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殺機，迴旋激盪。

  「這怎麼可能？他們怎麼敢傾力而出？幽冥的根基不要了？」

  蠶叢氏心中又驚又怒。陰陽相隔，乃是幽冥戒律。幽冥之人想要來到陽世並不容易。

  當然，到了像大漢陰世龍庭的地步，來往陰陽兩世，倒也不算什麼。

  關鍵，他看得分明，此次大漢的陰世龍庭，是全力而出，根本就沒有什麼人留守。

  要知道，對於已經穩定下來的陰世龍庭來說，幽冥才是其根基，陽世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

  「冉駹！」

  蠶叢氏正在驚怒之際，眼前幽郁之中，伴隨著一聲呵斥，一縷金芒乍現。

  開始之時，只是瑩瑩一點，米粒大小，毫不起眼。須臾後，化為浮橋，黃金點綴，龍紋鐫刻，由遠而近，似有似無。

  一個剎那的功夫，浮橋已經降臨神土，浮橋盡頭，灑落一束光垂空照落，倏爾散開，呈現龐大的扇形。

  旌旗颯颯，千軍萬馬，在劉邦和麾下一眾文臣武將的帶領下，呼嘯著直入蠶叢氏的神土。

  律令億萬，細細密密，自上而下，龍形碰撞，發出鐘鼓玉音，蘊含著沛然不可抵禦的偉力，掃蕩所有。

  「季陽！」

  蠶叢氏見得千軍萬馬，冕旒垂肩，身著帝王之服的劉邦，不由怒吼道。

  「冉駹，你既然還認得我，還不束手就擒！」

  伴隨著劉邦的回話，字字迸發，大放光明，毫光千尺，自有敕令如金，龍鳳護佑。

  口含天憲，不外如是。

  「束手就擒？」

  蠶叢冷笑一聲:「哼！季陽你既然轉世之後，如此不念舊情。今日我就與你來個玉石俱焚！」

  「神罰！」

  蠶叢氏知道自己面對的是前所未有的對手，一咬牙，不再顧忌神力的消耗，整個神土之上，冒出霹靂雷霆，弧光碰撞，蘊含著一種排斥。

  當然，這不是真正的雷霆，而是用神力摹擬而成的。

  雖然沒有攜帶天威，但有神土規則加持，神威無量，恍若淵海。

  「玉石俱焚？」

  「哈哈哈！」

  「老朋友，你未免太小瞧我了吧！」

  一字一言，自劉邦口中吐出，化作言咒龍文，將這滿天雷霆擋下。

  之後，龍氣敕令，紛呈而生，將雷霆盡數湮滅。

  雲銷雨霽。

  祥雲瀰漫左右，隱成鐘鼓，玉蕭，古箏，七弦琴，等等等等，各種樂器，無風自鳴，聲震空間。

  吉祥之氣垂下，落在眉宇間，劉邦冕冠推起，上有真龍盤踞，鱗甲金黃，吞吐紫青，氣勢不小。

  他望向已不復生前那般的蠶叢氏，眼眸中儘是毫不掩飾的殺機和痛惜。

  「冉駹！你怎麼說也是我人族先賢，今日就由我這個老朋友，親自送你一程！」

  聲音傳出，轟然而鳴。

  震動四下，霜白簌簌落下，積在地上，厚厚一層。

  乍一看，有一種驚悸。

  「哈哈！好一個季陽！」

  「沒想到，你來我這裡的，竟然只是一具分身！」

  「我承認你夠強！但你這具分身也不簡單吧！應該是從你本體上，直接分化出來的。」

  「我想如果你的這道分身殞滅，只怕大羅之境，對你而言，就可望而不可即了吧！」

  蠶叢氏滿目冷漠，心知今日註定月缺難圓的他，拼著神土沉滅，自身殞落，調動起神土以及自身全部的神力，向著劉邦攻擊起來。

  哪怕自己殞滅，也要撕下他一塊肉來。

  轟隆隆——

  整個神土內部，靈機澎湃，地動山搖，雷霆閃電，風起雲湧，龍虎相會，浩浩蕩蕩的力量，恍若實質一樣。

  「殺！」

  神土之中，還有蠶叢氏無數年來積攢下來的神道法兵，隨著他這位神主的號令，宛若蟻附般沖向了劉邦一眾。

  兵對兵，將對將。

  王對王。

  龍氣對神力。

  兩種力量碰撞到一起，只是餘波，就層層迭迭壓下來，來來往往。

  在蠶叢氏神土受創，神廟被推，香火信仰來源被毀的情況下，很快他就落入了下風。

  也就是他的神軀、神力，都是無數歲月以來，百般淬鍊而成，精純成一，抵抗性非常強。

  再加上，歲月累積來的神土法界，無比強悍，這才能在劉邦手下苦苦支持。

  不過，離敗亡，也就是早晚的事。

  ……

  劉邦這邊一切順利，甚至哪怕以一化十，每一道分身都是所向披靡。

  而他的後輩子孫，在沉滅了幾方神土，就遇到了問題。

  一方神土。

  漢白玉欄杆七零八落，葉綴金玉的寶樹光禿禿的，蓮花燈燈盞剩下一半，等等等等，戰鬥的痕跡，觸目驚心。

  四下，是七零八落的斷臂殘肢，還有青銅鎧甲，一個輪子的破敗戰車，透露著一股戰火後的狼藉。

  噼里啪啦——

  時不時有噼里啪啦的聲音傳出，像是有人撥動燈花，卻沒有美感，給人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

  一尊金仙境的『神仙道』修士，與冥漢龍庭的三位皇帝，戰作一團。

  在龍氣的席捲下，竟然大戰上風，逼得這三位皇帝勉力維持。

  這尊神仙道修士，一襲青皂道袍，頭頂寶鍾，背生神圖，手持法劍，凜凜神威。

  頂上寶鍾護佑己身，抵擋攻勢，背後神圖徐徐轉動，三千神雷，掃蕩世間。

  手中法劍，森碧劍光，泓若秋水，一劍橫掃，竟然能斬落王朝龍氣。在神土，每一劍揮下，都能聽到龍氣哀鳴。

  而漢惠帝、漢文帝、漢景帝，則圍繞著這道人，或祭出鐘鼓，或垂下華蓋，或手握劍印。

  絲絲縷縷的王朝龍氣連綿，呼嘯不止，與這尊神仙道修士纏鬥在一起。

  「二伯，小心～」

  漢景帝一聲驚呼，將自身帝王龍氣，化為寶幢，層層迭迭下來，護住漢惠帝周身。

  咔嚓——

  只聽一聲脆響，漢惠帝周匝的龍氣寶幢應聲而碎。

  好在，趁著這個緩衝，漢景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落下，如垂釣一樣，將自家這個便宜二伯，拉到了自己身邊。

  躲過了這道人手中法劍的攻擊。

  「我們三人背靠背！再堅持一會兒，太祖分身馬上就趕來了～」漢文帝一個飛躍，來到兩人身邊，沉聲道。

  三位冥漢皇帝立馬變換身形，背靠背縮作一團，防備著這道人的攻擊。

  「幸虧你我三人在試著獨自沉滅了一方神土後，感覺力有不逮，聚在了一起行事。」漢景帝驚魂不定地傳音道。

  「不然，換作你我三人中的任何一個，對上他都有身殞之厄！」

  漢文帝盯著這道人，手上攻擊不停，絲毫不掩飾眼中的殺機，道:「這狗賊竟然暗中修行屠龍術，一看就是所謀甚大。」

  「也幸好今日將這狗賊逼了出來，不然遺禍無窮。」

  雖然尋常『神仙』比純粹的香火神靈，更能承受龍氣的衝擊。

  畢竟神仙神仙，到底沾了一個『仙』字，與那些純粹的香火神靈不同。用的也是法力，而不是純粹的神力。

  但也絕沒有，像這個道人如此兇猛的道理。

  這道人之所以能大占上風，就是因為其掌握了屠龍術，這一專門針對王朝龍氣的手段。

  而這等手段，卻被這個道人暗中隱藏至今，若非今日他們大漢計劃龍氣黜神，只怕還不得發現。

  其想做什麼，就可見一斑了。

  反正對於大漢王朝而言，不會是什麼好事，自然罪不容誅！

  殺之而後快。

  所以～

  別說現在本來就箭在弦上，不容後退。就是讓這個道人逃脫，都是大大的過錯。

  這也是這三位漢帝明明在那柄屠龍之劍下，險象迭生，卻也不願意有絲毫退讓的緣由。

  如此又過了片刻，這三位漢帝，總算堅持到了劉邦分身的趕來。

  三下五除二般解決了這個潛藏的禍害。

  ……

  蠶叢氏神土。

  獸面銜水，傾斜噴雪，與樹木花草一映，幽雅寂靜。

  石色松影交錯，上下翠綠，斑斑斕斕。

  再遠處，繁花鬱郁，焦土處處。

  原本澄明光潔的神土，大片大片的昏黃之氣垂落下來，覆蓋一層，還有剪不斷的黑雲蔽空。

  有一種衰敗，頹廢，昏沉，大限已至的感覺。

  夕陽西下，已近黃昏，正是如此。

  「冉駹！一路走好～」

  劉邦朗聲喝道。

  玄妙的仙樂浮現，左右交織，凝成華麗的篇章。

  有百官上朝，有士子誦讀詩書，有農民田地中耕種，有漁夫拿出漁網，有女子踏著紡織機，……等等等等。

  千姿百態。

  種種種種，凝成一方恢宏圖卷。

  已然身形變得虛幻起來的蠶叢氏沒有絲毫反抗之力，被圖卷一卷而起，在王朝龍氣沖刷下，消弭於無。

  恍若夢幻泡影般消散開來。

  這番爭鬥，總算落下帷幕。

  轟隆隆——

  隨著蠶叢氏殞滅於世，神土轟然崩塌。

  「走！」

  望著破敗凋亡的神土，劉邦一揮手，旌旗招展，恍若洪流，朝著另一方神土而去。

  ……

  就這樣，隨著大漢陰世龍庭的出手，那些沒有被龍氣直接掃落，只是陷入重創的神道中人，一個個被送入了永眠。

  若是有人再以元神俯視大漢，可以看到，那些原本若星斗般璀璨的神土界空，已然暗淡無光，漆黑一片。

  裡面的神力，正在絲絲縷縷被抽離，然後重新化為莫名的力量，融入虛空中。

  整個大漢境內，神靈神仙這一個圈子，可以說煥然一新。

  而方龍野這邊。

  赤帝炎居這位大佬，在與黃飛虎閒聊了一番後，就飄然而去。

  其實，他來拜訪東嶽神府的目的，方龍野很快就轉過味兒來，就是來給黃飛虎甜棗的。

  畢竟，再怎麼說，黃飛虎在這場龍氣黜神下，也受到了無妄之災。

  當然，一個東嶽大帝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藉此向那些有根底的神道中人，表達人族的善意，表明人族並不是要針對所有神道中人。

  這是方龍野自己猜測的。

  他估計，就算事實與他猜測的有所出入，應該也不會太大。

  ……

  「好傢夥！這些劉徹冊封的神靈，這麼快就上任了？」

  碧空如洗，纖雲點點。

  方龍野腳踏雲光，看著下方一個個改換新顏的神廟中，有著小小的神光氤氳，不由笑道。

  卻是，自赤帝炎居走後不久，方龍野也隨之向黃飛虎提出了告辭。

  他可沒忘記，楊嬋身上還擔負著一道華山神岳元君娘娘的神道符詔。

  這也是她被稱為三聖母的由來。

  當然，他並不擔心楊嬋神道分身的安危。開玩笑～人家是什麼身份，怎麼可能有事？

  不過，這不正好趁這個時機，前去表達一番自己的關切?

  有了這個心思，方龍野自然在泰山待不下去了。這不，已經快迴轉關中了。

  感受著一路上煥然一新的香火神道，回想著在泰山看到的場景，方龍野感慨道:「人王威勢啊！」

  馭龍氣而黜諸神，權柄動則隕諸星，當真是霸道到不可阻擋。

  不過，他只是感慨，心底倒是一點也不羨慕。

  是真的不羨慕。

  現在又不是三皇五帝治世的年代了。

  那個時代，人皇各個都是大能，以自身偉力駕馭人皇龍氣，橫掃八荒六合，所向無敵。

  時移世隨。

  在這個時代，人王活著時候的巔峰，也就如此了。不通修行，一身王朝龍氣再霸道，又有什麼用？

  做人王，馭龍氣，現如今來看，是沒有多少前途的。

  便是劉邦開闢出了陰世龍庭體系，人王死後，不也得一步步來嗎？

  只有修行，偉力歸於自身，橫掃八荒六合，才可得永恆逍遙。

  一路思索著，很快，方龍野就來到了華山地界。

  ……

  華山。

  曲徑幽幽，藤蘿垂掛，石梯連綿，猿猴攀登，時見白雲來遠岫，略無定體漫隨風。

  只看此山，便覺得天下凌厲三分在此，當真是一等一的峻岭險峰。

  「咦？我還道是哪位貴客，原來是方兄啊！」

  綠煙冉冉而來，氤氳一片雨色，映照在松下的苔蘚，片片蔥蔥。

  一道倩影自松後浮現。

  正是楊嬋。

  「本以為，仙子只有神道分身在這呢！沒想到，仙子竟然回了自家道場？」

  方龍野見得眼前的麗人，當即笑道。

  楊嬋一襲華麗衣裙，引著方龍野，七繞八繞，徑直進入自家道場。

  「南瞻部洲發生了這麼有意思的事情，我怎麼能不回來看看？」

  「可惜緊趕慢趕，還是沒能趕上，在裡面插上一腳。」

  亭閣幽然，松柏成趣。

  楊嬋引著方龍野，來到了一處石亭坐下，丟了一瓶仙釀給他，俏臉微微抬起，看向方龍野。

  「方兄來找我，是想起來自己順走的那個酒杯，要還我了？」

  方龍野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道:「除此之外，更主要的是來看一看，仙子的神道分身，是否受到了影響。」

  「方某也好看看，自己有沒有能為仙子排憂解難的地方。」

  「仙子的神道分身，沒受到傷害吧！」

  「你說呢？」望著方龍野滿面關切的神情，楊嬋翻了翻白眼。

  她又不是傻白甜。方龍野這點心思，她哪能看不出來。

  她就不信了，明知道她身份的方龍野，會真的擔憂，她在這場王朝龍氣席捲下受到傷害？

  「看來仙子安然無恙，太好了！這我就放心了～」

  「仙子不知道，我之前就在泰山，當世人王敕令一起，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仙子你。」

  方龍野就跟沒看到楊嬋的白眼似的，依舊扮演著一個暖男。

  楊嬋見得他這副厚顏無恥的模樣，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不耐地擲出一面古銅寶鏡，道:「有它在，別說當世人王，就是始皇帝掀起龍氣反噬神道，我也巋然不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