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屋前。

  坐在地上的趙信眼中儘是難以接受的神色，赤里拉雅的這番話可以說顛覆了曾經所堅持的一切。

  他，是掠奪者。

  明明他只是希望他身旁的親友能夠過的更好，他們能夠更為安全的生活，反而成了一件錯事。

  或者說，是十惡不赦。

  這種事他無論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

  「赤里拉雅女士，我覺得你應該收回剛才您所說的話。」站在趙信身後的橘六九眼中伴著難以掩蓋的怒色。

  他噴薄而出的怒意，任誰都能夠看的出來。

  雙拳緊握的他，

  也許，已經在即將爆發的邊緣。

  「趙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旁人，你卻說他是一個掠奪者，是不是有些太過分將了呢？」橘六九瞪著雙眼怒斥道，「你了解趙哥的為人麼，你知道他心中所想麼，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抨擊他所做的一切！」

  在其話落之時，劍靈也站了出來憤憤不平。

  「橘六九說的沒錯，劍主他做錯了什麼？難道，體恤照顧身邊的人，為他們遮風擋雨是錯的麼？！劍主一次次的遊走在生死之間，他難道為的是掠奪親人們的氣運，為了破壞他們的機緣，你怎麼能說出這麼殘忍的話！」

  凡是對趙信有一定認知的，都清楚的知道趙信絕非是這樣的惡人。

  他一心赤誠。

  將親人、朋友的利益看的最重。

  哪怕是對待路人他也能夠擁有一顆友善之心，唯有對待敵人時才會手段盡顯。赤里拉雅卻在這裡說，趙信是掠奪者。

  太可笑了！

  這分明就是天大的笑話。

  「二位沒有必要如此的激動憤慨，也許我說的話確實是比較傷人，或者說讓趙信感覺到痛苦，但一切就是如此。」赤里拉雅輕聲低語。

  「你他娘的放屁！」

  握著拳頭的橘六九實在忍不住大嚷了出來。

  他緊握著雙拳好似想要替趙信討回公道，劍靈眉心處的劍印也驟然光華大盛，卻在此時被趙信抬手攔住凝聲呵斥。

  「退下！」

  趙信鐵青著臉喊著，橘六九和劍靈都很是不甘，卻也沒有違背他的意願默默的退了回去。

  許久——

  也許，這件事對趙信確實帶來了太大的衝擊。坐在地上的他竟是冗長的沉默著，都未曾恢復精神。

  他就默默的吐著氣，而後微微一嘆。

  「為何？」

  當趙信問出這個問題時，他的聲音中都有些顫抖。

  「我，怎麼會是個掠奪者呢？」

  「趙信，希望你能夠明白，我並非是想說你有意掠奪。」赤里拉雅輕聲低語道，「你確實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親友們好，這一點我也是相信的。我從未懷疑過你的人格，可這種掠奪是你在無意間做出來的。」

  「就因為，我替他們背負了一切？」

  「是！」

  赤里拉雅深吸口氣。

  她心中也很清楚，如果這時候對趙信說出這些，可能會讓他的內心崩塌。儘管如此，她卻依舊還是決定要說。

  此事，耽擱的越久，就趙信而言就越是不利。

  儘管現在其實也已經有些晚了，但還有能夠挽回的機會。若是在耽擱三年五載，那時候就算趙信幡然醒悟也為時已晚。

  「我……」

  蠕動著嘴唇的趙信握拳說不出話，赤里拉雅瞥了他一眼低聲道。

  「你不妨問問橘六九。」

  「問我做什麼？！」

  橘六九瞪著眼睛語氣不善，他可不管赤里拉雅到底是至尊還是怎樣，現在他對赤里拉雅沒有任何好感。

  「你捫心自問，你跟在趙信身邊的成長和你獨立以後，哪個階段成長更快。」

  「當然是跟著趙哥！」橘六九想都沒想就嚷了出來，赤里拉雅聽後卻是嗤笑一聲，「你確定麼？」

  「我……」

  明明想要理直氣壯回答說『是』的橘六九竟突然變得遲疑。

  「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說。」赤里拉雅低語道，「你現在說的假話，對趙信而言並非是好事，反而會害了他。」

  「我，確實跟趙哥在一起時成長更快。」

  橘六九凝眸低語道，「如果沒有趙哥，我根本就不會那麼早凝形，這點我說的確實是實情。」

  「這並非是成長快，這只能說他的存在推動了你本該擁有的發展。」

  「有區別麼？」

  「當然！」赤里拉雅不置可否的點頭，「對你而言，能夠化形這是一件必然會發生的事情，對麼？」

  「也許吧。」

  「你看，你又在找退路了。」

  看到橘六九那含糊不清的回答和神態，赤里拉雅黯然一嘆。

  「如果你執意如此，你真的會害了趙信的。」

  「我說的都是事實。」橘六九咬牙道，「難道我就一定要說，我離開趙哥以後成長的更好這樣才符合你的心意，才不是害了他麼？」

  「我絕沒有這樣說。」

  感受著橘六九的憤怒，赤里拉雅微微搖頭後就輕聲寬慰道。

  「橘六九，我能夠理解你現在的心情。我剛才的那番言辭觸怒到了你，讓你覺得我是在傷害趙信。恰恰相反，這世上應該沒有人比我更期待他能夠擁有更高的成就。這點，也許你現在不相信，但我說的卻是真的。」

  「我，赤里拉雅，對趙信的期待甚至勝過他的父母！」

  「我看你的本體應該是上古神獸吞天獸的血脈，你這種神獸血脈能夠化形是百分百的事情，沒有任何例外。」

  「趙信的出現確實讓本沒有資源的你，更早的一步凝形了。」

  「但——」

  「你敢說，他沒有干涉到你的未來麼？」

  「如果，你沒有認識趙信，你依舊流浪，憑藉著自己的力量凝形，你會擁有怎樣的毅力，你的獨立生存的能力又該如何？」

  「反觀被趙信保護好好的你，敢說未曾有過任何懈怠之心？」

  「你是神獸啊，擁有著法相天地秘法的神獸，你怎麼可能會輕易就死了，去到了武魂域？」

  「你是如何死的？」

  「難道不是你的法相天地修煉不精麼，如果沒有趙信為你遮風擋雨，你敢說碰到意外時你的法相天地會是那麼差的程度麼？」

  https://

  咕咚。

  一聲聲質問讓橘六九吞咽著唾沫說不出話，他很驚訝赤里拉雅怎麼可能會知道他曾經流浪，知道他的一切。

  但，有一點她確實說中了，在跟隨趙信之後他確實鬆懈了。

  他那時候沉迷於打遊戲和休閒娛樂，平時就等著趙信給他提供仙域的魚，他那時候想的就是哪怕他不修煉，跟著趙信混也會有個不錯的發展。

  他也未曾修行過秘法。

  其實，從他凝形之後就得到了法相天地的使用方法，是他一直沒有修煉。以至於，地窟入侵之時，他強行動用法相天地不惜燃燒精血，效果卻也很差。

  「反觀，你離開趙信之後？」

  「你的進程如何？」

  「不妨你對趙信說一下，現在你的境界如何，至少也是個金仙巔峰了吧？」

  橘六九愣住了。

  又——

  被說中了。

  看著橘六九震驚的神色，趙信也大概知道一切都如赤里拉雅所說。

  「六九，你真的金仙巔峰了？」

  「我……」橘六九蠕動著嘴唇，沉吟片刻後點了點頭，「嗯，金仙巔峰，差不多就大羅了。」

  「……」

  趙信沉默。

  短短六年的時間，橘六九竟然一躍成為了金仙巔峰，這到底是何等的天賦，哪怕是他也比之不及。

  「這就是神獸血脈！」

  赤里拉雅輕聲解釋道，「趙信，你也不用為之感到震驚，吞天獸在幼年期其實就擁有著仙人境的實力，到了成年期間最差也是玄仙。這也是為何神獸族群，在上古時期擁有著崇高的地位，這點你們人族是沒有任何可比性的。」

  「那我，真的妨礙了六九的成長麼？」趙信困惑道。

  「沒有！」

  橘六九用力搖頭。

  「趙哥，你絕對不能這樣想，你從未影響過我分毫，跟你待在一起的那段時間也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我從來就沒有後悔過。」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的~」

  儘管橘六九竭力在反對，赤里拉雅卻並未有任何緩和。

  「赤里拉雅女士，夠了！」橘六九凝聲怒斥，赤里拉雅就恍若未曾聽到似的自顧自的開口道，「但，也並非都是壞的方向去發展，就比如你確實讓橘六九化形更為提前，而且你提供給了他更好的資源。這種事有利就有弊，但此事也並非是我想要說明的真正意思。」

  「那你想講什麼？」

  「你不應該給他們一種，任何事你都能夠做到的那種錯覺。」赤里拉雅輕聲解釋，「如果說，當時橘六九在你身邊時，你表現出有許多事你也做不到。你需要他們的幫助，那麼你覺得橘六九還會懈怠下去麼？」

  「應該不會吧~」趙信低語。

  「喏，你看你現在也這樣說了。」

  赤里拉雅攤手。

  那眼神好似是在欣慰趙信能夠開竅。

  「但，我覺得你說的是有問題的。」劍靈突然走了上來凝眸道，「如果這種問題也歸咎在劍主的身上，未免也太草率了。惰性這種事情在所難免，再者劍主身邊的人相對而言都很自覺，他們都在為了能夠成為劍主的助力而努力，劍主為他們遮風擋雨，是為他們提供更好的修煉和生存環境，這怎麼能說是劍主掠奪他們的氣運？」

  「你的這種說法，確實也不是錯的。」

  赤里拉雅微微點頭，道，「我剛剛有說，趙信的做法有利也有弊。但，弊端絕對是大於利處的。」

  「願聞其詳。」劍靈開口。

  「其實我並非是否認趙信的做派，我現在做的其實也跟趙信相仿。」赤里拉雅抬手指了指自己腳下的這片土地，「我做的一切，是保證我族無憂，讓他們能夠在相對安穩的環境下發展，這點我和趙信是一樣的。」

  「嗯~」

  「但，我並非是無敵的。」

  赤里拉雅攤開雙手露出笑容。

  「哪怕是至尊的我，也依舊不是無敵的。我也需要我的族人配合我，協助我，他們也深知想要擁有未來並非需要我個人去努力。而且，他們也知道，我會死！」

  提到死時，赤里拉雅的神色突然變得凝重了許多。

  「我知道你們人族可能很忌諱死亡，在我們神族並非如此。死亡，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哪怕是我的父王，他也戰死了。」赤里拉雅苦笑一聲，眼神也變得悲傷了許多，「你們知道麼，曾經的我從未想過我的父王會戰死，在我的心中他就是無敵的。他將我保護的很好，我也竭盡全力的想要幫到他。但，他戰死的那一天，我的世界都崩塌了。」

  伴著赤里拉雅話音的越來越低沉，周圍的氛圍也跟著變得沉重。

  「信仰般的人物突然消失，對人的打擊是難以估量的。趙信，現在就像是我曾經的父王，他是所有人依靠的對象，值得信賴。可，他如果出現意外呢？」赤里拉雅眼中儘是肅穆之色，「那時候那些依靠他的人怎麼辦？」

  所有人都沒有講話，赤里拉雅凝聲低語道。

  「其實，我想表達的就是任何人都是獨立的，他們都該擁有著獨當一面的能力，而並非就仰望著一個人在前面遮擋一切。哪怕是再強的人，也是需要幫助的，也是會感覺到疲憊的。你問問趙信，他累麼？」

  劍靈蠕動著嘴唇沒有開口。

  但——

  他心中卻很清楚的知道，趙信他其實很累。

  背負一切。

  任誰，都會感覺到累的。

  尤其是像是趙信這種將一切都大包大攬。

  其實，很多時候劍靈也想跟趙信說讓他試著放手，他是認可赤里拉雅說的那些的，只是覺得她說趙信是個掠奪者。

  他很是憤憤不平。

  「趙信，你真的應該試著學會放手，我的親身經歷告訴我，這世間從不存在真正的無敵。」赤里拉雅眼中伴著鄭重之色，「我並不覺得我父王是錯的，也不覺得你是錯的，可我父王的離去確是導致了我神族的全面崩潰。如果你不想重蹈覆轍，那你就應該相信他們，讓他們去冒險。你想一想，你的那些朋友們，難道真的很無能麼，如果沒有你，未必吧。」

  「我了解了。」

  趙信深吸了口氣，從地上起身慵懶的伸了個懶腰。

  「也許，你是對的，我確實應該有所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