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規則就是用來打破的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北川秀也就不再進行隱瞞，一五一十的把《雷神短歌》的烏龍事件說給了齋藤玲奈聽。
「俳句已死是文學界公認的事實，因為俳句本身的音韻和詩意問題，其實創作一首俳句挺消耗心神。」北川秀將那些手稿一張張散開，無奈的說道，「齋藤你應該非常清楚我現在的情況吧？」
「確實，如果沒有那首《雷神短歌》，根本不會有出版社願意再碰俳句。」齋藤玲奈點了點頭，十分理解北川秀起初不願意涉及俳句題材的想法，「你的經濟狀況那麼差，把大量時間分心在俳句上真是得不償失了。」
「嗯。但我也沒想到它會在網上和大學裡發酵的如此厲害，其實那天以後，我就開始關注起俳句市場，在它漸漸有了起色後，便隨手寫了不少俳句，準備整合成一部詩集，讓你看看是否有刊登和出版的可能。」
北川秀幫齋藤玲奈調製了一杯她最愛喝的「自由古巴」，隨後雙手合十道，
「抱歉，我真不是故意隱瞞伱的。」
「不不不，這沒必要道歉。」齋藤玲奈連忙擺手說道，「所以北川你是想通過俳句與《群像》進行正面交鋒嗎？」
「如果它們能達到見刊標準，而且河出書房願意為俳句單獨開一個版塊的話，我想試試。」北川秀收起笑容，嚴肅的點了點頭。
出版界發展至今，其實整個市場的蛋糕已經被瓜分的差不多了。
經過幾十年的演變與沉澱，大出版社們都有獨屬於自己的「自留地」，且互相間的「三八線」涇渭分明，基本保持著井水不犯河水的狀態。
譬如《群像》的主要受眾是富人、中產階級和學生群體；
《文藝》的讀者大多是郊區以及三大都市圈外的芸芸眾生；
《群星》聚焦在中二少年和小學生上；
《文藝春秋》政治立場極右，吸引的全是右翼分子集團；
而《新潮》文藝范兒最濃，深受文藝青年和文學界資深群體的追捧，也是政客讀者最多的一份雜誌。
而且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廝殺，五大出版社之間還有一條默認的潛規則，誰的台柱發書或是開始連載新小說，其他雜誌就會在那幾期避其鋒芒，等對方情況穩定後再推出新的內容。
正因為大家都默契的保持著這種微妙平衡，加上成熟的新人作家培育體系導致作家資源很難互相流通，所以《文藝》就成了萬年吊車尾，一點反抗餘地都沒。
正常情況下，只有俳句這種大家都不碰的市場，你才能肆無忌憚的去做，不用顧慮其他出版社的想法。
但即便是這種新市場，當有出版社已經投下巨大成本，且吃到了螃蟹時，一般其他出版社也不會在市場開拓初期進去強行分一杯羹。
最多就是市場徹底穩定後，去開闢者那兒拜了碼頭，才會跟著喝點湯。
這種看似平和，實則畸形的市場競爭規則就是日本上下階級分明、財團一手遮天后的實際體現。
北川秀說的認真且嚴肅，齋藤玲奈立即感受到了他的決意，以及對講談社的嚴重不滿。
其實她也想藉此提振一下《文藝》的銷量，以此使自己在編輯部的地位更加穩固——她本身是那種罕見的事業型女性，只不過在《群像》時疲於奔命，沒法一展拳腳。
現在到了《文藝》，終於有了自己的舞台，她干起活兒來可比在《群像》時拼命多了。
那些競爭者如果真把齋藤玲奈當成一隻柔弱的小白兔，說不定哪天就被她露出的獠牙撕裂了血管！
「我個人覺得沒什麼問題，這些俳句的質量足以讓任何雜誌為它們開闢單獨的版塊進行連載。」齋藤玲奈將那些手稿細心收好，目光堅毅的回應了北川秀，
「不過開闢新版塊的事需要總編首肯，我得把它們拿去給總編還有河出社長看一看。」
「那就拜託你了，齋藤。」北川秀起身對她微微鞠躬，隨後報以一笑，他也感受到來自對方身上的認同與野心。
一如最初，北川秀覺得選擇齋藤玲奈當自己的編輯真是選對了！
無論是作為編輯與作家，朋友與夥伴，還是共同事業中的同事，兩人的關係都相處的十分融洽與合拍。
北川秀忽然覺得，和她一起攜手走下去，也許真有機會問鼎諾貝爾文學獎也說不定！
齋藤玲奈也沖他一笑，立即把所有手稿裝進了手提包里，起身就準備去干正事：「那我就不打擾你了，我馬上回公司把手稿給總編還有社長看，一有消息我會立即通知你！」
「哦對了，這是我的手機號，北川你也抽空買個手機吧，這樣聯繫起來會更方便一些。」
齋藤玲奈揚了揚手裡那個小巧的翻蓋手機，把一串號碼寫給了他，《人間失格》爆火後，身為北川秀的責任編輯，齋藤玲奈從河出書房那兒拿到了一筆豐厚的獎金。
靠著那筆錢，她終於把即將被淘汰的bb機換成了新式手機，現在也是緊跟潮流的「手機一族」了。
「好，那就有空再聯繫了。」北川秀瞥了眼她手裡抓著的手機，心裡其實是不太想買的。
1995年的下半年起，信息科技的發展就和坐了火箭似的，一路躥升不止，更新疊代的速度快到令人咂舌。
你8月份買的電子產品，可能在12月份時就被直接淘汰了。
齋藤玲奈的手機就是「小靈通」，這玩意兒在日本沒活過半年，很快就被摩托羅拉和夏普出的新款手機給取代了。
而且日本運營商長期壟斷手機市場，民眾買手機往往要在運營商處購買捆綁了套餐的手機，就是那種各項服務都收費死貴死貴的合約機。
這也是手機在從功能型轉變為智能型階段時，日本手機被淘汰的根本原因。
那些運營商只顧著割韭菜，誰會去了解市場需求啊？
即便後來日本政府意識到了這件事，也無法再挽回日本手機的頹勢。
以至於到了20年後，日本手機還是垃圾的不行，很多居然還是老舊的翻蓋手機！
「如果蘋果手機能早點出現就好了，安卓智能機也不錯」吐槽歸吐槽，礙於現實狀況，北川秀還是把買手機的事提上了日程，順便做了個大採購計劃，把其他需要買的東西一股腦兒全列成了表格，準備在明天一起都買了。
他和齋藤玲奈都是典型的行動派，當天晚上小嬌妻回到家，北川秀就把大採購的計劃和她說了下。
正好兩人準備第二天再去拜訪一次竹內治教授，便欣欣然在次日上午先跑去銀座大採購了一番。
買了各種日用品、必需品以及嶄新的家具後，北川秀給自己和小嬌妻一人選了款樣式還算新穎的「小靈通」，又順手在銀座買了條純銀吊墜項鍊，然後偷偷塞在了送給小嬌妻的一束鮮花里，把她感動的主動獻上了香舌。
下午兩人特意避開了蛇喰麗，直奔竹內治在文京區的公寓房。
那次收到了竹內治的回信後，北川秀就在我妻夢子的帶領下拜訪了好幾次竹內治。
老教授喜歡板著臉，但對北川秀其實十分敬佩，兩人的幾次交談都比較愉快，走動多了，漸漸成了忘年交和將棋棋友。
下午拜訪時，竹內治告訴北川秀，他去東大文學部授課的事已經得到了校長等學校高層們的批准，應該會安排在九月初的某天。
不過東大有一個附加條件，希望這次授課採用面向全社會的公開課形式，讓對北川秀的文學鑑賞課有興趣的所有人都能來旁聽。
竹內治非常贊同這個提議，認為是推廣「北川秀」風和「無賴派」的絕妙時機，看到他興奮不已的樣子，北川秀便否定了東大「捧殺」自己的可能。
竹內治教授雖然死板，但不蠢。
從夢子那兒聽來的一些陳年舊事可以看出，他只是莽了點，但絕不是那種死了都還幫人數錢的傢伙。
如果公開課形式對北川秀百害而無一利，竹內治一定第一個反對。
兩人又交流了下授課活動的細則，竹內治代表東大詢問北川秀是否還有其他私人要求，北川秀仔細想了想，然後告訴他「得加錢」，讓竹內治哭笑不得，直接鬱悶了一個下午。
晚上回到小窩，我妻夢子才想起來為了歡迎北川秀去學校講課，文學部的學生自發組織起了迎賓隊，還特意從小林團長家的裁縫店裡訂製了專屬隊服。
雖然不至於像棒球啦啦隊那樣穿著超短裙跳熱舞，但隊員們在東大第一北川迷蛇喰麗的帶領下，還是準備了一個表演節目——話劇版的《人間失格》，準備奉獻給原作者北川秀老師。
我妻夢子果斷拒絕參與這個社死表演，還因此被氣鼓鼓的蛇喰麗開除了「東大第二北川迷」的身份。
這下北川秀真的有點繃不住了。
事情發展到這樣，我妻夢子也不敢向蛇喰麗多解釋什麼，只是默默準備好了氧氣袋和急救藥品，希望當天麗醬不會「幸福」的暈過去吧。
兩人就這件事偷偷笑了一陣，又商量起以後該怎麼補償下極度社死的蛇喰麗，聊著聊著，酒意上涌，情不自禁的就吻在了一起。
上次沒有好好研究的大白兔，這次北川秀狠狠研究了一番。
就這樣，時間倏忽間來到了8月的最後一個周末。
夢子一大早就起床去了學校，臨近公開課開講日，雖然不是迎賓隊的一員，但她還是跑去幫蛇喰麗的忙，順便準備下令她頭疼不已的開學考試。
周六早晨，睡得迷迷糊糊的北川秀接到了新手機買來後的第一通來電。
「摩西摩西，是北川老師嗎？」電話那頭的河出靜子聲音有一些些的興奮。
北川秀立即從迷糊狀態甦醒了過來，連忙起身盤腿坐好：「是，我是北川，您是河出社長？」
「是我。北川老師你今天有空嗎？《且聽風吟》的影視改編問題我已經幫你和講談社談妥了，今天上午就能陪你去那邊簽合同。對了，還有您說的俳句專欄，這個等見面後，我們一起和齋藤桑商量商量該怎麼放進《文藝》里吧？」
「啊，好的，我今天隨時有空。」聽到俳句專欄的事情定下了，北川秀心中大定，這樣也能在《我是貓》連載前有一段緩衝時間了。
「好，我馬上讓木下桑去接您，那就不打擾您休息了！」
此時穿著輕薄睡衣，還在房間裡的河出靜子坐在椅子上，面前全是北川秀俳句手稿的複印件，她快要壓不住欣喜的情緒了，只能迅速說完後就掛斷電話，以免自己在北川老師面前沒了形象。
原來傳說中的東大俳聖就是北川老師！
他還決定在《文藝》上刊登他的俳句！
真是雙喜臨門的大好事啊！
「這些俳句，寫的好美啊.」河出靜子出神的看著那些俳句，對這些手稿複印件愛不釋手，如果不是原手稿得還給作家本人，她一定會全部拿回家裱起來好好收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