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龍宮。

  晶沁如玉的案上，三尺來高的青綠古銅鼎，冒出裊裊煙氣。

  凝而不散，掩去方龍野的神情。

  淮水龍君剛道出師承，他就心中明了，這事沒有其師尊黃龍真人許可，還真沒法讓其摻和進去。

  其也不敢摻和進去。

  說到底，禺狨王再怎麼隱藏自己法力中的那股上清真意，也擺脫不了他師承上清的事實。

  「算了！反正就算不清楚那三個金仙圓滿的底細，三對三也不至於有什麼風險。」

  儘管方龍野心知，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但眼下如此，也只能放棄了。

  就在方龍野打算放棄從淮水龍君這裡，了解三個敵人的具體信息時。

  卻見淮水龍君面色一怔，衝著他笑逐顏開道:「叔父，師尊剛剛傳音過來，許我盡力幫助你那個朋友。」

  峰迴路轉，柳暗花明。

  ……

  一方靜室，空空曠曠。

  穹頂龍首銜珠，垂光落下，熠熠生輝，照的四下一片霜色，亮如白晝。

  案上置有一香爐小小，煙香正冷，幽幽浸綠。

  方龍野半躺在案邊的一方藤椅上，翹著二郎腿，懶洋洋地翻看著書冊，時不時發出嘖嘖稱奇之聲。

  「看來這小黃龍對那三個老鄰居，也不是沒有別的心思。看看這搜集的信息，真叫一個詳實。」

  卻是這書冊上，赫然是那三個金仙圓滿的底細。

  不得不說，在打探情報方面，方龍野所在的龍族，真的得天獨厚。

  龍族勢力盤根錯節，遍布五湖四海，同氣連枝就不用說了。

  而且，在天庭，在玄門，在梵門，都有自己的人，發動起來，用天羅地網來形容，都毫不為過。

  可以說，在淮水龍君的特意針對下，這三個金仙圓滿明面上的所做作為，跟腳底細，全部被查了出來。

  出身來歷、師承何方，有哪些家人與朋友，到過什麼地方，做過什麼事情。

  連同境界修為、戰鬥方式，所擅神通法術，手中的靈寶神兵，甚至其他種種。

  包括其具體跟腳、血脈特質，等等等等，全被記錄了下來。

  幾乎連底褲都被扒了個乾淨。

  讓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要怪他小題大做，對付幾個金仙圓滿，還如此這般。

  到了如今的境界，哪怕就是一散修，也會有一些殺手鐧和底牌。不知根知底，很容易就會在陰溝里翻了船。

  如果是突遭變故，不得不馬上與人對敵也就罷了。但要是主動對付人，能事先探明對方底細，還是事先了解透徹為妙。

  免得到時候，面對人家使出來什麼殺手鐧，自己措手不及，手忙腳亂。

  這不～

  方龍野他們這次，如果不事先打探清楚，只怕還真會吃個大虧。

  「誰能想到，一個犄角旮旯，就能出現一位掌有九曲黃河陣的人物？」

  想到這裡，方龍野便不由起身，來到靜室中央一株鐵樹跟前，挑著樹上的焰火，暗自感慨。

  靜室空空曠曠，一塵不染。

  正中央之地，別無他物，只有一株鐵樹，圍可合抱。

  這鐵樹並非鐵鑄而成，而是一種稀有的靈木。樹幹青碧交織，中間夾雜金黃，葉子嫣紅，銀焰燃燒，明亮照人。

  花開滿樹，細小如針，偶爾墜落到地，發出一聲清音，隨後圈圈暈暈的光，瀰漫開來。

  鐵樹銀花，美輪美奐。

  澄明仙光，傾瀉四下，照出他眉宇間的沉思。

  根據淮水龍君給出的信息，這三尊圓滿金仙，說是有仙有妖，但其實都不是人族。

  俱是一方洪荒異種。

  不過，有人奉行仙道，有人奉行妖道罷了。

  這三尊圓滿金仙，出於對水母遺府的覬覦，以及提防再有其他人分潤。

  便將自身道場，立在了水母遺府四下，圍繞著水府，建立起了三方勢力。

  將道場立在水母遺府西面的圓滿金仙，乃是一隻鵸鵌得道，也算是一種洪荒異種，儘管並不出名。

  《山海經·西山經》載：「翼望之山，有鳥焉，其狀如烏，三首六尾而善笑，名曰鵸鵌，食之不魘，又可御凶。」

  也就是說，這鵸鵌本體長得像烏鴉，但卻有三隻鳥頭和九條尾巴，還喜歡笑。

  就是笑聲嘛，不敢恭維。反正，格外得恐怖瘮人。

  可以說，十足的妖魔形象。

  這隻金仙圓滿的鵸鵌，居於一方沙洲小島上，招了一大票妖魔鬼怪做手下，一如妖王行徑。手中又有一件金鐘樣式的拿手靈寶，故被人稱之為金鐘大聖。

  而方龍野口中掌有九曲黃河陣的那位，則居於臨近淮水北岸的一處地界，同樣是一種並不出名的洪荒異種得道。

  其原形乃是一隻蠱雕，似鳥非鳥，似獸非獸。

  《山海經》中有載：鹿吳之山，上無草木，多金石。澤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於滂水。水有獸焉，名曰蠱雕，其狀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嬰兒之音，是食人。

  聽起來，就不是什麼善類。

  在方龍野的記憶中，不管境界，單論習性，蠱雕可比鵸鵌兇惡多了。

  從《山海經》裡面的描述，也能看得出來。

  蠱雕可沒有像鵸鵌那樣，有著「食之不魘，又可御凶」這樣食譜性質的評價。

  人家可不是被人吃的，而是吃人的。

  不過～

  明明血脈中，有著如此兇惡的習性特質，但這位金仙圓滿境界的蠱雕，並沒有奉行妖道，做什麼呼嘯一方的妖王。

  而是做起了仙子。

  沒錯，這隻位列金仙圓滿的蠱雕，還是一位坤道。

  其一如當初的水母娘娘，建立了一方水府，喚作紫瀾宮。甚至還開宗立派，教導起一眾水族，做起了一派之主。

  到如今，這方宗門倒真叫她經營得風生水起。自身『紫瀾仙子』的名號，也隨之變得聲名鵲起。

  「話說～」方龍野撥弄著鐵樹上的焰明銀花，輕笑一聲，喃喃自語道:「這對於禺狨王而言，算不算大水沖了龍王廟？」

  別說淮水龍君已經探明了她的師承，就算沒有，單憑九曲黃河陣，她身屬上清一脈，都能算得上板上釘釘了～

  總不能是個人，都能如方龍野這樣，身兼數家之長吧？！

  搖了搖頭，方龍野暗道:「這又不管我什麼事。我操這個閒心幹嘛？」

  「反正這些信息，一早就傳給禺狨了。就讓他自己頭疼吧！」

  不管是戰是和。

  在其殺手鐧，已經被他提前知曉的情況下，方龍野早就不將這位紫瀾仙子當成什麼威脅了。

  底牌之所以是底牌，就在於不為人知曉，可以在關鍵時刻，來個出奇制勝。

  一旦像現在這樣，被人提前知曉了，作用就不大了。

  除非厲害到無解的程度，不然在提前知曉的前提下，總有辦法應對甚至破解。

  「眼下，值得上心的，反倒是那隻孑孓一身的神鰲。」

  ……

  三位金仙圓滿。

  其中兩位，一個是呼嘯一方的大妖王，一個是開宗立派的仙子，都圍繞著水母遺府，建立起了一方不小的勢力，麾下都有著不下十指之數的金仙。

  唯獨這位，許是屬於上古巨鰲一族，天生喜靜，根本就懶得建立勢力。

  直接在挨著入海口的地界，沉睡了起來。然後，隔個千把年時間醒一次，吞吃些仙神、水族，之後接著睡覺。

  但越是如此，越證明這隻神鰲不簡單。

  以一己之力，與前兩位建立的勢力，鼎立而居。

  可見其實力如何。

  而且，這隻神鰲的來歷，頗有些神秘。淮水龍君好一番探查，也只知曉，其隱隱與曾經背負五仙山的那十五隻上古巨鰲有關。

  這就了不得了～

  故老相傳，東海之東，無量量億萬里之外，有大壑焉，實惟無底之谷，其下無底，名曰歸墟，百川皆由此匯入。

  而歸墟周匝，還有五座大山，皆為仙山神島，一曰岱輿，二曰員嶠，三曰方壺，四曰瀛洲，五曰蓬萊。

  俱是昔日盤古開天闢地時，掉落的混沌遺藏所化，內有無量造化。

  不過這五座仙山，俱是海上浮萍，隨洋流四處飄蕩，上下往返，沒有固定的位置。

  原本，這五仙山，有蓬萊東王公署理陰陽，調和大道，倒也不虞被歸墟吞沒。

  而且，東王公還悟出了一種秘法，使得五仙山與歸墟，形成了一種特殊的平衡。

  不僅構建出了一種極其利於修行的環境，身處這五仙山，恍若直面大道一般。

  還使得這五座仙山，可以藉助歸墟之能，自發地蒙蔽天機，就連混元聖人的推算，都能阻擋一二。

  這樣的日子，確實持續了很久，讓五仙山上的仙神，不知受益了多少個元會。

  不過，花無百樣紅。

  隨著東王公為了大道，不得不與帝俊率領的妖庭，進行生死之戰，這種平衡就被打破了。

  因為，東王公殞落了～

  沒有了東王公坐鎮，這五座仙山，依舊是頂級的先天福地，卻不再有那種恍若直面大道的環境，那種強大的蒙蔽天機之能，也就此不復存在了。

  最關鍵的，長此以往，這五座仙山福地，很有可能會被歸墟吞沒。

  而為了安撫東王公留下來的殘餘勢力，化解這些仙庭遺老的怨氣，也為了體現自己作為天帝的擔當。

  帝俊只好派出十五隻上古巨鰲，讓這十五隻巨鰲，分為五組，每一個元會一換，各馱起一座仙山。

  如此輪換不休，使這五座仙山福地，不會隨波顛盪，而是固定停留在一處，免得被歸墟吞沒。

  由此，也就誕生了最初的東海散修一脈。

  可惜，受巫妖大戰拖累，駝山巨鰲死了個乾淨。

  事後，一眾仙神也只找回了蓬萊、灜台、方壺三座仙山，而岱輿、員嶠二山則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上。

  也許是隨著天地破滅，和其他洪荒碎片一樣，散溢到混沌中，演化成了一方世界。

  也許就是不走運，徑直流入了歸墟，被直接吞沒，不復存在。

  誰知道呢？

  總之——

  這十五隻上古巨鰲，能夠馱動蓬萊這樣的仙山，可見其本體之大，體魄之強。

  而這隻對水母遺府心懷覬覦的神鰲，竟然能與那十五隻上古巨鰲有關，足見有多麼不凡。

  能夠以一己之力，對抗金鐘大聖與紫瀾仙子統領的兩方勢力，也不足為奇了～

  要知道，別說如今了。哪怕從開天闢地之初論起，單論真身大小，在洪荒萬族之中，巨鰲一族就是公認的第一，無人不服。

  除了那十五隻馱山巨鰲以外，巨鰲一族還有兩位更出名的存在。

  其中一位的軀體，能直接被上清聖人充作道場。另一位，被媧皇打殺，更是取其四肢化作撐天之柱。

  如此可見，上古巨鰲真身之大。

  儘管真身大，不一定代表實力強悍。畢竟，巨鰲一族的上古先輩們，可是一把辛酸淚。

  但有一點，那是針對高境界的洪荒上層人物而言的。

  對於方龍野他們這些金仙、太乙而言，真身大、體魄強，就是能夠帶來相當大的優勢與威懾力。

  「說起那位的道場金鰲島～」方龍野摸出斬仙葫蘆，摩挲著上面的先天紋理，笑呵呵道:

  「我那道場要是有這麼一隻神鰲，來裝點門面。那該有多氣派啊！」

  他打定主意了，其他那兩位金仙圓滿，是死是活無所謂。

  但這隻神鰲，一定要找機會，看能不能將其收服。

  實在是在如今的洪荒，能夠開啟靈智，一路修行到金仙圓滿的巨鰲，太難得了！

  便是當作坐騎都不丟人。可不會有人說什麼「拿烏龜當坐騎」這樣的話。

  試想一下，一隻媲美前世木星那麼大的神獸異種，背負一座龐大的道宮，徑直而來。

  該有多麼拉風啊！

  ……

  淮水。

  天光映在水波當中，瀲晴一片。恍若無數的金鱗滾動。

  舟輿飛縱，帶動煙水四起。

  卻是～

  方龍野與禺狨王舅甥，連同淮水龍君，在一隊水族兵將簇擁下，逕往禺狨王母親的水府所在而去。

  至於為何會有淮水龍君同列。

  很好理解，人家怎麼說也幫了你的忙。你能不表示一番嗎？

  在淮水龍君將自己這些年打探到的信息，一一告知後，禺狨王舅甥，便十分大氣地邀請他，一同前往水母遺府。

  言外之意，自是明了。

  便是許諾這位淮水龍君，可以分潤一份水府當中的收藏，以酬相助之舉。

  真不是，禺狨王崽賣母田心不疼。

  關鍵是他又沒瞎。淮水龍君小黃龍那一身明晃晃的玉清仙光，自是叫他看得分明。

  人家都不顧兩家之嫌，舉手相助了。你要是再小家子氣，那丟的，可就不是你個人的面子了。

  禺狨王母親留下的水府道場，離淮水龍宮並沒有太遠。

  儘管四人生怕在半途就驚擾到了那三個妖仙，特意隱蔽了遁光，放慢了速度，駕馭著法舟，以不緊不慢地速度而行。

  但也不過半盞茶的功夫，就到了禺狨王母親遺留下的那座水府道場所在。

  但見不遠處現出一島，山巒起伏，林木秀美，中有一峰，恍若翠屏，傲然而立。

  四下的場景，清晰入目，不由叫方龍野暗道:

  「我算是知道，這三位金仙圓滿明明進不去，為什麼還緊著這座水府，不願放棄了！」

  「真真是突出一個『豪奢』二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