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孟興源的請求

  第一道菜是——點心?

  「幾位,點心四品,請慢用。」

  一個精緻的瓷製方盒中,四碟點心靜靜躺在裡面。

  周實拿起了筷子,說:「我來嘗個鮮——哦?」

  他夾起的是一隻蝦餃,一入口中,只覺得外皮輕彈,蝦仁甘甜,嚼起來十分脆韌。

  「不錯啊,你們兩個真的不吃?」

  掌柜發了話,阿貴和薛安也拿起筷子,各自品嘗起了面前的點心。

  點心四品,分別是蝦餃、蟹黃包、荷葉酥、青團,雖然周實之前也吃過這些東西,但還從來沒品嘗過如此美味、精緻的。

  「怎麼樣?」他想聽聽兩人的意見。

  「越清樓融合了江淮菜和嶺南菜,請的師傅也是一流的,加上選材用心,自然能端出珍品。」曾在越清樓就職的阿貴板著臉分析起來。

  「你說呢,薛安?」

  薛安放下筷子,輕輕地說:「蟹黃腥了,蝦餃的皮不夠滑,其他的還好。」

  點心吃完,才開始上主菜。金蒜排骨、燒乳鴿、蟹粉豆腐、叉燒,都稱得上是越清樓的招牌菜。

  當然,這些菜品在現代人周實看來還是有些粗糙,不過在調味技術較為落後的這個時代,能端出這樣的菜品,確實無愧於四大名樓的名號。

  三人正在用餐時,孟興源走了過來,笑呵呵地問道:「幾位,菜還合胃口嗎?」

  周實把嘴裡的東西咽下,道:「合,合,真教人食指大動啊。」

  「哈哈,那就好。」孟興源笑道,「幾位儘管放開了吃,吃不下的再帶著。若是回了豐德樓,怕是再難吃到這樣的好菜了。」

  周實點點頭,說:「當然,當然。薛安,你說是不是?」

  接到掌柜拼命使出的眼色,薛安心領神會,說道:「是的。可惜這些菜都有美中不足之處。」

  周實呵斥道:「瞎說什麼!這可是越清樓的當家菜,容得你來侮辱?」

  孟興源的臉僵了一下,還是貼著笑問道:「請問這位小友是?」

  「對不住,孟掌柜,這是我們豐德樓後廚二把手,薛安。年輕人心高氣傲,口無遮攔,請孟掌柜不要介懷。」

  孟興源佯裝大度,擺手道:「不不不,請問薛師傅,這幾道菜美中不足在何處?」

  「乳鴿太老了,要早些燒才好。」

  「哈哈,乳鴿這東西就是要久燒久燜才能入味,必須要燒得早些。」孟興源輕鬆了一些,回答道。

  薛安搖搖頭,說:「我是說提前三天燒就好了。這說是乳鴿,其實已經長成了一半,所以油不多,皮不夠脆。」

  孟興源微微咧嘴。

  「還有這個蟹粉豆腐,口太重了。」

  「薛師傅莫怪,這道菜就是要重口才能提煉出螃蟹的鮮香。」

  「不是說鹽,是說鹹蛋黃。」薛安鎮定自若地說,「你們選的螃蟹不夠肥美,所以挑出來的蟹黃蟹膏不夠多,就用鹹蛋黃來補充鮮味。雖然這招很好使,但是不宜放得這麼多,可見這些螃蟹有多瘦。還有這個叉燒。」

  孟興源趕緊遞話:「做叉燒的師傅可是我花重金從嶺南請來的,連材料都是托人捎來的,這總不會有錯吧?」

  「師傅做的確實沒什麼問題,但是用料卻缺了一樣。」

  「哪一樣?」

  「花釀。叉燒最重要的三味調料是紅曲米、蜂蜜和花釀。花釀必須特別釀造,只是將采來的花瓣扔到酒里是無法將花香融入酒里的,更不要說用來給肉調味了。而且師傅用的火也不夠,可能是江都燒的木頭和嶺南不一樣所致。」

  薛安的分析有理有據,把孟興源說得臉都黑了。

  饒是如此,他還是不能失了架子,只好賠著笑臉連連拱手,道:「受教,受教。哎呀,經過薛師傅這麼一指點,我們越清樓的招牌都砸在我手裡了。」

  周實見火候差不多了,立刻用四根手指對著孟興源,厲聲說道:「薛安,你太無禮了!這可是越清樓『看家』的東西,需要你一個小輩來指點?」

  孟興源知道周實話裡有話,但也不好發作,只能裝模作樣地勸阻:「周掌柜,薛師傅可是在幫我們忙呢,請不要怪罪。豐德樓收了這麼一位人才,我必須得恭喜您啊。」

  周實笑道:「什麼人才不人才的。真金子在哪都會發光,但他在外頭闖了這麼些年,不還是幫廚嗎。我只是湊巧看到了他的才能,才把他收了罷了。孟掌柜,良禽擇木而棲,你說對不對?」

  孟興源明白,周實這是在暗喻阿貴的事,臉上的笑就快掛不住了。

  「周掌柜說的是,說的是。」

  「不說別人,您看看我,十二歲在江都闖蕩,幹了不下十來種行當,連混口飽飯都難,誰願意拿正眼瞧我?多虧了老東家把我收留,才讓我成了豐德樓的大掌柜……單憑這份恩情,我也不能負了豐德樓啊。要是明天有人給我開更高的工錢,我就捲鋪蓋跑路,您說我還是人嗎?」

  「哈哈,不是,不是……」

  「對嘛。不說別的,要是有人明知道老東家對我有恩,還來挖我的牆腳,您說那人還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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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不是,不是……」

  周實這番話,把孟興源說得啞口無言。

  當年阿貴在越清樓時,孟興源只把他當一般夥計使用。再加上酒樓內的規矩繁多,外地出生的阿貴又不懂江都的方言,沒少受排擠。那真是起得比雞早,睡得比貓晚;吃得比豬差,乾的比牛多。

  後來周大掌柜來越清樓,一眼就看出這個小跑堂十分機靈聰慧,能看出每個客人的喜好、脾氣,手腳也麻利。於是他向阿貴遞出橄欖枝,把阿貴請到豐德樓工作。阿貴不負眾望,在豐德樓發光發熱,很快就成了大夥計,也是豐德樓的一塊招牌。哪個老主顧來都願意和阿貴聊幾句,這又培養了他的見識和談吐。

  孟興源眼見阿貴能耐這麼大,心生妒忌,認為是周大掌柜跑來挖牆腳,幹些不光彩的勾當,於是在暗地裡沒少給豐德樓和阿貴使絆子。

  周大掌柜是從底層一路幹上來的生意人,不想和孟興源糾纏,壞了和氣。但是周實是個愣主,哪裡容得孟興源三番五次來挑事,於是決定給他一點顏色看。

  孟興源也沒想到一向禮數周全、隱忍當頭的周實會主動出擊,跑到自己的地盤來還擊,結果落了下風,只能任憑他嘲諷。

  周實見菜也吃了,話也說了,差不多也該撤了。

  「多謝孟掌柜的招待,我們就不打擾了。」說罷就要起身。

  「實在對不住,我們這兩天忙著準備壽宴,後廚忙不過來,所以怠慢了幾位。」

  「哈哈,沒關係,我們此番也是大開眼界。」

  孟興源心裡窩火,眼珠子一轉,一肚子壞水又要往出冒:「我今晚請幾位來,其實是有事相求。」

  周實覺得好笑,你那是請我們來的嗎,那是我自己來的……好像不對。

  「請說說看。」

  「小店人手不足,手下人又不夠麻利。明晚的宴會實在重要,不僅關係我們越清樓的招牌,要是招待得不好,怕是要壞了江都四大名樓的名聲……」

  周實在心裡說: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你招待不了別接這活啊,反正丟的是你們自己的臉。

  「所以,我就想著,不如請周掌柜和阿貴先生來幫個忙,一定能讓我們渡過難關……」

  周實在心裡暗罵:你個姓孟的不要太過分了,讓我們來給你打白工,名聲和銀子都進你的口袋?白日做夢!

  「所以……」

  「不好意思,我們……」

  「但是,明晚的壽宴確實重要,江都各界名流都會來……」

  「我們實在力量微薄……」他聽不下去了,直接開口打斷。心裡想的是:孟興源,你可有點不要臉了。我周實就算餓死,從怡春苑上跳下去,也不會……

  「……給知府大人祝壽。」

  「但當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