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實說出此話時,氣勢突變,從以往的溫和有禮變為霸氣逼人。
衛子良也是一驚,立刻拉開架勢,面色嚴峻,不知道對方要如何敗他。
諸位師傅的興致也被提了起來,紛紛離開椅背,正襟危坐。
周實運起內力,行至指間時稍作變化,就纏在了茶盞上面。
「衛先生,接好!」
他甩手扔出,茶盞如同離弦之箭,疾速如風。衛子良眼中閃過一絲慌張,用雙手險險攔住茶盞,握在手裡。
好快!他在心中驚嘆,周實的內力造詣竟然遠在自己之上,出招更是出其不意,若非……
忽然,掌心傳來異動,衛子良心裡一緊,忙低頭看去。
只見自己掌中只剩下一堆碎片,正從指縫中滑落。
手掌被碎瓷片劃破,但他渾然不覺疼痛,留在心中的只有震驚和疑惑。
茶盞碎了?不可能,我在接招時完全不敢大意,周掌柜在茶盞上也沒有施加暗勁,怎麼會……
不,也許茶盞上也有暗勁,只是,我沒有感受到?
周掌柜——不,周師傅不僅內功了得,手段也遠在我之上!
衛子良的傲氣和茶盞同時碎裂。他終於鬆開手掌,仍由碎片落在地上。
「謝周師傅賜教。」
堂內眾人不解啊,這回又沒看清楚,周掌柜擲出的茶盞怎麼就碎了?
但其中卻有一人曉得個中原委——許裕雙手置於膝上,雙眼瞪得好像要翻出血來。
這,這不就是自己方才與周實膠量所使用的第三重暗勁嗎?將茶盞震成碎片,再用內力維持外形,以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他只接了一下,就學會了?
不,不對,他恐怕早已領悟到這一境界……許裕記得,周實在接下自己的茶盞後,將它揣入口袋裡,直到剛才向衛子良發難時才拿出。莫非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只是為了給我保全臉面,才不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我出手?
這麼說來,他向衛子良使出的這一招,原本是為我準備的……
許裕抬袖擦了擦汗。
而周實則在心裡暗暗得意:當時接下許裕的三重暗勁以後,我無法維持茶盞不碎,只好將它揣起來,碎了一口袋。幸好我用敬茶還擊,這才沒讓許裕起疑。沒曾想碎成三瓣的茶盞又派上了用場!
見衛子良服了軟,他抬手道:「來人,給五爺和衛先生換個茶盞來,沏上好茶。五爺,堂主,現在可以好好談了嗎?」
杜五沒有遲疑,自己又說不過又打不過,還能怎麼辦?
李應觀見狀,也拉來椅子,和杜五相對而坐。
經過這麼一鬧,周實作為中間人的地位已經無可撼動。在他的努力下,雙方花了不到一個鐘頭就達成了一致:兩幫決定言和,不再相互挑事,江都城內可以迎來安寧了。
而且在周實的鼓勵下,兩幫又把過去曾經達成的合作拿出來重新討論,其中諸如允許江都的漁獲在碼頭裝船運往大江上下,碼頭停靠的船隻可以直接去魚市補充補給等項目即將重開。
不過,杜五還用暗語提出一個要求,讓江安在一個月內前往碼頭,證明火燒會館的並不是自己。對此,周實也覺得沒有迴旋的可能,李應觀只能同意。
最後,李應觀和杜五在諸位師傅的見證下相互行禮,又按道上的規矩共飲交杯酒,宣布兩幫糾葛告一段落。
「兩位以大局為重,冰釋前嫌,可喜可賀。」周實上前祝賀道,送兩派人馬出了洪拳館。
「周掌柜,此番多虧了你從中調和,李應觀拜謝。」
「哪裡話,大家常來常往,舉手之勞而已。」
「周掌柜,此前多有冒犯,此后豐德樓在碼頭辦事,一定暢通無阻。」
杜五的言下之意,就是碼頭不再從豐德樓所得中抽成。
周實笑道:「大家明碼標價,公平買賣,甚好甚好。欸,還有一件事,請問您能聯繫上付於江先生嗎?」
「付先生?」杜五想了想,「他行蹤無定,不過每個月會來江都採買,就住在碼頭。他這個月來時,我派人去通知您。」
「好,多謝五爺。」
「周掌柜,保重了。」
兩路人馬一個向東,一個向西,消失在街角。
周實長舒了一口氣,這才覺得渾身酸痛,口乾舌燥。
「今天和許裕、衛子良兩人斗過,又和諸位師傅、青龍幫舌戰,真累煞我也……」
他想著趕緊去和師傅們告別,回豐德樓休息,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呼喚:
「周師傅?」
這聲音讓他的手又疼了起來。他轉身應道:
「許老,要回去了?」
「不……」跑出來找他的許裕頓了頓,說,「剛才多謝您給我留了面子。」
啊?周實一愣,不明所以。
「唉,且與我到僻靜處說話。」
兩人繞到洪拳館後面,許裕開口道:
「我早年拜入武當門歸龍真人門下,可惜悟性不足,只學了太極,卻不能領悟道法。即便如此,在我半輩子的鑽研下,終於小有成就……」
這人上了年紀,講起話來就絮叨。周實耐心地聽許裕講述早年經歷,又聽見他說:
「那些奇門術法並不只是民間傳說,我在武當時就曾親眼見過,並心生嚮往,可惜此生怕是……唉,我在外闖蕩時得到了一本武功秘籍的殘卷,雖然不完整,但上面記載的武功確實奇妙,只是我已年邁,無力鑽研,所以想要贈與你。」
哦?周實驚訝,這種寶貝不留在自己門中傳承,卻要託付給一個外人?
「許老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我畢竟不是您的門人,把秘籍傳給我,怕是您門下的人會有意見吧?」
他懷疑是不是許老的弟子正在爭搶這部秘籍,所以才將燙手山芋甩給外人,阻止門內相殘。
許裕笑得有些悽慘:「我那些弟子同門並不知道此事,周師傅不要多疑。那衛子良雖然蠻橫,但並非血口噴人,如今的江都武林堪稱盤根錯節,門牆林立,卻不見多少高手……看我那高徒阿虎,學了我的本事,不去拱衛邊疆,行俠仗義,居然成了幫派的打手。既然如此,還不如讓外人拿去。」
見周實還是有些遲疑,他又說:
「你資質出奇,又有膽略,以後恐怕會遇上不少禍端,空有內功如何應付?也許有一日,這秘籍能助你成為一方高手,開宗立派。如果把它留在我這裡,它只會和老朽一樣被人高高地供著,卻傳不下去。你若不要,我就把他帶到下面去了。」
你就算帶到「下面」,也還是要經過我手……周實這麼想著,臉上卻有些發燙。沒想到許裕確實德配其位,頗有宗師風範。自己反而猜忌顧慮,像個小人了。
「那,我就受之有愧了。」
「嗯,我看你內力深厚,卻沒有趁手的招式,此秘籍正好為你補上。」許裕眉開眼笑,從懷中掏出一疊黃紙。
「啊,您就把它帶在身上?」
許裕笑道:「本想拿它為我陪葬,現在遇到你了,不是正好嗎?」
正好什麼,我拿的東西成了陪葬品,那我不就是盜墓賊嗎……他在內心吐槽,伸手接過。
「這份秘籍記錄了兩種招式,一陰一陽,一內一外,相得益彰。說實話,我就是在武當山時,也沒見過幾樣可以與之媲美的絕技。它的名字也有趣,叫作……」
周實看著那疊用繩子穿起來的黃紙,最上面那一張上赫然寫著兩個隸書大字——
「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