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雀無聲的大廳,無數雙眼睛望著站在門口的甄行。
這一刻,甄行成為了這裡的主角。
就好像是站在聚光燈下,世界都為他噤聲,所有人都翹首以待著他接下來要做的發言和決定。
穩如泰山般坐在主位的盧定天神情中伴著些許複雜。
甄行的優秀超乎想像。
他越是優秀,盧定天內心的酸楚就越重幾分。如果他資質平平,盧定天決然不會為了失去他而惋惜。
哪怕,他是個天賦不錯的後生,他也頂多心痛一瞬。
卻也不會影響太重。
但——
甄行的天賦,哪怕是用天才來說感覺都不足以描述他萬年難遇的天賦。如果,他們盧家能有這樣的孫婿,未來可期啊。
卻不想,出了這樣的變故。
嗚呼哀哉,哀哉痛哉。
重新回到大廳中的甄行,當然也能夠感覺到眾人的變化。不久前還議論紛紛的他們,看到他的出現就都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嘴,任誰都會知道他們之前所議論的對象就是他甄行無疑。
對此,他也覺得理所當然。
作為自始至終的始作俑者,成為議論的焦點這也是必然的。
冗長的沉默在大廳中瀰漫,這份沉默中更是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負擔和壓力,沉重的氣氛在大廳中縈繞,籠罩在所有武者的心頭,讓這裡的呼吸都變得越發謹小慎微。
握著拳頭的甄行恍若無人的站著。
此時,他的內心很複雜。
哪怕在外面的時候他真的已經做出決定,可是當真的將這些脫口而出,終究還是需要極大的勇氣和魄力。
良久——
站在門前的甄行錘頭深深的吸了口氣,濁氣從他的口中噴吐而出後,他也緩緩抬頭看向眾武者。
兩大家族的武者,在感受到甄行的變化後都凝望看了過來。
無數道目光的匯聚,
讓甄行緊握的雙拳握的更緊,手指的指尖都被他握的泛白,但他並沒有任何退縮,而是目光炯炯,在眼底的伸出燃燒著火焰凝視著徐茂生。
「前輩,您之前說的都當真吧。」
「哪些。」
「只要我按照您說的做了,您之後的歲月中不會再來找我和盧秀的麻煩。」
「當然。」
徐茂生攤開雙臂,眉眼中伴著笑意。
「江湖中人都知道我,向來是言而有信的。再者,我剛才對你說的你應該清楚,我需要的就是穩固兩族的顏面。」
「我知道。」
甄行微微點頭,旋即狠狠的咬了咬牙。
「那我……」
「孩子。」突然間,一直都未曾介入到此事中的盧定天抬手將甄行叫住,「你,今年多大。」
「十九。」
得知甄行的年紀,不少武者都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少年人啊!
都還沒到二十歲的少年人,就能夠力壓江湖中的兩大家族,這種天之驕子未來的前途不可限量。
盧定天也有些驚訝的抬了下眼眉。
渾濁的雙眸盯著甄行還略顯稚嫩的臉,蠕動嘴唇良久心頭一嘆後,忍不住低語一聲。
「你,真的決定了?」
「此事因我而起,為了盧秀未來穩定的生活,我願意。」甄行的話音擲地有聲,眾人武者都能夠感受到這話中的力量。
這力量來自他的內心。
沒有閃爍其詞。
他發自內心的願意肩負這一切的責任,也願意由自己去承擔後果。
「你……」
「盧老。」眼看著盧老還想要勸慰,徐茂生冷冷的將其打斷,「甄行賢侄都已經做出決定,您就不要在擾亂他的心了吧。你想得個好孫婿我能理解,可我們徐家認不了。徐氏顏面掃地,多餘的話我不想多說。」
很顯然,盧定天動了惻隱之心。
故而,他才會在剛剛的情況下想要勸說甄行放棄,徐茂生怎麼可能會讓他繼續說下去。
斷脈、毀基。
想要做出這種決定,靠的就是一瞬的衝動。待到一瞬的衝動散去,怕是不會有人能夠在做出這樣的決定。
必須就要在甄行這段衝動期,讓一切塵埃落定。
這樣才讓人放心!
坐在主位上的盧定天眉頭輕鎖,在他這個位置上有許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他需要從大局觀來做衡量。
做全盤的考慮。
方才的惻隱之心讓他情不自禁的出言,徐茂生的話確實提醒到了他,讓他也漸漸的將那份惻隱之心壓下。
但——
盧定天的心中其實是清楚的,這就是個局。
整個大廳中,兩族的武者都是這攛局之人,而為的就是等待著甄行入瓮。
「老前輩,您的好意我心領了。」甄行也感受到了盧定天的為難,眉眼微微一笑神態醇和,「有些事,是非做不可的。也許,做了這件事後我會後悔,但至少現在我覺得我應該這樣做,啊哈——」
砰!!!
就在甄行話落的剎那間,緊握著雙拳的甄行猛地雙拳狠狠的撞在一起。旋即,狂暴的靈元瞬間涌動,順著兩拳的碰撞遊走到他全身的脈絡。
一時間,整個大廳內的靈壓都紊亂不堪。
不少武者都趕忙祭出能量屏障,但還未曾支撐太久屏障上就出現一道道裂紋,砰的一聲碎片鮮血狂噴。
「好強的靈壓!」
「他真的在自斷經脈、自毀道基!」
「這種靈壓至少也是武尊境的實力,這小子竟然真的說不要就不要,說放棄就放棄了麼?」
咔!
咔嚓!
正待眾武者驚呼時,一道細微的碎裂聲湧入眾人的耳畔。旋即,就有武者注意到房屋的屋頂出現一道道裂紋。
「暗衛!」
嗖嗖嗖——
剎那間,數名暗衛出靈元釋放,一道巨大的屏障瞬間在大廳中凝聚,支撐著甄行自毀道基所濺射出的靈壓。
此時,雙拳對沖的甄行面目猙獰。
飄逸的長髮隨風而舞。
狂暴的氣息在他的全身遊走,渾身血脈噴張,從他的皮膚都滲出一絲絲的鮮血,不到半分鐘他的整件長袍都染上了一抹血色。
自毀道基。
這種事必然是痛苦的。
讓肆虐狂暴的元力侵蝕著脈絡的甄行,所承受的痛苦根本無法估量。一條條經脈被狂暴的靈元摧毀,鮮血也不停的從他的口中噴出。
直到,那肆虐的靈元游至氣海。
它停下了。
就好似那些暴虐的靈元在這一刻都失去了理智,它們也都清楚的知道絕對不能這樣做,這裡它們不能胡鬧。
嗡!
甄行背負的劍刃也在此時不受控制的離開劍鞘,銀色的長劍在甄行的面前不停的甩動著,也像是在對甄行進行著阻撓。
看到眼前的劍刃,甄行瘋狂的雙眼好似恢復了些許清明。
莫名間,
他的腦海中浮現起無數道自己仗劍走天涯時的場景,一人一劍,行走江湖,何其快哉。
這柄劍,是他的兵器,也是他多年的老友了。
「怎麼停了。」
徐茂生暗自握著拳頭心中焦慮不已,現在的甄行就是斷了脈絡,雖然也是重傷卻也有痊癒的可能。
屆時,他依舊能夠捲土重來。
唯有摧毀道基。
他才會真正的變成那個能夠任人宰割的廢人。
盧定天渾濁的雙眸中儘是痛惜,他見識過無數天才的隕落,可是像甄行這般的天之驕子,以這樣的方式自毀自己的前程。
他痛心疾首!
「靠,這傻小子,真的做了!」假山後的澹臺氏緊握著拳頭,此時甄行自斷經脈,她甚至比當事人還要氣惱,「他也太蠢了吧,斷了前程,就等於他沒有了威脅兩家的籌碼,這兩家人怎麼可能會善罷甘休呢?」
催促聲、痛惜聲、怒罵聲,留存在了這個黑夜。
與此同時——
一間被精心裝飾的婚房房門被推開,身著鳳冠霞帔的女子靜靜的坐在梳妝檯前,在鏡子的映照下她的眼中並沒有太多的笑意。
「甄行,對不起。」
女子的右手輕輕握著一根被削的光滑的木棍,她凝望著手中的木棍眼眶泛紅,晶瑩的淚珠也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滴落在木棍上。
「如有來世,如有來世……」
伴著哭腔的呢喃聲中,女子突然狠狠的咬了下嘴唇,從梳妝檯的底端摸出一柄泛著寒芒的匕首。
緊握著匕首的她,微微抬高自己天鵝般的脖頸。
咚!
就在這時,婚房的門突然被推開。
握著匕首的女子慌忙將匕首重新放回到梳妝檯下,又將木棍收好,小心的拭去眼角的淚痕後背對著房門怒斥。
「出去!」
「我是不會答應跟徐嵐成婚的,不可能!」
「滾!!!」
憤怒的喊聲從女子的口中傳出。
「小姐,是我。」去不想,來者是個也就十七八歲的少女,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坐在梳妝檯前的女子趕忙回頭,「小蘭,怎麼是你,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小姐,我剛才在外面聽到個消息。」
「什麼消息?」
「我聽說,甄行來了。」少女緊咬著嘴唇,而那個穿著鳳冠霞帔的女子也猛地起身,也許是動作太大將梳妝檯下的匕首也震落了下來。
看到匕首的少女頓時瞪大雙眼,她緊盯著地上的匕首。
「小姐,你……」
「別管這些。」女子將匕首拾起,眼中卻滿是焦急,「你剛才說甄行,甄行他來盧家了。」
「對。」
少女微微點頭道。
「聽說,他還在外面打的不可開交,咱們盧家的暗衛都不是對手。之後,他就被大老爺帶去了主廳那裡,他一怒之下傷了徐家老爺和徐嵐少爺,然後……」
「然後怎麼?」
「然後聽說,現在那些人逼著甄行自毀道基,只要他這樣做了,好像就能讓小姐您跟他走,他……好像答應了。」
「你說什麼!?」
剎那間,女子的瞳孔劇烈收縮,在房間中看了一圈後最終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中的匕首上。
雙手拽著自己的霞帔的裙擺,頭也不回的衝出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