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陵……」
周實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猛然驚覺:這是不渡欠下血債的地方!
天祚十五年,銀陵城,殺嬰兒七個……
如今是天祚十八年,三年前的事了。
「掌柜的,這城不大,要不我先進去探一探?」阿貴提議道。
「好……不行,我們還是一起吧,別走散了。」
阿貴不了解掌柜的顧慮,但也沒有反對。
這座小城的城牆還不到江都的一半高,門口也只有兩個懶洋洋的看守,搭眼一看就放過了周實的車隊。
周實用望氣之術一看,這城中的氣脈並無異狀。
「掌柜的,咱們先找地方吃飯吧!」
「就是啊,好些日子沒見油星了!」
周實耐心勸道:「咱們先找地方安頓好行李車仗,然後再吃飯,我自己請客。」
「好!」
他們一路走一路打聽,可是這座城似乎有午睡的習慣,街上看不見一個人影。還是多虧了客棧的夥計指路,他們才能在晌午前於城中最大的飯館坐定。
「什麼最大,還不如豐德樓呢。」一個夥計發牢騷道。
「行啦,至少沒有其他客人,位子夠坐。店家,快拿菜單子來!」
「誒,來了來了……幾位客官,我們店沒有菜單,菜都掛在牆上呢。」
周實抬頭一看,牆上只寫了四行字——米飯、燉野菜、小炒肉、罈子酒。
「喂,就三樣菜你還開飯館?」
「客官莫怪,我們銀陵城就這麼大,若諸位客官不愛吃,就請自去吧,我們待會還有生意要做。」
「你什麼意思,要趕客人走不成?」
「哪有你這麼做生意的!」
店家一看他們上火了,輕飄飄地丟下一句「愛吃不吃」後,就邁著四方步回了後廚。
「掌柜的,你看……」
周實示意夥計們冷靜:「這地方不對勁。」
他敲了敲桌子,激起一層灰塵。
「你看,這地方髒成這樣,至少七八天沒有人坐過了。生意差到這個地步,這店家說話還這麼有底氣,他靠什麼養活自己?
「我們畢竟是外來的,不要惹事,還是走吧。」
夥計們憋了一肚子火,正要起身離開時,一群小伙子闖入店內。
「老王,快上酒菜來!」
幾個人一屁股坐在周實他們剛騰出的位子上,為首的一個一鬆手,兩張紙票就隨意地灑在桌上。
「誒,來嘍!」姓王的店家換上一副笑臉,快步跑過來收起紙票,「幾位小爺稍等,酒菜馬上就來!」
阿貴附在周實耳邊,低聲說:「那不是銀票。」
「哪有那么小的銀票?」
店家一看他們站在門口,臉上風雲突變:「你們吃又不吃,走又不走,到底要幹什麼?別擋著其他客人!」
「嘿,你……」一個脾氣暴的夥計擼起袖子就要和他理論,卻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
「讓讓!別擋著門!」
「老王,好酒好菜擺出來!」
「我先來的,別搶!」
周實一行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大群人湧進店內,轉眼間就擠滿了整個屋子。
這些飢腸轆轆的食客有老有少,卻不見一個女子。他們中來得早的還有條凳可坐,而來得晚的就只能站著。饒是如此也有數十人被堵在店外,而且人數還在不斷增加。
「媽的,又來晚了!」阿貴身後,一個牽著孫子的駝背老者罵了一句。
豐德樓一行還在詫異之際,阿貴率先反應過來,說道:「咱們再不走,怕是擠不出去了!」
待他們艱難地鑽過人群,來到街角僻靜處,陳大有擦了一把汗,大聲說道:
「我在豐德樓幹了二十多年,還從沒見過這種陣仗!掌柜的,我看咱們也別進京了,就在這兒開店得了,京城的生意還能比這兒好嗎?」
周實知道他在開玩笑,擺擺手道:「你們先回客棧吧,讓阿貴去買點東西回去吃,但是不要喝酒。」
「掌柜的,你呢?」
「我去打聽一下北上的路是否好走,晚些回來。你們吃完以後也不要出來閒逛,好好休息。」
阿貴答應下來,領著夥計們走了。
周實望著那家飯館門口推搡的人群,揉了揉太陽穴,轉身拐進一條僻靜的小巷。
「大樹,去店裡頭看看客人和店家有什麼異常,還有後廚。」
「是。」
轉眼間,陰兵大樹就回來報告:
「異常沒看到,但是他們吃的東西真夠分量,一盤炒肉有臉盆那麼大,少說有五斤!而且他們喝的酒也是好酒,十分清澈,那個香哦……」
「這麼一盤肉要多少錢?」
「他們付的不是現銀或是銅錢,是一張張巴掌大的小票,上面寫著『肉一兩』『米一兩』『酒一兩』這樣的字。」
這算什麼,糧票?周實撓了撓頭,接著問:「後廚呢?」
「後廚……沒什麼異常的,無非是在房樑上掛了好多扇豬,牆根堆著一捆一捆的野菜,還有一大口米缸。」
「你確定那些都是豬?」
「當然確定,豬不就是……豬嗎?肥頭大耳四個蹄子,這還能看錯?」
我好像有點過敏了……唉,這個世界的一切都讓我神經衰弱啊。
「不過他們穿的衣服好像有些奇怪。」
「哦?」
「掌柜的你想啊,就是在江都城裡,你見過這麼多穿綢布的嗎?」
「嗯……」周實仔細回想自己方才看見的人,果然發現了不對:
最先進店的那幾個小伙子頭髮髒兮兮的,談吐粗魯,看著就像走街串巷的閒漢,可是穿的卻是小康之家才能負擔得起的綢布衣服。
這怎麼回事?這銀陵城本身就不大,也沒建在什麼交通要道上,怎麼會這麼有錢?
「還有,我聽見那些客人說什麼『快點吃,去晚了可就搶不到好位置了。』」
「好位置?他們要去看戲?」
「呃,也許吧、總之他們一窩蜂地湧進飯館,似乎就是為了快些吃完去看戲,而且他們也只有在看戲的日子裡才會吃這麼好的東西。」
「你退下吧。」
周實收回大樹,放出小林,對它說:
「我要放出不渡,你幫我盯著,別讓它耍滑頭。」
戴著斗笠的僧人自一陣陰氣中顯出身形,雙手合十,向周實行了一禮。
「阿彌陀佛,敢問施主……」
不等說完,一件花紋繁複的紅嫁衣就套在了它身上。
「客套話就免了。不渡,我命令你回答我,銀陵城內有什麼問題?」
即便有紅蓋頭遮著,周實也十分確定不渡在笑。
「並沒有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