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的氣氛瞬間降到冰點,一旁的孟興源張張嘴巴,卻一句緩和氣氛的話都說不出來。
在老者散發的氣勢之下,周實卻神態自若。他聳聳肩,轉身就走。
「欸,周掌柜……」一旁的孟興源終於開了口,伸手攔住周實,「你去哪?」
「既然堂主不想與我做生意,那我何必在此討嫌?少陪。」
兩人糾纏間,身後的老者卻發出了一陣笑聲。
「周掌柜好眼力,我早就和堂主說過,這等小把戲誆不了周掌柜,奈何我家堂主非要鬧這一出。無意冒犯,萬望恕罪。」
這還真是個假的?輪到孟興源傻眼了。周實晃過呆若木雞的他,來到老者身前。
「請問先生怎麼稱呼?」
「李應觀。不過周掌柜,我還是想問清楚,您是怎麼看出我不是堂主的?」
「您春秋已高當然是一方面。江都魚龍混雜,藏龍臥虎,能成為一幫之主的身上必然有兩下子,而您身上卻沒有習過武的樣子。另外,我是看您的面相,和那位魚市管事很像。」
「不錯,李念生正是犬子。」李應觀撫須而笑,「我家堂主不愛打理幫內事務,所以全由我代勞」
「李先生,我是真心想和魚市做生意。不過在此之前,我有話和堂主說,請您行個方便。」
李應觀點點頭,道:「我明白了。不過我們堂主不愛待在魚市,眼下八成在望江樓喝茶。您看準了,穿白色小褂,黑色褲子的年輕人就是。」
周實記下堂主的特徵,謝過李應觀,就帶著孟興源走出了魚市。
「周掌柜,這,真是神了……他真不是堂主?」
還沒到聞不見腥味的地方,孟興源就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他和白條幫打了也有幾年的交道,見了這位老者好幾回,一直以為他就是堂主。
結果今天周實一來,這堂主「變成」假的了,反而他孟興源變成了被蒙在鼓裡的那個!
周實笑道:「我們總不可能聯手騙你吧?還是先去望江樓,找到真正的堂主再說。」
孟興源這時候有些納悶,若自己是周實,那拜見真正堂主可是個和白條幫打好關係的好機會,怎麼會讓孟興源一個外人同行?
這邊正想著,望江樓已經近在眼前。
江都四大名樓之一的望江樓是一座臨江而建的四層樓閣,占據了江都城內江景最盛的地方。此地朝看日出大江,晚聽漁舟唱晚,號稱可將大江三百里景致盡收眼底。
走到門口,孟興源好像想起了什麼,拉著周實說道:「你我都是酒樓中的熟面孔,現在二人一起造訪,怕是有些矚目吧?」
「不必多慮,你我只是來喝茶賞景而已,他田新安能說什麼?走走走……」
田新安是望江樓的掌柜,周實和他並不熟悉,只在每年年關前的酒樓大會上見過幾次。
此時已過午飯點,但望江樓內依然熱鬧。只因它和豐德樓、越清樓不同,不僅做兩餐生意,也是江都有名的茶樓,許多客人不為吃飯,只為喝茶聊天吃點心,所以從早到晚都有生意。
「兩位客官……」門口的小二上來迎客,結果抬頭一看,這不是熟人嗎,「喲,這不是周掌柜和孟掌柜嗎?什麼風把兩位吹來了?」
「哈哈哈,今日店裡無事,來望江樓坐坐。哎呀,想來在大江邊上住了一輩子,還沒怎麼看過這三百里江景吶,今日正好開開眼。」周實佯裝隨意地說道,拉著孟興源就往裡走。
「那兩位隨便坐,隨便坐。」小二把兩人送進店內,轉身就回去找掌柜報信。
周實用餘光看見了他的動作,輕笑道:「咱們得快點,不然一會兒就有人來礙事了。」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心思卻全都在觀察店內客人身上。
「一樓沒有。」
「走,二樓。」
他們已經看過三層樓,卻還是不見身穿白褂黑褲的身影。
周實一邊走一邊看,這裡的設計讓他想起了怡春苑。望江樓雖然在裝飾上不如怡春苑華麗考究,卻在結構上更加考究。樓層間的樓梯、緩台設置合理,甚至還能站在樓梯上,透過窗戶眺望江景。
「呼哧,最後一層樓了……」孟興源明顯缺乏鍛鍊,而且年逾不惑,爬了三層樓就已氣喘吁吁。
「應該就在上面,走。」
四樓的空間明顯比下面下,只有一張桌子擺在窗邊。而那張桌邊也只坐了一人。此人身著一件白得發亮的褂子,一隻腳閒散地蹬在椅子上,正在自斟自飲。
「兩位,爬四層樓不容易吧?」
那人開口,聲音聽起來是一位青年,可能比周實還小。
周實也不說話,扶著孟興源就坐到桌邊。
「見過堂主。」
那青年把手裡的茶碗放下,咳嗽一聲,道:「說吧,怎麼找到我的?」
「先請問堂主姓名。」
青年笑道:「怎麼,驗明正身啊?白條幫江安,見過兩位。」
周實把在魚市見李應觀的事說完,並告訴他自己有要事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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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安明白了他的來路,笑道:「要事?什麼要事?說來聽聽。」
周實毫不在意一旁的孟興源,說道:「老五身上的帳簿,如今在青龍幫手中。」
只這一句話,就把江安驚得站起身來,一掃剛才的散漫,厲聲問道:「老五?他現在在哪?」
這一下把孟興源嚇了一跳,連忙看向周實。
「堂主節哀。老五前日在江西飲酒,與青龍幫的人發生衝突,不幸罹難。」
江安慢慢坐回去,用手抓起茶碗反覆摩挲。
「你怎麼知道的?」
「我前天晚上也在江西,正好碰上老五帶著傷跑出來。我帶著他躲開青龍幫的人,可惜他傷到了腦袋,已是奄奄一息。臨終之時,他托我把帳簿的去向報給堂主您。」
江安的目光從手中的茶碗轉到周實身上。他語氣冰冷地說:
「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
「那晚的騷亂有店家、周圍居民等十餘人目睹,堂主可以自去查驗。」
「那誰來證明你和青龍幫不是一夥的?」
周實一指孟興源:「他可以證明。」
孟興源覺得心口一痛,跟著周掌柜出來半天,他都要犯心疾了!
「周掌柜,東西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啊……」
「上個月,我豐德樓在碼頭做生意,青龍幫的人卻來攪和。我家大夥計、跑堂夥計都被打傷,大夥計阿貴更是被人扣了去。我親自前去要人,還和青龍幫的人打鬥了一場。」周實淡定自若地說道。
「孟掌柜對我們在碼頭的生意很是關心,不會不知道此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