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借我品鑑幾日

  白眉真人一襲素袍，手結法印，鬚髮垂散，他自洞府內走出，腳帶雲霞，身攜仙光，一派仙風道骨之像。

  方鑒左手按劍，目光落在白眉真人身上，見他如此仙像便淡淡地道：「這蜀中山水到底養人。」

  白眉真人聞言一笑，道：「蜀中山水再好，也不及三十六重天上的天河仙靈之氣養人。」

  方鑒淡淡一笑，看著白眉真人道：「這蒼鸞峰作為蜀中第一高峰，我看好得很。」

  白眉真人朝著方鑒合十一禮，道：「鴻清真人過譽了。」

  「過譽？」方鑒看著白眉真人道：「本神夸的是這蒼鸞峰，道友為何要說過譽？」

  白眉真人微微一怔，隨後笑道：「鴻清真人有所不知，這蒼鸞峰正是貧僧的道場。」

  「你的道場？」方鑒冷笑一聲，然後轉身朝黑孩兒道：「你持我符詔去元明文舉天『赤雲天宮』，讓南天府尚書來此見我。」

  黑孩兒接過符詔，當即唱喏應道：「是。」

  隨著黑孩兒駕雲離去，白眉真人側身引手道：「鴻清真人，請入洞府飲茶。」

  「不必了。」方鑒淡淡地道：「本神不是來飲茶的。」

  這時峨眉派的掌教、長老、弟子已經全部匯聚在蒼鸞峰外，但蒼鸞峰已經被天兵團團圍住，所以他們根本進不來，也不敢擅闖。

  白眉真人看出了方鑒來者不善，便合十問道：「鴻清真人屈尊降法駕於蒼鸞峰，不知有何神意？」

  方鑒右手袍袖一揮，清聲言道：「帶上來。」

  一陣盔甲碰撞的金鐵之聲響起，被縛仙索捆著，面容萎靡憔悴，蒼白如紙的張碧雲與朱紫雲立刻被兩名天兵給拖了上來。

  當蒼鸞峰外的峨眉派掌教妙元真人看到二女時大吃一驚，道：「那不是雙雲門的張門主和朱門主嗎？」

  「什麼？」妙元真人身旁的峨眉派長老們聽到這話嚇了一跳，連忙定睛看去，發現果然是張碧雲與朱紫雲二人。

  「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張、朱二位門主會被天庭抓住？」一名峨眉派長老驚聲問道。

  但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因為他們也不知道。

  說話間張碧雲和朱紫雲已經被帶到了白眉真人面前，以白眉真人的道行，自然一眼就看出了二女的魂魄已經被查問魂魄之法給折磨得不成樣子。

  「道友認識她們嗎？」方鑒問道。

  白眉真人點頭道：「認得，她們是雙雲門的兩位門主，和貧僧也有萬年交情。」

  說完，白眉真人疑惑地朝方鑒問道：「鴻清真人，她們她們是怎麼了？」

  「呵。」方鑒冷笑一聲道：「此二人不知死活，竟敢率領門中弟子於半路攔截攻打我天庭運送輜重的天舟，只可惜實力不濟被我所擒。」

  「什麼？這」白眉真人聽到這話臉色大變，他目光看著張碧雲、朱紫雲二女，臉色一下子變得極為複雜。

  「二位門主，你們為何？」白眉真人看著張碧雲和朱紫雲說道。

  此時，朱紫雲緩緩抬起頭來，極為虛弱地朝白眉真人道：「白眉道友，我二人起於微末，受上古仙人道傳，於五萬年中修得太乙金仙，已無憾矣」

  張碧雲連頭都沒力氣抬起頭來了，只見她低著頭喘息道：「受人道傳，奉人法命，我們也是迫不得已。」

  「唉！」白眉真人聽到二人之言，也是無奈地搖頭嘆息一聲。

  正在此時，天空中落下兩道仙光，正是黑孩兒和南天府尚書柏真上人到了。

  柏真上人一落地便即刻上前拜道：「下官南天府尚書，拜見鴻清真人。」

  方鑒點頭道：「柏真上人免禮。」

  隨著柏真上人免禮起身，方鑒指著眼前這座蒼鸞峰道：「柏真上人，我請你來便是想問一下你，這蒼鸞峰可有主？」

  柏真上人聞言，當即搖頭說道：「回鴻清真人，無主。」

  「這」白眉真人聞言一怔，道：「貧僧在此開闢洞府已有三萬年。」

  柏真上人聞言道：「那你也只是暫居，而非此地之主。」

  方鑒又朝身後一名天兵說道：「傳蜀山山神來見。」

  天兵唱喏領命而去，不多時便將蜀山兩位山神帶到了蒼鸞峰上。

  蜀山山神一共有兩人，一人治蜀西，一人治蜀東。蜀西山神名『蠶叢』，蜀東山神名為『魚鳧』。

  「下官蠶叢（魚鳧），拜見鴻清真人，拜見柏真上人。」蠶叢、魚鳧二人來到方鑒面前躬身拜道。

  方鑒微微一笑，道：「二位山神請免禮。」

  「謝鴻清真人。」蠶叢、魚鳧當即拜謝平身。

  隨後方鑒問道：「召二位山神前來是想問問，這蒼鸞峰可有主？」

  蠶叢、魚鳧聽到此言，微微愣了一下，隨後蠶叢稟道：「回鴻清真人，蒼鸞峰歷來無主。」

  方鑒點了點頭，然後朝白眉真人道：「道友，請另擇福地開闢洞府吧。」

  白眉真人沒有再爭辯，而是垂眉輕嘆，回身朝自己的洞府看了一眼，緩緩說道：「住了三萬年，還真捨不得。」

  說完，白眉真人也不再留戀，而是揮袖一卷，將洞府內一切屬於他的事物收起，然後朝方鑒、柏真上人合十一禮道：「貧僧告辭。」

  「道友請。」方鑒拱手淡聲說道。

  白眉真人正要離開，地上的朱紫雲忽然叫了一聲：「白眉道友。」

  白眉真人停下腳步，轉身朝朱紫雲看去，這時朱紫雲勉強振作精神，一張蒼白虛弱但卻極其姣美的臉龐出現在白眉真人眼中，「白眉道友，你我相識已有萬年，今日事已至此若道友不嫌棄，我想留個念想在人世間。」

  聽到這話的白眉真人微微一怔，隨後將目光看向了方鑒。

  方鑒目中盡顯冷漠，面無表情，既不同意，也不阻止。

  白眉真人遲疑了一下，隨後問道：「道友想留個什麼念想？」

  「一首詩吧。」朱紫雲柔聲說道。

  隨後，白眉真人點點頭，隨後一幅仙玉畫卷，凌空鋪開在了朱紫雲的面前，考慮到朱紫雲現在已經被封印了道行，於是又取出一支玉筆遞給了她。

  朱紫雲抬起手拿著玉筆，她的手指很纖細，蔥嫩無比，但在握住玉筆的那一刻卻在劇烈地顫抖著。

  朱紫雲又抬起左手扶著右手手腕，然後開始在那仙玉畫卷之上落筆。

  筆落墨散，朱紫雲卻在一瞬間似乎擁有了一絲氣力，她筆走龍蛇，蒼勁有力在仙玉畫卷之上寫下了一首詩。

  當這首詩寫完的那一刻，朱紫雲全身的力氣又瞬間耗盡，玉筆『啪嗒』一聲掉落下去，她人也無力地癱倒在了張碧雲身上。

  白眉真人當即伸手想要收回仙玉畫卷，但卻不料一道仙光落到了那仙玉畫卷之上，白眉真人面色一滯，隨後便將那仙光罩住仙玉畫卷飛回了方鑒手中。

  「鴻清真人」白眉真人看著已經落到方鑒手中的仙玉畫卷叫道。

  方鑒淡淡地看了白眉真人一眼，然後雙手執著畫卷緩緩念道：

  庭前舊木無花鳥，那時黃髻小垂髫。

  不識九霄天青色，不辨紫府玉海橋。

  俄然一夢五萬載，驀里仙音也寥寥。

  斕羽丹威五彩色，依稀還唱舊時謠。

  方鑒念完之後，面帶冷笑說道：「詩寫得不錯，尚可一觀。」

  白眉真人聽到這首詩，卻是一臉的蕭瑟惆悵，他伸出雙手朝鴻清真人說道：「鴻清真人既已觀賞完畢，還請將其交與貧僧吧。」

  「嗯？」方鑒劍眉一凜，面容淡漠，一邊將那仙玉畫卷捲起，一邊冷然說道：「如此妙詩，本神當借來品鑑幾日，等本神品鑑過後，再將其交還白眉真人不遲。」

  「鴻清真人，這」白眉真人聞言一驚，還想要說什麼，但卻被方鑒打斷。

  「白眉道友，此處非你久留之地，請吧。」方鑒袖袍一甩說道。

  白眉真人心頭瞬間湧起一股火氣，但片刻之後他還是強行將這股火氣壓了下去，「阿彌陀佛。」白眉真人雙手合十長頌一聲佛號，然後朝方鑒說道：「既然如此，還請鴻清真人細細品鑑，早日交還貧僧，貧僧告辭。」

  方鑒目光森冷沒有回答，白眉真人也不等他回應，直接轉身飛出了蒼鸞峰。

  「祖師。」隨著白眉真人飛出，峨眉派一眾弟子紛紛圍了上來行禮拜道。

  白眉真人朝眾弟子點了點頭，然後朝現任峨眉派掌教妙元真人道：「走吧，回峨眉派中去。」

  妙元真人點了點頭，隨後一種峨眉派弟子擁簇著白眉真人向峨眉派方向駕雲飛去，可他們還沒飛出多遠，突然就感應到身後傳來一陣濃烈的血腥之氣。

  一名峨眉派長老皺眉回身朝蒼鸞峰方向望了一眼，隨後她面色大驚，急忙叫道：「祖師，掌教，你們快看！」

  白眉真人、妙元真人以及峨眉派眾人聞言，當即回頭看去，這一看之下不禁面容陡驚。

  只見蒼鸞峰上血光重天，並伴有一聲聲慘叫響起，隨後就是一具具雙雲門修士的屍體渾身是血地被一根鐵索勒住脖子，然後直接掛在了蒼鸞峰四周的懸崖峭壁之上。

  僅僅一盞茶的時間，便有兩千多具神仙修士的屍體掛了上去，他們中很多人峨眉派弟子都認識，那些都是雙雲門的弟子，修為從真仙到金仙一應而足。

  而最後被掛上去的，正是張碧雲和朱紫雲的屍體，剛才還活生生的兩個清塵絕世的女仙現在已變成了屍體，且身上再未顯出一絲一毫的氣機。

  並且，兩女的屍身還被掛在最高處。

  白眉真人臉色無比沉肅凝重，而他身旁的峨眉派掌教妙元真人看著張碧雲、朱紫雲的屍體，卻是充滿震驚地道：「魂飛魄散，祖師，張門主和朱門主她們魂飛魄散了！」

  而白眉真人此刻終於明白方鑒為什麼一定要把他趕出蒼鸞峰了，因為在這上面懸掛屍體，整個蜀山所有的神仙修士，都能看到！

  而且，能看得很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