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周實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豐德樓時,已是將近正午。
「趙璇……」他想起這個名字就牙痒痒,那傢伙在盜洞旁截住于衡和自己後,就把兩人押送到衙門刑房參觀了一遍,又逼他們寫下伏罪狀,這才放他們離去。
「你不是她的上級嗎?用官威壓她!」在咬牙擠出伏罪狀的同時,他低聲向于衡建議道。
于衡只能咧嘴苦笑:「我們不是一個道的,我壓不著她……而且盜墓摸金確實犯法,她抓我倆屬於職責所系,我沒話可說啊。」
兩人要想脫身太容易了,但那樣就相當於淪落為逃犯,至少江都是待不下去了。所以周實只能打消這個念頭。
萬幸的是,趙璇顯然只是想藉此事壓一壓于衡的威風,估計是為了出被蒙在鼓裡追捕于衡三個月,最後發現對方是同行的氣。而抓周實純屬順手為之。所以他們參觀完刑房裡各式刑具、寫好伏罪狀後,她也沒有再為難他們,放任兩人離去。
周實和于衡約定好再見面的時間,在走出衙門後就各奔東西。周實緊一緊身上的包袱,先去了一趟怡春苑。
他這回從墓里摸出的寶貝共有四件,由於體積大分量沉,他的包袱已經幾乎要被撐破,走在路上引得路人頻頻回頭。他想了想,覺得自己的房間實在不是藏寶的好去處,只能先請胡老太幫忙看著。
他這麼做也有別的小心思:倒賣寶貝的錢他還有用,萬一被莫老發現,很難保證不會被充給幾乎沒有財源的陰魂客棧。
這回他身上的衣裳相當完整,只是沾了些泥土,可以放心地從正門進入。此時已是午飯時間,許祥海和幾位老主顧見掌柜歸來,忙喊他到桌邊說話。
「掌柜的,聽說宵禁要解除了?」
酒樓是消息靈通的去處,士農工商都要來往,所以他們都愛和周實打聽江都城內的各種消息。不過周實一向謹慎,從不說沒把握的事。
「應該,應該……」
「嘿,那以後晚上可以來喝酒了!」一位做藥鋪生意的主顧笑道,「這晚上出不來,中午又不敢喝酒,可把我憋壞了!」
周實同他們聊了一會兒,吩咐小四好生招待著,就回到房間準備換衣服。結果剛把乾淨衣服穿上,阿貴就闖進來說:
「掌柜的,外頭打起來啦!」
「怎麼回事?」
阿貴要麼是從廚房剛出來,要麼是急得,總之一頭都是汗。「是來找大東家的,您快出去看看吧!」
朱本初!
周實一下來了精神,這神龍不見首尾的定時炸彈可算露出跡象來了!
他正要衝出去,想了想,又把新衣服換成在墓室里滾打過的髒衣服,這才和阿貴一道衝進前堂。
「來找茬的有十來個流氓,進來就翻櫃檯,說大東家欠了他們的賭債……兩個夥計上去攔,結果他們上手就打,好兇狠啊!現在恐怕……」
阿貴介紹情況時,周實已經一腳踏進前堂,喝道:「何方鼠輩,敢在豐……呃?」
他定睛一看才發現,店內的景象和他想像的完全不同。
只見店內的桌椅被打翻大半,客人早已溜之大吉,可見這裡確實發生過一場鬥毆。
但是這場鬥毆的始作俑者,十來個衣著花花綠綠的健壯小伙正一邊揉著身上各處,一邊吃力地將桌椅扶起。
一條橫在門口的板凳上則坐著三名壯漢,正吆五喝六地指揮這幫流氓幹活。
「你們幾個,動作輕點!別碰壞了店裡的東西!那邊的,動作麻利點,不然讓你另一隻手也抬不起來……周掌柜!」
見周實踏入前堂,三人一齊起身,向周實抱拳施禮。
周實環顧店內,在地上發現了兩條帶鉤子的細鐵鏈和用鐵鏈繫著的鐵秤砣,都是看場子的打手混混隨身攜帶的兇器。看來是這三位來路不明的漢子赤手空拳地干翻了十五名帶著傢伙的混混。
而且這些人……有點面熟啊。
「幾位,莫非是武館的師傅?」
「正是!」立在當中的漢子抱拳道,「在下熊泉,在江都開八卦掌的門面,這兩位也是武行的同仁,我們在洪拳館內見過周掌柜。」
熊泉左側的漢子說:「我們一路跟著周掌柜來豐德樓……」
而熊泉抬腳給了他的小腿一下,硬生生地把話打斷,笑道:「我們有事來找周掌柜,正好碰上這幾個無賴來找事,所以冒然出手。打壞了店裡的東西,還請恕罪。」
「不不不,感謝幾位相助。」周實抱拳答禮,心中則是一陣悲鳴:這三人顯然是一路跟過來的,看見我背著包袱走進怡春苑,結果出來時兩手空空……
他深知這會引起怎樣的聯想。
「幾位,請到後院稍候,我來問一問這些人來此為何。」周實定一定心神,對諸位武師說道。
「好,那掌柜的先忙。」熊泉領著兩位同行走進後院。門帘一落,感官靈敏的周實就聽到「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眼見不一定為實」「掌柜的不是那種人」「風流一些又何妨」之類的話飄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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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無暇他顧,徑直走到幾個流氓跟前,把臉一沉,說:
「誰派你們來的?」
幾個無賴面面相覷,其中一個身著花布衣裳,披頭散髮的年輕人說:「你們東家欠了俺們東家的錢,讓俺們自己來拿。」
「哦?你們東家是誰,我們東家是誰?」
那花布衣裳者見周實面相年輕,身材雖長但瘦,立刻沒有了方才的唯唯諾諾,轉而粗聲大氣起來:
「俺們東家就是江都城的『喪門歡』,你們東家是豐德樓的朱本初。那姓朱的欠了賭債十一兩,趕緊把銀子拿來,俺們也不為難你。」
喪門歡……這諢名一聽就孝順。
周實神態淡然,道:「朱本初欠的債,你們自去找他要,關我豐德樓甚事?」
花布衣裳樂了:「這豐德樓不是他的產業嗎?你一個掌柜,莫非想獨斷主子的錢櫃不成?這要是傳出去,你在江都恐怕混不下去吧?」
周實笑道:「你可知豐德樓有兩位東家?這豐德樓的產業也不是朱本初一人的,他憑什麼拿豐德樓抵債?」
「嘿,弟兄們,今天遇到訟棍了!就算朱本初只有一成產業,但那也是人家的資產,為什麼不能拿來抵債?」
「因為這個。」
說著,周實從櫃檯下抽出兩張紙,拍到櫃檯上。
「看好,這張是老東家的遺囑,上面明明白白地寫著『豐德樓是兩兄弟共產,錢財房屋使用由兄弟協商,再報與掌柜,方可支出』。而這一張,」周實敲了敲較新的那張紙,「則是二東家朱本善和我定下的契約,他已將店內大小事由一應託付於我,相當於由我來履行二東家之一的責任。只要我不點頭,豐德樓就不可能支帳。」
眼看眾流氓被說得一愣一愣的,他又補充道:「如果諸位不服,不妨一起去衙門告他一告,我自有計較。可去?」
那還用說嗎?賭場放債從不依照律法,基本都是高利貸。他們要債也就是靠一個人多勢眾,賭一個對方丟不起這個人,而且欠債者還被扣在他們手裡。
但是這些在周實看來全不是問題。他早就給朱本初這個定時炸彈上好了保險,只要自己拿下朱本善,贏得決定權,加上老東家的遺囑在手,那敗家子兒就不可能賣掉豐德樓的資產。
呵,為了搞定朱本善,我可是費了不少工夫……不過付出總有回報。
至於擔心放貸者傷害朱本初?不存在的。周實巴不得賭場修理他一頓,最好和朱本善當時一樣,半個月下不了床的那種。這樣才能讓那個敗家子消停會兒,或許能長長記性。
「既然幾位不想報官,那就先請回吧。我家大東家雖然身無分文,不學無術,但力氣總是有的,你們東家可以嘗試給他安排點粗活先幹著,保不齊能混個小頭目噹噹,到時候你們就是一家人了,這帳不就算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