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呀!」
那衙役嚇得頭上溜走三魂,腳下散去七魄,瘋狂地甩手,想把屍體的手甩下去。
可那隻烏青色的手卻如鐵鑄的一般,死死攥著他的手。而且力道越來越大!
「啊啊啊——」
「嘎吱!」
一聲脆響,那個衙役的手腕被擰成了一個詭異的角度。
「怎麼回事!」
黑暗中,衙役們迅速向發出慘叫聲的地方聚攏,完全沒有注意到同樣的變化也發生在他們身後——
「噗!」
「呃?」
一名衙役身體一頓,驚訝地低頭,看見自己的胸口上突然出現了一隻手掌。
「啊啊——」
手掌消失,帶出一串鮮血,他的心臟就這樣被貫穿!
「怎麼回事?」
「有人襲擊!抄傢伙!」
「傢伙沒帶啊——啊!」
「救命!救——」
衙役們亂成了一鍋粥,幾個黑影在他們之間穿梭,所到之處,都有人倒下!
「把燈籠點上!」
一聲渾厚的喊叫似從天而降,巨大的鐵鏟揮過,瞬間將一個黑影斬成兩截。
「啊——先生?」
「快去點燈!不要亂跑!」
那領頭的埋屍人下令,可此時衙役們早已作鳥獸散,哪裡還能理會他的命令?
衙役們以為是屍體起了變化,只要撒腿狂奔就能逃過一劫,可他們哪裡知道自己沒有它們快?
慘叫聲此起彼伏,埋屍人向著他們逃竄的方向——回城的方向奔去。
月亮終於出來了,埋屍人眯起眼睛,借著微弱的光亮仔細辨認屍體的位置。
看見了!
五十步開外,有兩個跑動姿勢極其怪異的身影。它們一個似乎折斷了腰椎,用兩條腿拖著癱軟的上身一路狂奔。而另一個則四肢著地,像狼狗一樣追逐著前方的「獵物」。
他沒有猶豫,將鐵鏟高舉,向著四肢著地的屍體擲去!
巨大的鐵鏟劃出破風聲,正插入那屍體的腰腹。他沒有停下腳步,用手將鐵鏟拔出,又投向另一具行屍,將它戳倒在地。
埋屍人再拔出鐵鏟,舉目四望,只見四下無人,慘叫聲也越來越遠。
他知道自己趕不上,只能拖著兩具屍體往回走。
回到一地狼藉的埋屍坑旁,他清點了一下屍體的數目。
少了三具。
埋屍人慢慢起身,向江都的方向眺望,手握成拳。
……
三更之後,豐德樓內又忙碌起來。
與白天不同的是,晚上忙碌的只有掌柜周實一個人。他接待的也不是活人,而是陰魂。
在陰氣附體的人眼中,客棧內十分熱鬧,每張桌子邊都坐滿了人。
其中一桌的人最是古怪,他們都穿著勞動階層標誌性的小褂,但卻渾身濕漉漉的,似乎要滴下水來。但那些掛在衣服上的水珠一旦低落,就會立刻消失不見。
周實端著幾碗陰酒,送到那一桌,聽見他們的談話:
「真夠倒霉的,那是一陣什麼怪風?」
「唉,老是聽別人講江心有時會起怪風,這回讓我們碰上了。」
「我還準備跑完這趟去娶媳婦呢……唉!」
周實心想:看來這幾位都是在江里淹死的,難怪渾身都是水……
這時,他看見莫老在抬手招呼他,於是走到櫃檯前,聽莫老有什麼吩咐。
「喂,你去問問他們的船上載的是什麼,在哪翻的。」
「問這個幹嘛?」
「讓你去你就去。」
他哪裡敢和莫老唱反調,只好端著一碗陰酒,向那一桌「淹死鬼」走去。
三言兩語,周實成功和那幾位船夥計打成了一片,問出了實情——
這一伙人都是跑船的夥計,幾日前載著一船貨從上流的豐城出發,將貨物運到涓州。
可昨天在江心行駛時,突然颳起了一陣大風,還下起了雨。雖然他們極力控制船隻,但奈何那一陣風太大,把他們的船整個掀翻。那個河段水流又急,就算船上的夥計個個都是好水性也沒能倖存,全在這兒了。
聽著夥計們一口一個「妖風」「怪風」的,周實心裡卻有不同的看法。
那陣強風很可能是江上突發的強對流天氣,它連現代的輪船都能掀翻,何況是一條小小的木船?
而那一船的貨物,他們倒也不遮著掩著,直接說了出來——
是蜀地運往涓州分櫃的現銀!
足足上萬兩!
周實回到櫃檯,向莫老如實匯報。
「呵呵,你看,這生意不就來了嗎?」
周實心裡一涼,不會是讓他去江里撈吧?
「呃,莫老,我不會游泳……」
莫老舒舒服服地抽了口煙,道:「就算你會游泳,也抵擋不住大江之中的水流。」
「那您的意思是……」
「行內的事,就得讓內行來干。」
周實點點頭,他心裡對陰魂客棧這個無底洞的資金來源有了點認識。
卯時三刻,沒有陰魂留下。周實不知道該慶幸還是嘆息。
他和莫老回到房間,莫老一頭鑽進暗室補覺,他則坐在炕上練了一會兒《碑手》,才在炕上小憩。
經過這些日子的修煉,周實發現,按照《碑手》上的記載運轉內力後再睡可以極大地提高睡眠的效率。眯上一個時辰,就像睡了一宿一樣,醒來時精力充沛。
可惜他連一個時辰的睡眠都很難有,大約一個鐘頭多一刻鐘後,劉小四就端著熱水來叫他起床了。
下午,一大早就出門的阿貴回來了,還帶回十來個人。
有道是三條腿的豬不好找,兩條腿的廚子遍地都是。這個時代沒有烹飪學校,沒有廚師資格證,只要掄得動大勺、能把菜燒熟的,都能管自己叫廚子,可以說毫無門檻。
豐德樓可是江都名樓,阿貴打著這旗號,自然不愁招不到人。但招來的人本領如何可就另當別論了。
周實好說歹說,終於請動了陳大有,讓他出題來考驗這幾位「應聘者」。
陳師傅出的題目在周實看來十分簡單,就是一個炒米,一個炒白菜。
「陳師傅,這個題目會不會有點……」
「怎麼?那您來出題,我不管了。」
「別,陳師傅,我這不是向您請教嗎?這炒米和炒白菜怎麼能看出廚子的水平呢?」
陳大有有些得意地說:「這炒米,就是看翻勺的功夫。我跟著師父學廚那會兒,就是拿生米練翻勺,不加一滴油,不用鍋鏟,全靠翻勺來把米炒熟、炒透。誰要是把米炒得有黃有白,或者越炒越少,那就是個外行!」
「哦……那炒白菜呢?」
「您可別以為這白菜便宜就是好做,這裡頭也有門道。白菜一沾鹽就出水,一出水就瓤,不脆,很難把控。要把白菜炒得脆生,清爽,沒有個三五年的功夫根本下不來!」
周實點點頭,心說這廚房裡的門道確實多,又想起了莫老說過的話:行內的事,就得讓內行來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