看他,小小聲:「……你可以不管他。」

  「也可以,你考慮考慮給我發工資?」許聽風揚唇一笑,沒把陸南枝的話放心上。說話間已經來到寢室門口,防盜門緊鎖,看來室友還沒到。

  陸南枝的宿舍是謝行止專門安排的研究生宿舍,兩人間,位於三樓不高也不低。因為是轉角帶個大陽台,平時採光很好,可以種些花花草草。

  即便陸南枝還在和他冷戰,謝行止也將她入學後的一切安排得很妥當。不過謝行止不讓說,許聽風也不多嘴。

  陸南枝緊張看許聽風掏鑰匙開門,門開的一瞬更是下意識縮到他身後,小心翼翼往裡探頭。

  「沒人,快進去吧。」許聽風伸手拍拍她的頭,陸南枝這才好奇寶寶一樣鑽進寢室。

  寢室已經打掃過,兩個上床下桌對排,自帶衣櫃和置物架。寢室有空調和獨立衛生間,整體環境還不錯。

  小松鼠般這裡蹦蹦那裡跳跳,陸南枝才回來和許聽風一起從行李箱裡拿東西。她眼裡的新奇掩飾不住,許聽風看破不說破,踩著床梯上去替她鋪床。

  能讓謝氏首席特助親自鋪床,也是沒誰了。許聽風甚至幻想了下,要是陸南枝沒和謝行止鬧矛盾,這鋪床的會不會就是謝大總裁本人了?

  嘖,想想那場景都有點美。

  探出頭看一眼此刻乖乖在下面收拾自己東西的陸南枝,許聽風多少有些唏噓。再早幾年,又有誰能料到這個在叔嫂照顧下忍氣吞聲的小姑娘會成為謝氏總裁謝行止捧在心尖尖上的人呢?

  說來陸南枝也可憐,幼年父母意外身亡,交由爺爺撫養。可惜陸爺爺也去的早,離世時陸南枝只有12歲。

  陸爺爺是一代木匠大師,一手創辦的家居品牌「Atwood」長期為謝氏供應定製家具,他自己的作品更是深得謝家人喜愛。

  可惜「Atwood」交到陸南枝叔叔手中後,不僅設計靈性全無,甚至從合作商淪為被謝氏收購。如果不是陸南枝當時獲得IFDA大賽金葉獎的作品挽救了營業額,「Atwood」很可能會被謝氏直接放棄。

  IFDA每三年舉辦一次,是國際最著名的木作家具設計賽事之一,被譽為家具設計界的諾貝爾獎。IFDA曾挖掘出無數家具設計大師,每屆金葉獎更只有唯一一位獲得者。

  陸南枝當年交出的作品是橡木扶手椅,看似簡單,構思卻十分精妙。椅子整體走感圓潤,如流水傾瀉,舒緩有度。坐於其上,便有端坐水中扁舟之感,舒適自如。椅子整體重量較輕,便於疊落收納,顏色也保持木材最自然的美感。既有藝術感,也具實用性。

  評委會對這件作品給出相當高的評價,年僅13歲的陸南枝一戰成名,驚艷業界。

  可是很少人知道,這把椅子是陸南枝被叔叔變相關在南閣,用了一整年時間,一遍遍修改設計圖紙,一次次調整模子才完成的作品。

  「Atwood」有陸爺爺培養起來最頂尖的製造工匠,只是缺少能配得上這份技藝的設計。陸南枝天賦異稟,又從小被陸爺爺耳濡目染,一朝出現在世人面前,便再次為萎靡不振的「Atwood」注入新的靈魂。

  謝行止憐惜她的才華和境遇,將她從叔叔手中接到謝家親自照看。甚至為了輔導她學習,從蘇黎世聯邦理工學院畢業後直接回國,進入謝氏。謝聿揚夫婦和陸爺爺交情深,便由了他,卻沒想到這就是滋生出謝行止病態占有欲的開端。

  初秋陽光透過罅隙斑駁灑在林蔭道間,一輛黑色邁巴赫緩緩滑入學校,停在宿舍樓不遠的車位。

  標誌性槍彈頭式外觀的豪車輕易吸引過往路人的視線,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單手撫著方向盤,略一思索,給許聽風發消息。

  消息發出,男人微微往後靠了靠,深邃冷厲的黑眸透過車窗漫不經心打量校園。

  一個僅是一言不發坐著便能渾身散發出強勢威壓的男人,猶如雪原上孤高的狼王,傲氣、強大,讓人忍不住心生臣服,願意跟隨他前進。

  許聽風收到消息的時候差點沒拿穩手機,來自謝行止的簡訊,一共只有三個字加一個標點: 「在樓上?」

  臥槽大魔王怎麼來了?

  許聽風瞟一眼開開心心擺放裝飾的陸南枝,揣摩了一下謝行止的意思,回覆:「老闆,南枝現在還怕著,你要見她?」

  看到「怕」字的時候,謝行止眉峰微微擰緊,揉揉眉心,一錘定音:「宿舍樓3點鐘方向的停車場。」

  ……行吧你是老闆你說了算。

  許聽風難得良心有一絲痛,摸了摸鼻尖,找個藉口騙陸南枝下樓。陸南枝以為許聽風要送她回南閣,直到在停車場看見那輛熟悉的座駕,腳步猛地灌鉛般頓住。

  視線隔著擋風玻璃遠遠和主位上的男人對視,只一眼,便感覺世界天翻地覆搖搖欲墜。那一晚混亂的回憶洶湧而至,支離破碎中是她的掙扎和謝行止的不放過。

  陸南枝渾身都開始微微顫抖,臉色「唰」一下慘白。

  偏偏她還看見一瞬不瞬盯著她的謝行止微微動了動嘴唇,憑著對他的了解,她認出他說的是:

  「過來。」<!--ov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