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老!」
周實急忙回頭把鐵算盤抄在手裡,把能用的招數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想好了對策。
再看莫老,依然撐在櫃檯上,悠然自得地抽著煙。
「你慌什麼,」他吐出一口煙,說道,「你以為經過上次那麼一鬧,我能不做防備嗎?」
周實僵著臉,他確實沒想到這一層。
「我早就叫人來豐德樓布下陣法,只要陰魂邁進門檻,就是須娘娘站在門口也發現不了。」
陣法……「什麼時候布下的?我完全不知道……」
「你當然不會注意到,無非是在灶膛里撒了一把硃砂,在招牌後畫了一道符而已。還是趕緊問問這些新來的客人吧。」
周實四下看看,發現沒有空餘的座位給新來的六個溺死鬼,只好請它們靠在牆上,喝碗陰酒歇一歇。
「多、多謝掌柜……」
六個陰魂喘了半天,才說起了自己的來歷,和魯濤可以說大同小異。
這六人原本都是漁夫,在江上遇到須娘娘,被逮到了那洞穴里。僥倖逃出後一路奔逃,看見客棧門口顯眼的「酒」字,這才一頭扎了進來。
周實一邊讓他們寬心,須娘娘找不到這裡,一邊想:看來魯濤和這六人都是須娘娘故意放出來的,不然不可能從妖物的洞府中逃脫。看來須娘娘已經盯上了客棧,想確認位置……
想到這裡,他猛地抬頭,見窗外月明星稀,街上寂靜無人。
「不對啊,上次魯濤闖進來的時候可是須娘娘親臨,颳了一陣暴風雨,怎麼這回……而且魯濤到客棧的時候,須娘娘已經知曉客棧的位置了,何必再放出『餌』來?」
細想之後,他覺得須娘娘應該是通過溺死鬼來施展法術的,如果自己放出的溺死鬼失去了聯絡,就像現在這樣,她就無能為力了。
不能自如施法,說明修為不高,看來之前對須娘娘的實力還是高估了。
「莫老,收了他們吧。」
莫老點起白蠟燭,將新來的溺死鬼和魯濤一起收進去。它們也開始顯現出發狂的症狀了,只能先進去冷靜冷靜。
「這樣不行啊。」莫老把蠟燭吹滅,道,「客棧的容量有限,一下闖入這麼多陰魂,已經打破了陰陽平衡。長此以往,這間客棧也就廢了。」
「我知道,可是它們連句囫圇話都說不清楚,只能等除掉須娘娘以後才能送它們走。」
周實咬咬牙,豐德樓的客人還是不夠多啊,不然陰魂客棧也不會這麼捉襟見肘……再盤一間店面?可是江都城內哪裡有合適的門面,而且他也照顧不過來。
轉過頭來就進了臘月,豐德樓和越清樓的布施處要開始收費了。
「開什麼玩笑,吃你家幾口飯就要收錢?」
「我看你們豐德樓才是真乞丐!」
布施地點設在離越清樓不遠的一條巷子裡,當看守現場的夥計——被周實收編的原乞丐——宣布從今天起飯食收費後,來「赴宴」的乞丐們哄作一團。
「走,我們再圍豐德樓去!」
「走、走!」
「呃,可是那掌柜相當凶啊……」
乞丐當中,起鬨的多,真正願意去圍豐德樓的少。他們都對周實的威能心有餘悸。
「喂!要吃飯的便拿錢來,三個大子管飽!若沒錢,就到一邊去,不要惹事!」
發放飯食的夥計中,豹頭環眼的馬濟時吼道。
三個大子,若是在尋常飯館,連一壺茶都買不到。而豐德樓帶來的飯食雖然粗糙,但相當可口,對於日日以餿飯糊渣充飢的乞丐來說簡直就是珍饈,何況還管飽……
乞丐們咽了咽口水,三個大子差不多就是一天的行乞所得,並不是負擔不起。所以大半乞丐還是乖乖排起了長隊,用錢買飯吃。
幾個想鬧事的癟三兒看沒有人支持,只能幹瞪眼,兜里有錢的就去排隊,沒錢的在原地合計了一番,決定去找田新安討飯吃。
「我們來時可是說好的,圍住豐德樓一日就管一日的飯!他還欠我們一頓呢!」
「走走走……」
馬濟時看著現場恢復了秩序,這些潑皮無賴居然乖乖排起了長隊,不禁在內心讚嘆周實的妙計。
「呃,老馬……」
一個乞丐湊了上來,搓著手道:
「您能不能去問問周掌柜,他還要人不要……」
這個時候,田新安就站在巷口向裡頭窺探,時而跺腳時而咬牙,十分惱火。
……
三日後,周實正在店裡和夥計一起擦桌子,忽聽得門口傳來一聲「周掌柜」,回頭看去,來者是撈屍人付於江。
「聽說你找我。」
「付先生!」周實又驚又喜,沒想到付於江來的這麼快,真是雪中送炭,「快,雅間請。小四,沏一壺好茶來。」
兩人在雅間落座,周實率先開口:「我還以為您到月中才能來江都呢。」
「哈哈,正好我也有事找你,所以特地進城。」付於江被江風和太陽磨礪出的糙臉上露出笑意,但很快變得凝重,「你最近有接到被溺死的陰魂?」
「有。」周實心想,撈屍人往來江上,肯定對須娘娘的事有所察覺,「都是從須娘娘的洞府里跑出來的。」
付於江微微一愣,說:「須娘娘的洞府?請仔細說說。」
周實把魯濤等陰魂的經歷說了一遍,撈屍人面露詫異之色:「走馬客的消息果然靈通。須娘娘已經恢復到這般地步,必成禍害啊。」
「恢復?」周實注意到這個字眼。
「是啊。」付於江喝了口熱茶,說,「須娘娘曾是一方土神,受大江上游兩岸人民祭拜,傳說中有過幾次顯靈,但是與百姓秋毫無犯。但是二十年前,須娘娘突然顯聖,要求活祭童男童女,否則就令大江改道。
「但是當時兩岸祭拜須娘娘的信眾已經不多,幾乎都是居住在深山中的夷人,到最後也沒能湊齊祭品。結果那年深秋突降暴雨,有發生水患的跡象。」
周實在周大掌柜的記憶中搜索片刻,果然找到了二十年前那場異常暴雨的記憶。
「大雨下了七天七夜,大江水位暴漲,兩岸居民已經開始準備逃難,好在最後預言中的改道並沒有發生,大雨很快也停了。」
「嗯?」周實不解,是須娘娘修為不夠,牛皮吹大了,還是……
「據說,是一位武當道士潛入江中與須娘娘大戰,最後將她作為惡神鎮壓在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