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黑掉的1000萬円現在就給我吐出來，俳句市場也別想獨自霸占
東京都文京區音羽2丁目12番2號，株式會社講談社本部，三樓簽約部會議大廳。
「不過是一名區區的『中流』作家，如果沒有我們的群像新人賞，他會有現在的成就嗎？從街上被撿回來的流浪貓都知道叼幾隻死老鼠回主人家報恩，你說他為何敢如此傲慢？村松副總編？」
雙手抱肩，身材松松垮垮，鼻子大得嚇人的野間愛莉在會議大廳里喋喋不休，周圍的人沒一個敢抬頭說話。
她埋怨了一陣後心中的不爽感愈發強烈，視線猛然投射向坐在左邊那排的村松友視身上。
這話村松友視接不了，他身邊的編輯部總編柏村毅、新上任的主編野間河也以及被降職為執行董事的花森安治都沒法回答野間愛莉的問題。
如今提及北川秀這個名字，他們就無比頭疼和懊惱。
尤其是花森安治這個光頭前專務。
早知道《人間失格》能賣出這麼恐怖的銷量，他死也不會放跑北川秀這棵搖錢樹啊！
不過挨罵歸挨罵，被迫背了黑鍋，又被野間愛莉扣了屎盆子的他們心底其實是很不服氣的。
當初要不是野間愛莉的一意孤行，非要執行她為北川秀擬定的私人企劃，並且還想誘騙他去劇組擔任監督，給石原慎太郎當「弟子」換取芥川獎，北川秀也不會被硬生生逼走。
更令他們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北川秀不僅走的果斷，還頭也不回的鑽進了河出書房，居然和吊車尾的《文藝》勾搭在了一起。
這也是野間愛莉最暴怒的點。
她能接受《人間失格》被新潮社、文藝春秋撿漏，甚至北川秀跑去財大氣粗的集英社，她也能勉強咽下這口氣。
唯獨無法接受這麼大一個便宜被河出書房的那個女人給撿走！
野間家與河出家是眾所周知的世仇。
根源還要追溯到昭和20年（1945年），講談社創始人野間清治去世後的第七年，當時還叫國王書店的講談社舊址在東京大轟炸中化為了廢墟，生意一落千丈。
那時名為成美堂書店的河出書房瞅準時機，以帶有土氣和更加接地氣的「河出風格」迅速侵占了以下層民眾為核心讀者群的雜誌市場，並很快與主打「精英路線」的講談社分庭抗禮。
講談社一直覺得中產和下層這兩塊讀者市場本來都是他們盤子裡的肉，河出書房這是虎口奪食。
兩家人的梁子就此結下。
時至今日，五大出版社裡打壓吊車尾河出書房最厲害的就是講談社。
同為新一代領軍人物的野間愛莉總會被其他財閥拿出來和河出靜子相比較。
這一比，容貌、身材、能力、學歷都遠遠不如！
她怎麼受得了。
這邊野間愛莉還在狂暴輸出，其他受邀參與這次《且聽風吟》影視改編簽約會的講談社中高層們唯唯諾諾，誰也不敢頂嘴。
唯有作為日活株式會社代表而來的石原慎太郎老神在在，戲謔的看著眼前這滑稽的一幕。
原本《球》熱賣後，他是有心修補下與北川秀之間的關係。
然而北川秀的不識好歹遠遠出乎他的意料，一場文學沙龍，那一句「我其實沒有想過成為任何人的弟子」，直接把路都給堵死了。
那一巴掌相當於扇在半個文學界的臉上。
如今不僅是他，還有以市古貞次為首的院士派都非常不待見北川秀。
這個年輕人大概還不知道未來等著他的會是什麼樣的文壇生涯吧。
不過結仇歸結仇，生意歸生意。
《青春三部曲》以一己之力把《群像》的銷量抬到了超過《文學界》，直逼《新潮》的層次，確實很了不起。
這三本純文學小說的商業價值毋庸置疑。
是現在《群像》沒了北川秀後必須得抓在手裡的生財工具。
《人間失格》的火爆也再度證明了北川秀侵略市場的能力，但這本書的一切肯定都屬於河出書房，講談社染指不了。
他們就只能死死抓著《青春三部曲》不放了。
也就有了現在這看似滑稽的一幕。
野間愛莉一邊埋怨村松友視等人沒留住北川秀，一邊痛斥北川秀是條白眼狼，一邊又在想盡辦法拿下《青春三部曲》的版權。
日活株式會社這邊的想法也一樣，《人間失格》的銷量逆襲不僅讓北川秀坐穩了「中流」作家的地位，也變相提高了《青春三部曲》的含金量。
日活是絕對不可能放棄《且聽風吟》的電影改編權的。
就在講談社這邊吵得不可開交之際，北川秀等人姍姍來遲。
推開會議廳大門，時隔一個多月，北川秀又回到了這個「夢」結束的地方。
依然是那幾排座位，人也沒變，都是當初那幾個給自己簽訂新合同的熟悉面孔，倒是多了幾個生面孔。
看來講談社對這次簽約會十分重視。
在左側位置首座上，石原慎太郎率先起身沖他們打起了招呼：「好久不見，靜子。哦，還有北川.老師。」
「好久不見，石原叔叔。」河出靜子的反應十分冷淡，或者說在公共場合以及面對大部分人時，她都是那副高冷冰山，生人勿進的態度。
北川秀從她的語氣里就聽出了兩人關係不對付，那這樣就好辦了，他乾脆沒理會石原慎太郎，就微微點了點頭，然後拉開座椅，和齋藤玲奈一起坐在右側，河出靜子的下方。
這次的影視改編版權簽約會主要是兩家公司的高層進行磋商，雖然北川秀是《青春三部曲》的版權所有人，但他一向喜歡讓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就全權委託河出書房的版權部幫忙來和講談社談了。
其實河出靜子完全可以自己把這個事情談好，然後打一份錢給北川秀就完事了。
但她把北川秀和齋藤玲奈帶到這兒，讓他們以勝利者的姿態面對昔日的老東家們，可見她心細如髮，顧慮到了兩人的情緒。
畢竟北川秀和齋藤玲奈是被講談社逼走的，現在對方求著來買自己的作品版權，可以像大爺般坐地起價，這復仇的滋味確實不錯。
因為價格問題之前就談妥了，現在雙方只是在最後的扯皮，北川秀聽得百無聊賴，就暗暗觀察起了這些人的神態。
第一個映入眼帘的就是野間愛莉。
她的大鼻子實在出戲，和《我是貓》里的金田夫人簡直如出一轍，那臭脾氣也類似，讓人聽到她聲音就不由自主的開始惱火。
看來等《我是貓》開始連載後，她說不定會「一炮走紅」呢。
石原慎太郎這個老傢伙還是一如既往的穩重，明明在文學沙龍時和自己徹底鬧掰了，現在卻能像沒事人般笑著一起洽談日活改編《且聽風吟》的企劃，堪稱加強版的安原顯。
以後得多注意他了。
光頭專務等人的狀態都不太好，情緒低落，神情沮喪。
看來《人間失格》的爆火嚴重打擊到了《群像》編輯部啊。
那就好！
當初野間愛莉他們針對自己時，編輯部里可只有齋藤玲奈一個人願意跳出來幫自己說話。
這就叫天道好輪迴。
另一邊，日活派來的劇組成員也參與在其中，不過他們的話語權顯然不如石原慎太郎，基本就起個輔助作用。
其中一個留著藝術家中長發，看起來年紀三十來歲的男監督吸引了北川秀的注意。
他在為數不多的幾次發言中頗為中肯的提及了《青春三部曲》的改編難點——過於抽象化的劇情，以及很難用鏡頭語言表達出的一些細膩情緒。
這讓北川秀頓時對這個人起了點興趣。
他說對了《且聽風吟》電影改編失敗的核心原因。
可惜這名男監督的話根本沒人理會，其他人聊得唾沫四濺，都聚焦於怎麼拿下《青春三部曲》的電影加電視劇改編權，最好還能把後兩部的實體書出版權也拿到手！
北川秀看著他們從聊天到爭論，覺得有點好笑。
野間愛莉明明一副恨不得生吃了自己的樣子，但面對這看似穩賺不賠的大生意時，也只能強行收住脾氣，恭敬起身，對他鞠躬問道：「北北川老師，能否把三部曲的電影、電視劇改編權都出售給我們？我、我們願意開出一個讓您滿意的價格。」
這話她大概在心裡排練了無數次，說的時候儘量讓自己的語氣平緩，顯得和藹一些。
《且聽風吟》的電影版權早就談妥了，原本的買斷價是500萬円，但因北川秀當時沒和他們簽約，一直擱置著，現在《人間失格》火了，這個買斷價自然跟著水漲船高，直接飆升到了1000萬円。
講談社和日活是鐵了心要拿下它，即便價格翻倍，也咬牙接受了。
剛才關於另外兩部作品的改編版權問題，他們扯了好久，河出靜子沒有越俎代庖，而是說一切以北川秀的意願為主。
她其實心裡是希望北川秀把這些作品剩下的所有版權都賣給河出書房，但講談社的前車之鑑就在眼前，河出靜子也就心裡這麼一想，隨後依然保持最初和北川秀交談時的態度。
一切以北川秀為主，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因此有了現在這一幕。
所有人都看向北川秀。
北川秀自己完全不想要村上大神書的任何影視版權，因為那東西根本拍不出效果，誰買了誰血虧。
他自己囤著更好的作品，這種虧本買賣當然要留給講談社了。
他湊近河出靜子，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河出靜子聽完後先是有些失落，隨後又欣喜了起來。
她很少產生這種表情變化，其他人紛紛好奇起來，不知道北川秀對她說了什麼，讓業界公認的大冰山都動容了。
「野間常務，北川老師和我說了。他願意把《青春三部曲》的影視版權全部出售給講談社和日活，三部作品總計9000萬円的一口買斷價。」
河出靜子頓了頓，又特意補充了一句，
「外加1000萬円的精神損失費。」
精神損失費？
這是什麼鬼？
站著的野間愛莉頓時火冒三丈，她看向北川秀，發現對方已經開始玩起手裡的翻蓋手機，完全沒有和自己對話、對視的意思。
他有什麼精神損失？
像現在這樣，自己堂堂的講談社常務被一名區區「中流」作家無視，連對話的資格都沒，這才精神損失了好吧！
野間愛莉咬牙切齒，但還是忍著怒火，強行擠出了笑容：「好的.我們這邊沒有問題。多謝.北川老師！」
北川秀本來想獅子大開口一下，但其實3000萬円的買斷價已經非常高了，再往上要，日活那邊可能就要考慮退出了。
大島光的《人間三十年》當初就賣了300萬円，北川秀能拿到十倍的價格，說明影視公司和電視台已經投下血本了。
畢竟現在是經濟蕭條時期，這種時候，投資方往往都不樂意花大錢買「彩票」。
放在五六年前，《且聽風吟》可能會賣出1個億的驚天高價，唉，可惜北川秀穿越的太晚，沒趕上泡沫時代的紅利期。
至於為何電視劇版權價格會比電影版權高，這就是日本的獨特傳媒業界現狀了。
在日本，電視劇比電影要強得多，五大電視台背後是幾大報社財團，幾乎拿捏了全日本的媒體喉舌，而財團控制國家的核心手段就是壟斷！
了解日本的人都知道，這個國家在文娛行業極度排外。
遊戲、動漫、影視等等，在國內基本只宣傳國產貨，在20年代全球「英雄聯盟」為主的遊戲時代，他們還是以主機遊戲為核心。
電影產業這一塊，沒有任何國家能和美國好萊塢競爭。
所以財閥就果斷放棄了這個產業，主攻受眾是國內普通民眾的電視節目。
北川秀聽到講談社還要買電視劇版權，心裡早樂開花了。
電影撲了，最多日活和他們自己虧本，電視劇撲了，那就要牽扯到五大電視台和他們背後的金主爸爸了。
他甚至都能想到電視撲掉後野間愛莉的絕望表情了。
當然，現在的日活和講談社都覺得自己血賺。
聽到順利買下了三部曲的所有影視版權，光頭專務等人也舒了口氣，要是這事都沒成功，野間愛莉的怒火又要遷移到他們頭上了！
「那後兩作的實體書出版.」野間愛莉又艱難的擠出了一句話。
「北川老師已經全權委託給我們河出書房出版了，貴公司在《尋羊冒險記》連載結束後，請不要繼續『侵權』連載。」
河出靜子不明白為什麼北川秀要把影視版權讓出去，但是實體書出版給了自家，也很賺了。
雖說只是一個出版權，但言下之意還有「再度連載」也只會在《文藝》上，而不是在《群像》。
野間愛莉只能笑著回答：「我明白了，我們會在連載完後停止所有再版企劃。」
靠公司的實力和關係黑黑稿費還行，但明目張胆侵權的話，文部省可不會坐視不理。
這是業界的一條真正紅線，她也不敢碰。
這下野間愛莉只能把所有希望寄托在剛起色的俳句專欄上了。
可以預見，只要《尋羊冒險記》連載結束，《群像》的銷量必然腰斬。
她現在剛在家族裡挺直腰板，絕對不能這個時候掉鏈子！
野間愛莉將視線再度投射向村松友視等人，他們明白了這個眼神的意思，只能苦笑著點頭。
談完所有東西，北川秀一行人立即告辭離開，一刻也不想在這兒多停留。
走在外面的過道上，河出靜子一直在思考為什麼北川老師不願意把影視版權留給自己，是覺得河出書房的影視圈資源不如講談社麼？
還是自己哪裡做的不妥，讓北川老師不悅了？
她暫時想不明白，打算回去問問外婆，一會兒還是先好好請北川老師和齋藤桑吃個像樣的晚飯，提一提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吧！
談到再版問題時，野間愛莉的臉都綠了，看來她會把所有精力投入在俳句專欄上。
自從得知北川老師就是俳聖后，河出靜子終於看到了《文藝》擺脫吊車尾的可能！
一定得讓那些俳句在《文藝》上連載！
另一邊，北川秀尿急跑去了廁所，然後在洗手間碰見了有些形容枯槁的村松友視。
一個多月沒見，他差點沒認出對方。
村松友視像是老了十歲，面色憔悴，鬍鬚也沒刮乾淨，整個透出一股頹廢勁。
在廁所碰了面，村松友視勉強擠出笑容，對他說道：「恭喜你了，北川老師。你的《人間失格》很好看，我特意買了好幾份珍藏。」
「您喜歡就好。」看到村松友視這樣，北川秀心裡默默嘆氣。
他大概知道對方現在的處境，但也無可奈何。
人生有時候就會因為伱的一個抉擇而徹底變樣。
當初最後離開時，齋藤玲奈跟著自己，頭也不回，而升任副總編的村松友視則選擇了留下，當起了野間愛莉的說客。
北川秀當然沒怪罪他的意思，只能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如果當初他執意跟著一起跳槽，北川秀也會考慮找河出靜子商量下。
畢竟是為數不多一開始就支持自己的人啊。
「北川.」村松友視很多話擠在喉嚨里，最後還是沒能說出口，隨後又強笑著說了句，「以後有機會再聯繫。」
「嗯，有機會再聯繫。」
北川秀點頭，隨後離開了廁所。
他在外面的洗手台洗了洗手和臉，思索起一會兒怎麼和河出靜子商量俳句專欄的事。
自己沒說任何理由就把三部曲的影視版權全給了講談社，就算河出靜子真是自己的腦殘粉，這下也得心裡不舒服。
希望別卡俳句專欄啊。
這麼想著，耳畔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抱、抱歉，貿然打擾！北川老師，我叫岩井俊二，能和您聊一聊嗎？」
會議時那個引起北川秀注意的青年監督忽然出現。
這章5200字，後續應該還有一章，寫的晚了，抱歉。
因為人在手術室外的地上坐著，抱筆記本打字很慢，其實寫了一個下午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