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亮,以呂慈為首,近四十人走出了呂家村。
在呂慈身旁,是三個老態龍鍾,眼皮鬆垮,看起來似乎連雙眼都無力睜開的老人,慢上一步的是呂忠、呂孝以及呂家諸多精英人物。
這些精英人物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涵蓋了呂慈以下的三輩人。
他們穿著各異,有的西裝革履,一身商務范,有的卻一身大褂,皮膚黝黑,看起來像個老農,唯一的相似點便是個個沉穩非常,一看便知均是在練炁一道上有所成就的人物。
神色激動的呂恭、呂先、呂匆,以及面無表情的呂沅都跟在人群之後。
在青年一輩之中,只有他們幾人隨行,其他人均是呂家的前輩,最高的是太爺級別的人物,輩分最低的也是他們的叔伯。
在這種氛圍之中,幾人就算平時稍有跳脫,現在也是老老實實地跟在人群之後,只敢以眼神交流,不敢多說一句話。
再後面,是默默送行的呂家村眾人。
呂家除了在一個甲子之前的那場衛國戰爭之時,做過這種大規模的人員召集之外,幾十年來,這還是首次進行這種規模的人員召集。
雖然還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導致家主呂慈做出那麼激烈的反應,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呂家既然做出了這種反應,那麼肯定不是什麼簡單的事情。
走出村口,呂慈向來送行的呂家村眾人,擺了擺手:「都散了吧,不是什麼大事,都不要擔心。」
沉默片刻,人群中,一個滿頭淡黃色短髮的少年人壯著膽子問道:「太爺,我聽說……有人要對付我們呂家?您怎麼不把我們帶上?」
呂慈身旁的老者砸了咂嘴,笑眯眯道:「有人要對付我們呂家,你這毛都沒長齊的小子跟來有什麼用?」
少年指向呂先等人道:「他們不也跟著去了嗎?我為什麼不能跟著去?太爺瞧不起人……」
呂先幾人面面相覷地對視了一眼,看向了最前方的呂慈。
呂慈完好的左眼被長發遮擋,只有那隻被蜈蚣一樣的猙獰傷疤一分為二的右眼對向了少年。
少年悻悻閉嘴。
「如果你能打贏他們,那這次帶出去的就應該是你。」
收回視線,呂慈看向一個早已等在路旁的中年人:「我們走之後,村子裡暫時由你掌控,遇到不能解決的事情,再通過電話通知我。」
「此外,已經向在外之人發出了消息,現在許多人還在回村子的路上,等他們回來之後,先統計人數,若是有人不能準時回來,你把名單記下。」
身後的呂忠低頭說道:「爹,該交代的我已經交代了。」
「那我就再說一遍。」呂慈略微停頓,強調道,「我不要聽任何藉口,凡是不能準時回來的,都把名單記下,之後交給我。」
「一旦回了村子,你就看好村子,不許任何人再出村,也不許任何人在村子裡鬧事,反是鬧事之人,不管是誰,不管緣由,你儘管抓起來。」
「除了我的通知之外,不管你聽到什麼消息,不管誰向你傳消息,都不要相信,在我外出期間,我只想看到一個穩定的村子,任何事情都等我回來再說。」
「不管是誰,凡是在村子裡主動挑事,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說完,他又從人群中掃過,一直看到後山的某個位置,然後轉頭,沉默著向前走去。
身後眾人也沉默著跟上。
呂慈左手邊的呂孝低聲道:「您是擔心真的像呂良猜測的那樣,村里也有叛徒?」
呂慈雙手負後:「你認為有可能嗎?」
「呂家所有人我都放心,不過……」呂孝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呂慈的神情,「不過對於入贅進咱們村子的,說句不好聽的話,他們未必和我們一條心。」
呂慈咧嘴一笑:「那就看有沒有人主動跳出來……我倒是期待有人主動跳出來,省了不少麻煩。」
呂孝深吸了一口氣:「等呂良回來,以他的明魂術修為,處理這些傢伙最合適……都是些不成器的傢伙。」
……
王家。
「曲彤死了?!」
穿著寬鬆晨練裝,正在做簡單鍛鍊的王藹的動作定在了空中。
「曲彤怎麼會死?」
接過手帕,擦拭著臉上的汗水,王藹拿起身旁的傭人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
「曲彤?」跟著一起鍛鍊的王並也跟著擦了把汗,「太爺,是曜星社的那個曲彤嗎?她不是活得好好的嗎?怎麼突然就死了?」
他身上已經不見傷勢,就是動作還是有些不大利落。
「我這兒不也震驚著嘛。」王藹又親自給王並倒了杯水,然後看向站在一旁的管家,「你說的是曜星社的曲彤?」
管家恭敬答道:「公司所說的正是曜星社的曲彤。」
「真是曜星社的曲彤?」王並來了興趣,連忙問道,「她那麼低調的一個人,還有那麼大的勢力,怎麼突然就死了?難道是得罪公司了?公司做事那麼霸道?趕緊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藹也皺眉問道:「曲彤怎麼會死?和公司有關嗎?」
「確實與公司有關。」管家簡單說道,「根據公司所說,他們正在執行某項行動,期間發現曲彤是幕後黑手,於是曲彤便死了。」
「曲彤是黑手?」
王藹一怔,接著臉上立馬浮現出冷笑。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曲彤能做什麼黑手?自曜星社崛起以來,曲彤幾乎一次都沒有出過手,這兒怎麼就突然成什麼幕後黑手了?公司做事真是越來越霸道了,連曲彤都敢殺,我看他們怎麼收場!」
王並舔了舔嘴唇:「咱們王家和曜星社也有不少往來吧?不說情報方面,就四叔去年還去過他們的醫院,回來後對他們的醫療手段讚不絕口。」
「不錯,曜星社憑藉醫療手段籠絡了不少人,曲彤可不是想殺就殺的人物。」王藹又問道,「公司有沒有說什麼原因?」
「沒有。」管家答道,「公司未曾說原因,只是要求您立馬去一趟,說這事兒裡面有不少隱情,您去了才能說清楚。」
「去,呵呵,當然得去!只曲彤之死就值得召開一次會議……龍虎山那事兒剛完沒兩天,這邊又熱鬧了。」王藹雙手負後,思索道,「曲彤如果真的死了,殘餘的曜星社勢力可是一塊大肉,小棧這回能吃個飽,我們王家也要分一杯羹才行。」
他看向管家,吩咐道:「你下去就聯繫能夠聯繫到的曜星社員工,問問他們有沒有加入我王家的打算,不管是醫療類的人才,還是收集消息方面的人才,我王家都能接納。」
「太爺高明。」王並伸出大拇指,「曲彤一死,曜星社又沒有什麼能夠接班的人才,現在上下肯定都人心惶惶。」
「咱們王家趁機拋出橄欖枝,把待遇開高點,說不定能招來不少人才,尤其是曜星社收集消息的渠道,這個東西對咱們王家最重要。」
「曲彤是個人物。」王藹搖了搖頭,「短短几年時間就使曜星社成為與小棧齊名的勢力,而且在崛起之時,還沒有得罪任何勢力,這簡直可稱為奇蹟……那麼一個人,就那麼簡單的死了?」
他看向管家,擺了擺手:「去辦事吧,然後把行程安排好,不要耽擱,我吃完早餐就出發。」
管家低頭示意明白,然後轉身走出了院子。
「這事聽起來很有趣啊。」王並伸手給王藹揉了揉肩,「太爺,我也和您一起去吧?」
「你去做什麼?」王藹若有所思道,「上回天師那事通知得都沒那麼緊急,這件事情肯定還有內幕,不止是曲彤死了那麼簡單。」
王並連忙說道:「我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而您又和公司有過約定,這回他們鬧出那麼大的麻煩,說不定就要用那約定為藉口來拿捏您……」
「哈哈,拿捏我?那也要看我願不願意,要是公司自顧不暇,那還不知道誰拿捏誰……」王藹冷笑一聲,拍了拍王並的手背,「你的傷勢還沒好利索,就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不要亂跑。」
……
龍虎山。
做完早課的老天師吐出一口濁氣,看向站在一旁等待的趙煥金。
「功課不認真做完,在這等著作什麼?」
「不是我想等啊,是有大事發生。」趙煥金撓了撓後腦勺,「剛才,公司那邊聯繫過來,說要您參加一次十佬會議。」
「十佬會議?」老天師的神情有點詫異,「他們難道忘了我現在下不了龍虎山?既然下不了山,我又怎麼參加大會?」
趙煥金說道:「公司那邊的意思是讓您通過視頻參與,等到其餘十佬都到了會場,您就可以聽到他們所說的話,也能對他們說話。」
「呵呵,人都被禁足了,還能參會……」老天師起身,「連老朽都被叫著去參會,這回又發生了什麼大事?」
「那邊說什麼曲彤死了。」趙煥金有些猶豫道,「好像是曜星社那位曲彤。」
「曲彤?」老天師的長眉跳動了兩下,「曜星社的社長曲彤……死了?」
「不確定。」趙煥金又抓了抓後腦勺,「好像說的是曲彤,我也沒有多問,就來通知師父您了。」
老天師有些無語:「這種事情你也不問清楚?」
「離我們龍虎山太遠了。」趙煥金傻笑道,「比起這些,我還是更加關心靈玉師弟,他被您趕下山,不知道多傷心。」
「您不知道吧?靈玉師弟下山以後,到處流浪,這幾天好像開始給人算命了,但是您想想啊,就靈玉師弟那模樣,誰會相信他能算命啊?一整天都沒幾人來找他算命。」
「靈玉師弟那相貌……嘖嘖,還不如去傍富婆……師父啊,不是我瞎說,您再不管靈玉師弟,說不定他就要走上歧路,到時候……」
老天師斜了一眼趙煥金。
趙煥金訕笑一聲:「哦,說回曲彤之死,公司那邊雖然沒有明說,不過我猜測可能和呂真師弟有關。」
「剛才他們還說呂真師弟用了什麼功法,特徵是黑、黃二炁,問您是否知道這異能的來歷。」
「黑、黃二炁……」老天師呵呵笑道道,「與我龍虎山的傳承沒有一點關係,我怎麼知道是什麼異能?」
趙煥金有些擔憂道:「我看公司好像有點不懷好意,否則怎麼會來問您,呂真師弟的功法問題?師父,您說呂真師弟是不是又幹了什麼大事?難道真的和這件事有關?」
「你問我,我問誰去?」老天師負手走出大門。
趙煥金連忙跟上:「我剛才說您在做早課,公司那邊說等您做完早課,趙方旭趙董要和您親自談談,您看……」
……
「曜星社的曲彤死了?召開十佬會議……」
陸瑾皺眉看著手中的電話。
「曲彤怎麼會死?」
「太爺,公司說的是曜星社的曲彤?」從門外探出腦袋的陸玲瓏好奇問道,「曲彤不是活得好好的嗎?怎麼就死了?」
「我也一頭霧水。」陸瑾起身,「去通知你爸,我立即要出門,給我定好機票。」
「太爺……」陸玲瓏期待道,「我能和您一起去嗎?」
陸瑾拍了拍陸玲瓏的腦袋:「你在家好好呆著,哪裡也別想去。」
……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如虎、風正豪等人也收到了公司傳來的消息。
這幾人除了同樣的疑惑與驚訝之外,也做了相同的決定——立即起身,去參與這次十佬會議。
自上一次十佬會議沒過多少時間,既然公司再次召集了十佬會議,所有人都意識到,這次的事情肯定不簡單,甚至比天師下山之事惹出的麻煩還要大。
……
公司總部。
嘴裡叼著煙的徐四走向趙方旭的辦公室。
略顯陰暗的長廊之中,黃伯仁迎面走來,看見徐四便笑道:「小徐來見趙董?是來說張楚嵐的事情?」
他把聲音壓低:「說實話,我對張楚嵐很是不滿啊,也有點好奇……關於那個張楚嵐在碧游村時做事沒有事先請示的原因,可以和我說了嗎?」
徐四挑眉:「這個……黃董猜不到嗎?」
黃伯仁搖了搖頭:「我怎麼猜得到……」
辦公室的門忽然被推開,忙碌了一個晚上也沒有休息的趙方旭探出身子:「小四來了,那就趕緊進來吧。」
「行,那你和趙董聊,我先走了。」黃伯仁伸個懶腰,向走廊外走去。
徐四看著黃伯仁的背影消失不見,把嘴裡夾著的沒有點燃的煙拿下,才走進了趙方旭的辦公室。
「坐。」趙方旭雙手放在扶手上,向後靠著椅背,「要喝水自己倒,我現在連動手的精力都沒有。」
「知道您愛工作,但是您也不年輕了,不是精力充沛時間了,也該注意一下身體。」徐四先給趙方旭倒了杯水,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您可是公司的主心骨,沒了您,公司可就廢了。」
「我怎麼休息?一閉眼就是這些煩心事……」趙方吟揉了揉太陽穴,「說起張楚嵐不想請示的原因,似乎還有內幕?」
「能有什麼內幕?不就是因為內鬼的存在?」徐四笑道,「我不說出來,那些人就會以為我知道更多東西,只和你說了,他們就會急,到時候誰跳得越厲害誰的嫌疑就最大。」
趙方旭忍不住笑了起來:「面臨那麼多事情,難免都會感到壓力,然後想得多些,整個公司知道這事情的,恐怕沒有誰不感興趣,你怎麼分辨誰跳得凶?」
不待徐四說話,趙方旭推了推眼鏡,繼續說道:「十佬已經通知了,都會儘快趕來參與會議,等十佬到齊,我們公司的壓力就可以扔出去。」
徐四說道:「這不是我們公司一方的事情,也不是我們能夠扛起來的事情。」
「確實如此。」趙方旭把手放到桌上,「馬仙洪、諸葛青怎麼樣?」
「都算老實,用不了多久,就能到達公司總部。」徐四說道,「按照您說的,為了防止發生意外,我昨晚就已經讓徐三出發去接應他們,現在或許已經和他們匯合。」
趙方旭微微搖頭:「我們董事,加上你們這些大區負責人都自封在總部,外面除了小三,就幾個可以撐得住大局的傢伙。」
徐四喝了口水:「竇哥那邊負責的臨時工,那位肖自在也跟著去了,肯定沒有什麼意外發生,您放心。」
放下杯子,他有些猶豫道:「趙叔,您說,公司要是真的有內鬼,他會老老實實等著呂家到來揭穿他嗎?」
「我也在擔心啊。」趙方旭嘆了口氣,「有時候我也在想,總部這邊一直那麼平靜,說不定沒什麼內鬼……但是,一琢磨,又覺得自己天真,要是曲彤真有那麼重的心機,怎麼可能不向公司滲透?」
「所以啊,公司這邊……不止公司,甚至異人界越是平靜,我就越是不安,總感覺要有什麼大事發生,這次單獨找你,除了問問張楚嵐……」
說到張楚嵐,趙方旭忽然一拍桌子:「你知道他們幾個帶著陳朵去哪了嗎?居然帶著陳朵去逛街去了!那邊的投訴都直接打到我的手機上了!」
「真是無法無天,他們難道不知道陳朵是什麼情況?不知道發生意外會造成什麼後果?」
「去逛街?」徐四一怔,立馬反應過來,「您反應別那麼大,從這次任務來看,他們都不是一般人,既然做了這事,肯定是有原因才對,我想最後肯定沒有什麼嚴重後果。」
「有嚴重後果,我還能坐在這裡和你說話?」趙方旭冷哼一聲,「等會兒,你打電話聯繫張楚嵐,讓他們立即回總部。」
稍稍沉默,他又說道:「小四啊,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對你我最是熟悉,公司現在出了這事,除了你,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該信誰。」
徐四把煙叼回嘴上:「趙叔,我還在穿尿褲的時候就在你的辦公桌上爬過,現在您不信我,還能信誰?」
「是啊,當年你父親帶你來見我的時候,你還在穿尿布……」趙方旭的身體坐直,「所以我準備把與總部的安保相關的一切,包括總部的相應部門與職工暫時都交給你負責。」
嘴上的煙掉下,徐四愣愣道:「您的信任太重了點……」
「按照平時的規則與行動方式行事,不把他們集中調配,他們根本不能應付現在的任務需要,也沒有任何威懾力。」趙方旭嚴肅道,「說是讓董事和各大區的負責人暫時都待在公司,其實完全靠你們自覺,若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緩了緩心神,徐四才說道:「這事不需要經過其它董事的同意麼?您個人就可以做主?」
「放心,我可以說服他們。」趙方旭看向徐四的眼睛,「那麼,小四你能擔起這個責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