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暗中甦醒何物,算帳不必秋後

  「哼,你以為憑一個影子就能勝我嗎……呂言,你太狂了。」

  不渡用手捂著心口,惡狠狠地說道。

  「大師,如何了?」姜伶兒關切的聲音傳來。

  聽到他說話,不渡的神情緩和了一些,在這忠心手下的手上寫了幾個字。

  「回去?」姜伶兒頓時頭皮發麻,但也不敢反抗,「明白,我們這就起身……」

  不渡對他的服從十分滿意,可忽然發現他的嘴在一張一合,卻沒有聲音發出!

  「好用的部下就留著當替死鬼,不好用的就地殺掉,不渡,你比我更適合這畜牲道啊。」

  姜伶兒的影子中緩緩鑽出一個人形,變作呂言的樣子。

  「你!」不渡驚得趕忙後退,把禪珠甩到肩上,雙手結印念咒——

  但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不是莫老的「嗚呼尚饗」嗎,他也會用?

  不渡換了個手印,繼續無聲地念動咒語。

  「還要掙扎嗎?你……」呂言話音未落,忽然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自他腳下傳來。

  只見沙土路上裂開了許多細小的裂縫,裡頭還有白森森的牙齒在蠕動——那是一張張如同昆蟲口器般畸形的嘴!

  那些嘴裡的牙齒像蟲齒一樣高速振動,發出的聲音交疊在一起,逐漸形成人聲:

  「窸窸窣窣……世有陰陽,相分相合;天生六煞,相趨相離……窸窸窣窣……」

  幾道銀灰色的煙塵自地上升起,將呂言包圍。

  大地隨之開始晃動,這是江都歷史上只記載過五次的地震。

  夜空中星星仿佛獲得了生命,它們的閃爍開始向著同一個節奏靠攏,好像一顆顆跳動著的心臟……

  姜伶兒覺得從頭到腳一陣冰涼,他分明能感覺到黑暗中潛伏著某種邪異存在。這不可知不可論的大恐怖似乎自他出生——不,自開天闢地以來就存在,現在,祂甦醒了!

  「三陽歸煞……」呂言的影子輕輕開口念道。

  下一秒,他發出一聲暴喝——

  「你也配用三陽歸煞!去!」

  影子沒有動作,但不渡已經單膝跪在了地上,從口中不斷吐出各種噁心的肉塊。

  地上密密麻麻的嘴也瞬間消失,地震停止了,星星們的閃爍也失去了規律。

  潛伏在黑暗中的邪異存在,無論那是什麼,都已經收回了目光,陷入了沉睡。

  不渡徒勞地捧起自己嘔出的血肉,想塞回身體。但血人參的神通似乎失去了作用,這原本屬於行屍的軀體也要崩潰了。

  呂言幽幽的聲音傳來:「我早就和你說過,三陽歸煞是……你這夜郎自大的東西真以為自己能控制?剛才要不是我出手,你會死得比現在更加難看。」

  話音剛落,影子如同一灘墨水一樣傾倒在地,消失不見。

  而他逃走的原因,不渡心裡一清二楚。

  也出於同樣的原因,不渡現在必須去到那個地方。

  一切開始的地方。

  ……

  「呼……」

  在上百盞長明燈組成的迴環大陣中,呂言睜開眼睛。

  他將右手伸到嘴裡,用力一咬一拽,食指的指甲就被扯下。

  鑽心的疼痛似乎被隔絕在感覺之外,他繼續這自殘的行為,扯下了十根手指的指甲,依次扔到周圍的長明燈中。

  幽藍色的火焰吞噬了這些指甲,開始瘋狂舞動,仿佛要交織起來,組成某種形象……

  但呂言不給它們機會,他雙手結印,輕念一聲咒,陰火立刻平息下來。

  「幸好我早就料到不渡會用三陽歸煞並提前做了準備,否則那東西真的會順著影子追過來呀。」

  他看著流血的十指,輕笑一聲,雙手握緊,鬆開盤起的雙腿站起身來。

  「好,這兒就剩下你和我了。」

  他揉著僵硬的肩膀和脖頸,對擺在他面前的龐然大物說道。

  火光照亮了巨物的表面,那是一隻猙獰的饕餮浮雕,裂開的嘴便有江都城門那麼巨大!

  四隻足有怡春苑那麼高的足將這巨物托起,原來這是一尊青銅巨鼎!

  「讓我們繼續吧。」呂言輕輕說道。

  陰火閃爍之中,可見他的身影並不孤單,因為他的四周沾滿了人!

  他們或跪倒或趴下或站立,細看之時才能發現,那居然是一尊尊鏽跡般般的青銅像。

  雖然數量龐大,但它們卻有兩個共同點。

  一是每一個的臉上都寫滿了驚恐和絕望。

  二是每一個的臉都朝向那尊青銅巨鼎——也就是呂言緩步走向的地方。

  ……

  到了。

  不渡用力按了按姜伶兒的手,讓他停下。

  身體已經開始溶解的不渡無法行走,只能讓姜伶兒把自己背在身上趕路。而由於姜伶兒沒有視覺和聽覺,所以不能由行屍代勞。

  「大師,就是這裡?」

  「是的,扶我下來……小心一點,這地方很破,地上有很多障礙。」

  讓剩下的十多個行屍在周圍警戒,姜伶兒和不渡互相攙扶地走進這座破廟當中。

  破廟的屋頂已經只剩下了一根搖搖欲墜的梁木,牆與牆之間出現了可容一人通過的裂縫,看上去一推就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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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提醒著來者這裡曾是一間廟宇的,就只有沐浴在月光之下的佛像,可就是這尊佛像也並不完好。

  因為它的眼睛已經磨損。

  「沒想到,最後還是回到了這裡……」不渡輕嘆一聲,示意姜伶兒繼續往前走。

  「咦?」姜伶兒不解,但還是聽話地向前走了幾步。

  不渡繼續按著他的手,讓他再往前。

  失去了視覺的人,只會覺得周身四處都是障礙,不敢前進。但既然大師就在身邊,姜伶兒沒有多做遲疑,繼續向前。

  不渡又按了按他的手。

  他已察覺到不對,其實從親眼目睹媚姨娘之死後,他就疑慮不渡會卸磨殺驢。

  但不渡明明隨時可以動手,但一直帶著他逃出了江都。甚至在需要新的肉體時,不渡寧願選擇行屍也不用活生生的他,是否意味著不渡並非一個冷血無情,可以隨時殺死同伴的人?

  懷著這樣的想法,姜伶兒聽從指揮,又走了兩步。反正不渡正牽著他的手,肯定不會讓他往危險的地方去。

  「好,停。」不渡輕聲說道。

  沒有進一步命令,姜伶兒沒有妄動。

  不渡的手依然握著他,讓他感到安全。

  「好一個忠心的同伴啊。」不渡輕笑著,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斷臂。

  握住姜伶兒,給他下命令的,只是被不渡切下的一隻斷手而已!這斷手由血人參的根須連接,所以不渡還能操縱它。

  還能操縱這天真的工具。

  現在,姜伶兒已經站在了無目佛像的底下。

  「世間多疾苦,生離與死別,天地不忍聞,神佛不忍見……」

  不渡將斷臂與另一隻手合在胸前,開口念咒。

  「……我欲渡世人,往來陰陽間。陰陽為我逆,天道為我變!起!」

  佛像的臉赫然被一道縫隙分成兩半,那縫隙左右張開,裡頭的黑暗開始瘋狂旋轉,形成漩渦。

  「嗚啊!」姜伶兒忽然按住腦袋,他感到了一種無形的吸力,要將他抽離地面,「大師,怎麼回事!大師!」

  他的身形從頭部開始扭曲、延長,和佛像內部的漩渦同向旋轉,即將被吸進佛像里!

  「大師,我……呃啊啊啊——」

  直到這時,姜伶兒才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他甩掉手中的斷肢,用扭曲的手臂伸向不渡所在的方向……

  不渡只管誦經,直到姜伶兒的身體旋轉著飛入佛像臉上的「嘴」中才停止。

  「『十面戲子』姜伶兒,讓我看看用你能煉出什麼樣的厲鬼……」

  他的嘴角泛起一絲獰笑。

  下一秒,他的表情驟然凝固。

  一個長衫青年坐在佛像的肩頭,膝蓋上還橫著一把算盤。

  青年撥下一顆算珠,說:「客人,咱們還有筆帳沒算。」

  不等不渡動手,周實已將手中的金絲釣微微一扯。

  「噗!」

  不渡的胸口皮開肉綻,血人參從他的胸膛飛出,落在周實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