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族。

  這倆字對世族中的人就像是一道枷鎖，從兒時、到少年、青年、中年，哪怕是老年，都要一直被這枷鎖束縛。

  做事顧全大局，謹小慎微。

  憑什麼？

  就算澹臺浦他是世族之人，他的背後是有整個澹臺一族，他今天也說什麼都要性情一回。

  太欺負人。

  都已經將人欺負到什麼樣了，還不滿足！

  「澹臺……」

  最願意拱火的澹臺氏，微微抬頭看著澹臺浦的側臉。從她這個角度能夠清楚的看到澹臺浦咬牙時肌肉的抖動。

  能夠讓澹臺浦這麼好性格的人變得這般。

  可想而知——

  眼前的這兩大家族，江湖中人眼中的名門望族，所作所為到底有多麼的惡劣，到底多麼人神共憤。

  「老公，說的好！」

  澹臺氏眉目一凝，在旁應和。

  旋即，

  她就目光如炬的看著大廳中的這些武者。

  「滿席的名門武者，卻是在此時都跟瞎了眼，啞了喉一般，在江湖中打著正人君子的正派旗號，背地裡做的卻竟是些齷齪之事。」澹臺氏眼中儘是嘲弄，「說到底，都不如我們做土匪來的實在。至少，我們想做什麼，我們敢說。不像是所謂的名門望族，心口不一的很！」

  「澹臺賢侄，你這樣是將澹臺氏……」

  「我不在意。」

  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澹臺浦眼中儘是漠然的搖頭，絲毫不將這點威脅放在眼中。

  「盧老，如果我今日的做法，影響到咱們兩族之間的交情，那我認了。如果，未來你們盧氏和徐氏想要打壓我澹臺一族，我也認了。如果，您沒有聽懂我剛才說的話，那我就再給您重複一遍。」

  「我，澹臺浦，我將以澹臺一族下一任族長的身份告知你們。」

  「甄行，我保了！」

  「他要盧秀，我今天就替他搶了！」

  高昂的呼聲從澹臺浦的口中傳出，那高漲的情緒讓澹臺浦不由自主的感覺到暢快的很。

  這是他這二十幾年都未曾感受到的快感。

  就好似，曾經所有壓抑的一切都在這一瞬間得到了釋放。

  不由得他看向自己的夫人。

  他現在真的有些羨慕，自己的夫人這麼多年都是這樣過來的。這種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做什麼做什麼。

  何等快哉！

  「嘿，怎麼樣，特別過癮吧？」看到澹臺浦的神情，澹臺氏就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朝著他咧嘴一笑，「真的很過癮的，我之前就跟你說，有想說的別憋著。」

  「過癮！」

  澹臺浦也跟打開了閥門般，言語中儘是暢快。

  旋即，他就又凝眸看向大廳中的一眾武者。凝視著他們的雙眼，看著他們就像是在看一個怪胎似的眼神。

  哪怕是這一刻，他都覺得那麼過癮。

  他們很驚訝。

  他們那種驚訝的眼神就正是澹臺浦想看到的。

  「你這是在將澹臺氏推向深淵。」在沉默良久後，坐在座椅上的盧定天握住座椅的扶手。

  蒼老的眼神中卻是伴著濃重銳利的氣息。

  壓迫感撲面而來。

  對此，澹臺浦卻依舊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那，還真是有趣了。」澹臺浦直視著盧定天的雙眼，「我敬重您是前輩，可有些話還是要說的。在威脅到我家族族人安全時，身為族長的有，有義務，也有勇氣，跟所有人為敵。」

  滋——

  兩雙眼眸的交鋒，在場的武者們都好似感受到目光中濺射出的火花。

  澹臺浦和盧定天之間的碰撞，

  就像是江湖年輕一代和年老一代之間的交鋒。

  也許，

  盧秀和甄行他們確實輸了。

  輸得一敗塗地。

  他們成了這些掌權者們手中的棋子，被利用的體無完膚。

  但——

  年輕一代沒有全輸。

  不光是澹臺浦，未來還會有千千萬萬的澹臺浦，他們終究會逐漸取締老一代的地位。

  晝夜交替，乃是亘古之禮。

  新老交替，亦是如此。

  澹臺浦未必是第一個妄圖反抗的人，但在這裡澹臺浦願意做那個對上一代人給予後輩不公的反擊者。

  「哈——」

  冗長的沉默下，盧定天漸漸收回凝視澹臺浦的雙眼微微點頭。

  「澹臺，倒是有個好兒子。」

  「感謝，我也覺得我是個很優秀的後生，至少在同輩人當中，確實如此。」澹臺浦眉眼噙笑。

  言語中卻是影射著盧淵、徐茂生，甚至包括盧瀚。

  眾武者都屏住呼吸。

  如此激烈的對抗，雖然不是拳拳到肉的武道交鋒，這種意志之間的對壘，反而更人更大的心理壓力。

  「夫人。」

  「將盧秀帶來。」

  凝視著盧定天的澹臺浦凝聲低語。

  「是！」

  澹臺氏雀躍領命。

  大廳中的一眾武者看到這一幕，互相對視卻沒有任何人出面阻攔。哪怕是盧定天，他也就是狠狠的握著自己的扶手，渾濁的雙目中伴著一絲狠光的盯著。

  「嚯。」

  「這裡倒是熱鬧非凡。」

  嬌柔的低語突然響徹，緊接著整個大廳中就都籠罩了一抹讓人忍不住沉淪下去誘人芳香。

  「好香，這味道好好聞。」

  握著雷電霸王槍的澹臺氏微微聳動著鼻尖，旋即她就注意到，在整個大廳里都籠罩了一抹淡紫色的霧氣。

  看到這一幕的澹臺浦面色微變，下意識的祭出靈元將澹臺氏和甄行裹住。

  踏。

  踏踏。

  在籠罩在紫色霧氣中的武者們，都聽到一道高跟鞋敲擊著瓷磚的聲響。聲音越來越近，而大廳中的霧氣也被眾武者們吹散了許多。

  旋即，他們就隱約間看到。

  穿著紅色長裙，妖嬈卓越的女子，左手拈著一朵帶著倒刺的紅色玫瑰，完美的水蛇腰扭動著。

  儘管霧氣依舊在遮掩，可是這朦朧中卻散發著讓人著魔的誘人。

  「沒想到，你們這些人都在此處。」

  紫霧中，妖嬈的女子又發出一聲嬌酥的低語。

  嬌媚的聲音聽的人心都直痒痒。

  「魅術！」

  澹臺氏忍不住低呼。

  從剛剛的攝人心魂的香味兒，到她剛才的聲音，還有她舉手投足的動作，都讓人請不自主的對她痴迷不已。

  哪怕澹臺氏是女子，都覺得有些要被她勾了魂。

  旁人，怕是更難抵擋。

  朝著外面望去，能夠清楚的看到許多武者的眼神都發生了變化，他們都好似是被魅惑的心智一般，眼中唯有那個紅裙的妖嬈女人。

  「紅娘娘。」

  凝聚著元力的澹臺浦低呼一聲。

  「誰？！」顯然，澹臺氏是不知道此人的，倒也沒有太在意側目道，「老公，我現在還去不去找盧秀啊。」

  「別。」

  澹臺浦按住澹臺氏的肩膀搖頭。

  被按住的澹臺氏感覺到澹臺浦的手都在微微發抖，這不禁讓她有些意外的側目，旋即就看到澹臺浦的整張臉都繃的很緊。

  眼神中，更是流露著難以言喻的忐忑。

  「喔？！」正待澹臺浦緊繃著神經時，霧氣中的紅裙女人倒是向他看了一眼，「意志力倒是不錯，靈元也很紮實，就是——」

  「長的丑了點。」

  轟隆隆——

  就在這嬌聲落下的剎那，凝聚著屏障的澹臺浦突然感覺到如山呼海嘯般的壓力沖了過來。

  他凝聚的屏障，哪怕是半秒鐘都未曾堅持。

  咔嚓。

  屏障碎裂。

  澹臺浦也遭受到反噬，胸口氣血翻湧，喉間一甜一口血就咳了出來。

  「老公！」澹臺氏驚慌的攙扶著澹臺浦的手臂，而後眼中瞬間怒氣爆發，噴薄的靈元在凝聚。

  旋即，碩大的大廳中噼啪作響。

  赫然是天地間的雷元素，蜂擁一般的凝聚了上來。

  「呵，雷系掌控者。」

  霧氣中的紅裙女子輕笑了一聲，旋即就看她屈指一彈，空間中凝聚的雷元素就瞬間炸裂。

  意外的是，炸裂後的雷元並沒有對澹臺氏反噬。

  「你的掌控力還要再修行幾年，就不要在這裡獻醜了。」紅裙女子輕聲道，「看在你有身孕的份上，我不傷你。我也對你的男人沒有興趣，剛剛就是稍微考驗一下他，可是還是稍微差了點。」

  「你——」

  沒等澹臺氏開口，澹臺浦就一把摁住她的肩膀不停的搖頭，旋即他還主動上前兩步拱手。

  「晚輩澹臺浦，見過紅娘娘。」

  「這位是晚輩的道侶，她非世族出身，不知禮數，還望您能恕罪。您剛才對晚輩的指點，晚輩也感激萬分。」

  「澹臺。」

  紅裙女人輕語一聲。

  「原來你是澹臺族的人，那我就知道你了。當年，你父親在江湖中歷練時，我還曾指點過一二。」

  「是，家父有對晚輩提起，每當家父提及此事都感嘆不已，感激您當時的指點。」

  「哈——」

  紅裙女子聽得此言頓時笑了出來。

  「會說話的小子。」

  旋即，她就輕輕扶手。

  「好了，退下去吧，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我也不會跟你計較。可你凝聚的靈元，確實太差，還要再刻苦一些才是。」

  「多謝前輩指點。」

  話落，澹臺浦就握著澹臺氏的手臂退到後面。

  此時——

  霧氣已變得越發稀薄。

  那份朦朧之感也漸漸消失。

  待到看清紅裙女子真容的那一刻，澹臺氏幾乎下意識的驚呼。

  「哇，好美啊。」

  「哈，你這小女子也很會講話。」紅裙女子微微一笑，而後側目看向大廳中的其他武者。

  「就這意志力，江湖衰敗啊。」

  言落，那些眼神中儘是痴迷的武者都好似被驚醒一般。他們茫然的回神，待到看到眼前的女子。

  「紅娘娘！」

  剎那間，眾武者都俯身問候。

  哪怕是盧定天此時也不敢繼續坐在椅子上，慌忙起身朝著紅裙女子拱了拱手。

  「紅娘娘，您怎麼來了。」

  「盧老孫女的大喜之日，我怎能不來恭賀。」言語間，紅裙女子輕點了下眼前的空間，一個被靜心包裝的紅色禮盒就落到了她的手中，「這是賀禮。」

  紅裙女子掌心托著禮盒伸了出去，盧定天小心翼翼的將禮盒接住。

  「讓娘娘費心了。」

  「談不上，就是來的時候順手從路邊買的。」紅裙女子倒也沒有將自己的禮物表現的太貴重。

  縱使如此，盧定天也沒有半點難堪之色。

  依舊視若珍寶的捧著。

  「這個姐姐到底是誰喔。」站在角落處的澹臺氏眼中伴著不解，她會出現這裡也是澹臺浦將她帶來。

  至於為何帶到這，她也不是特別清楚。

  「噓，別亂看。」

  澹臺浦將聲音凝聚成線涌到澹臺氏的耳中，如此謹慎的凝音成線，澹臺氏也不禁微微抬眉凝音道。

  「蛤？她誰呀，看兩眼還不行，你剛才喊她紅娘娘？」

  「我來此賀禮，卻是發現外面一片狼藉。」

  「以靈元感知一番，就發覺你們都在此處。」紅裙女子輕聲低語道，「倒是有趣，看你們這裡像是剛剛經歷大戰。外面那裡也有很鋒利的劍意，這裡更是如此。」

  眾人不語。

  感受到眾人情緒變化，紅裙女子又笑了一聲抬手指向盧定天。

  「你，來跟我說說，為何如此。」

  「回娘娘的話，剛剛寒舍確實是遇到了一些小的風波，但現在都已經解決。」盧定天小心翼翼的應聲。

  「喔？」紅娘娘抬了抬眉，「那，他是怎麼回事？」

  眾人循著紅娘娘的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頓時面色大變。

  她所指之處，赫然是甄行癱坐的地方。

  旋即，就看紅娘娘緩步來到甄行的面前，環抱著手臂的她居高臨下的看著甄行低語一聲。

  「抬頭。」

  甄行依舊枯坐，沒有任何反應。

  「娘娘，甄行他剛剛毀了道基，狀態上可能不太好。」眼看甄行沒有回應，澹臺浦出言解釋。

  「毀了道基？」

  聽得此話，紅娘娘饒有興趣的看了甄行半晌，又將白皙細嫩的手指搭在了甄行的手腕處。

  大概半分鐘——

  她就將手放下，側目看向澹臺浦。

  「為何？」

  「呵，這事兒那就不得不提提眼前的兩大名門望族了。」澹臺氏皺了皺瓊鼻輕哼道，「都是他們逼的。」

  「喔？」

  紅娘娘好似越發對此事感興趣，眉眼中伴著笑意。

  「講講。」

  澹臺氏絕對不是慣著那些世族的人，清了清嗓子她就把剛才的事，從頭到尾的都說了一遍。

  說的越是清楚，世族的武者們臉色就越是難看。

  紅娘娘眉眼中的笑意也變得更盛，她時不時的看向盧淵幾人，凡是感受到紅娘娘的目光就都俯身不敢對視。

  待到澹臺氏將一切都說清楚。

  「想不到，是個重情重義的後生。」紅娘娘輕聲低語，而後就俯身伸出蔥白的玉手輕輕拖住甄行的下巴。

  「你，長的倒是英俊。」

  在此話落下的剎那，幾乎所有的武者都面色跟著劇變，旋即就聽到紅娘娘媚眼如絲的看著甄行低語一聲。

  「你喜歡我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