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撒豆問吉

  江都衙門,側堂之中。

  「您是跟我開玩笑吧?」

  趙璇身體前傾,如同盯住獵物的野獸一般,散發出駭人的氣勢。

  而坐在她對面,正在承受她威懾的男人卻不為所動,好像已經見慣了這種場面。

  「趙璇,你覺得這種事是能拿來開玩笑的嗎?」

  趙璇向後一靠,慢慢地說道:「我等了半個多月,才把您這位監察御史等來,可帶來的居然是這種消息,你讓我怎麼接受?如今江都暗流涌動,我手上還有一樁大案未結,你現在來告訴我,吳兆錕還不能運到京城候審,原因呢?」

  「對禮部尚書俞子材的審查還在進行當中,尚沒有定論。」

  「所以?江淮商會的人已經招了,他們行賄的證據也齊全,吳兆錕收受的賄銀就在衙門庫房推著呢,至少他脫不了罪啊!」

  「趙璇,不要太固執了,這是朝廷的考量。」御史嚴厲地說道,「你想抗命?」

  趙璇雙手一攤,帶著一絲不屑地說道:「屬下不敢。」

  「那就依命辦事!把吳兆錕案的卷宗拿來,我要親自查看。」

  當晚,衙門的案牘庫中燈火長明,顯然這位御史大人是要通宵辦案。

  趙璇則找了個由頭出來,把何守信叫到跟前。

  「明天起,監獄的看守分成四個班子,實行兩班倒,而且每兩天都要打亂班組。我會派你去鄉下尋找怡春苑藏屍案的受害者家屬……」

  「呃……」

  「……但實際上,我會找個由頭,讓你以囚犯的身份混進監獄,而且要儘可能地靠近吳兆錕。」

  何守信點點頭,道:「明白了。」

  「一定要留神,朝廷那邊選擇按兵不動,要麼是真的在調查俞子材,要麼就是有人要營救吳兆錕。京城大獄守備森嚴,他們要動手就只能在江都。」

  趙璇交代完,估摸著自己出來的時間也夠長了,只好硬著頭皮回到案牘庫。

  她並不喜歡和卷宗打交道,何況是和一位沒有取得她信任的御史。

  ……

  周實看著地上灑落的豆子,從它們排列的形狀中讀出了他想要的結果。

  「唔,看來明天並不適合晾衣服啊……」

  他把地上的豆子收拾起來,心說這「撒豆問吉」還挺好用的。

  這就是他此回從鐵算盤中獲得的獎勵,算是算卦的一種。說是「撒豆」,但撒米、撒錢,撒什麼都行,只要觀想自己需要問卦的事,就能從媒介飄落的姿態、落地的形狀問出吉凶。

  這東西比起一般的算卦要方便很多,但是也有缺陷,那就是只能問一日之內的事,而且只能得出吉凶兩種結果。卦相的準確度還會隨著一日內使用次數的增多而遞減。

  即便如此,周實也很滿意了。他數度出入險境,知道能預知危險是多麼寶貴的能力。以後自己再要幫陰魂算死人帳時,就可以用撒豆問吉來算一下吉凶。如果結果不好,就想辦法叫上幫手,或者早做些準備。

  他又連續問了九件事的吉凶,算上最開始的那一次,一共算了十卦。

  這樣做的目的,是根據應驗次數來判斷連續算卦的準確度遞減情況,以此決定以後一日內最多算幾卦。

  次日早晨,天色陰沉沉的,似乎隨時會降下雨來。夥計們一邊把晾曬到一半的衣物收起,一邊咒罵這該死的天氣。

  「第一卦應驗了。」這完全在周實的意料之中。

  臨近中午,薛安、小四和老趙才從魚市回來。按照掌柜的交代,他們一大早就出發前往魚市,但是只帶回了兩尾魚。

  「魚市的東西都很好,我暫時擬定了三道菜,請您決定是否加到菜單上。」薛安匯報導。

  這也印證了周實算的第二卦:魚市能讓薛安滿意,結果是「吉」。

  午飯時,上座的客人連往常的一半都沒有,看來層層疊疊的烏雲讓他們擔心自己在回去的路上變成落湯雞。第三卦應驗。

  之後才是夥計們用餐的時間。和往常一樣,後廚出了兩大盆下飯菜。夥計們正在大快朵頤時,周實把修改菜單的事說了出來。

  「什麼?改菜單?」陳大有一口噴了出來,大聲嚷道,「這可是我們豐德樓傳了三代的菜單子,哪能說改就改?何況還是我們從來沒做過的菜!」

  第四卦,修改菜單不會招到反對,凶。應驗。

  周實早就料到陳大有要反對,但他也不和大師傅爭執,而是耐心地等待薛安送上兩道魚。

  這正是當初薛安做給掌柜品嘗的兩道河鮮。陳大有嘗了一筷子後,臉色明顯有所緩和。

  「要是這樣的話,也不是不行……」

  菜單子的修改必須要他這個掌勺點頭才行,當初老東家立下這個規矩也是為了防止外行指導內行。既然如此,那只能讓內行用本事說服內行。

  正在吃飯時,阿貴走進前堂,面露難色。

  「掌柜的,二東家說這菜他吃不慣……」

  經過靜養,朱本善被錢掌柜打出的傷已經恢復,按他的德性本該又出去吃喝嫖賭。不過周實把錢櫃看得緊,加上周掌柜的名聲在江都日漸響亮,大家都知道豐德樓是周實主事,也不會借錢給這位二東家。

  失去了金錢,朱本善那些狗肉朋友都不再與他來往,這讓他也安分了一些。有時在店裡幫忙干點活,有時去外頭湊湊熱鬧,至少不會惹禍。

  「嘿,哄著他了是怎麼著?不吃拉倒。」周實擺擺手,讓阿貴也坐下吃。

  夥計們一邊吃,一邊聊天大笑,十分愉快。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

  「呦,吃飯吶?」

  周實一聽,趕忙把碗筷放下,起身迎接:「錢掌柜,好久不見!」

  來者正是懷月樓掌柜、周大掌柜的恩人錢德安。他壯碩的身體從半開的門板中擠進店內,和周實互施一禮。

  「什麼風把您吹來了?」

  「哈哈,無事不登三寶殿,我那侄子在吧?」

  衝著朱本善來的?周實笑道:「在,在,只不過他未必敢見您。」

  「哼,他不敢見我,我還不敢見他爹呢!讓他出來!」

  周實不敢怠慢,讓阿貴把那位二東家請出來。

  果然,一聽是錢掌柜找他,他嚇得抱著門框死不撒手,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錢德安半天見不著人,捋起袖子就沖後院奔去,把錢德安像小雞一樣拎在手裡。

  「小子,老實點!周掌柜,讓他跟著練著怎麼樣?」

  周實一聽,連忙問道:「您是練八極還是形意?」

  「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正好我懷月樓里缺人,讓他在我那兒幹活,我好好地磨磨他的性子!」

  周實一聽,這是替自己排憂解難來了,連忙說道:「您是大伯他是侄子,我管不著。」

  看來一日五卦已是極限,因為他算的第六卦是:

  今日有貴客來,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