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7章 人不是為失敗而生的，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欠8）

  渾身是傷，一瘸一拐的聖地亞哥拖著一條大馬林魚的白骨，緩緩向著海岸邊走來。

  那些好事者的眼裡全是戲謔和嘲弄的神色。

  但當他們看清聖地亞哥身上的傷勢，還有他那疲憊不堪卻剛毅無比的眼神後，所有的笑聲全部消失不見了。

  「這是碰上海難還是海怪了？老天，快快快，來人搭把手！可不能讓這個有趣的老傢伙死在這兒！」

  「好大的馬林魚骨，得有十幾尺吧？要是還活著，那得多震撼！」

  「這老傢伙的船都破破爛爛了，真不知道他這幾天究竟在海上碰上了什麼玩意兒！」

  漁民們一擁而上，並沒有像之前那樣繼續對聖地亞哥冷嘲熱諷。

  他們有的掏出藥瓶，有的拿出繃帶，還有人乾脆跑去附近的免費醫療中心喊醫師過來。

  當群體裡有人將要遭受滅頂之災時，這些魚龍混雜，善惡不一的傢伙會突然擰成一股繩。

  這大概就是人性的魅力吧！

  北川秀幫聖地亞哥搞到了去洛杉磯醫院看病的機會。

  見到有大人物幫忙，亂糟糟的漁民們頓時安心了下來，又把注意力放回到了聖地亞哥帶回來的大馬林魚骨上。

  「那是我的戰利品，不要亂動！」聖地亞哥聲音渾厚有力，完全不像是個在海上疲憊了數天，差點命喪黃泉的老傢伙。

  北川秀讓人幫忙把那架魚骨給抬到醫院的儲物房，自己則是跟著醫護人員和聖地亞哥往醫院而去。

  聖地亞哥一瘸一拐，但拒絕擔架和其他人的攙扶。

  他緊跟在北川秀身後，目光不斷在這個年輕的亞洲人身上流轉，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我不認識您，您為什麼要幫我？」

  「我朋友認識你，估計你也認識她。」

  北川秀向他簡單描述了下蛇喰麗的長相，

  「舉手之勞而已。」

  「是那個漂亮的小丫頭啊。」聖地亞哥記得那個日本女人，一口很難聽的英文，長得年輕漂亮，像是個大明星。

  關鍵是，她願意聆聽自己說的那些廢話，蹲坐在地上，用手托著下巴聽他說話的樣子，讓他不止一次想起了自己那個早年死於戰火的小女兒。

  兩人就蛇喰麗的事閒聊了一陣，很快就來到了醫院的急診室。

  美國的急診非常非常非常貴，看一次能讓人傾家蕩產的貴。

  這是發達國家醫療系統的特色，他們會把城市各級醫療做的非常完善，但也同時讓民眾知曉，醫療資源的珍貴和昂貴。

  在日本亦是如此，不管生什麼病，你得先去社區醫院看，如果他們處理不了，則會寫信推薦你去上級醫院。

  一般的病情，基本沒法越級看。

  當然，這些所謂的鐵律，在金錢面前，都可以被輕易打破。

  「我沒有錢支付如此昂貴的醫療費用。」

  聖地亞哥本來不想接受治療，奈何醫生說他的傷大多來自與鯊魚的搏鬥，要是放任不管，可能會造成嚴重的二次感染。

  到那時，也許一瘸一拐會變成他永遠難以擺脫的形象。

  「那就和我說說有關你的故事吧。」

  北川秀笑著看他。

  聖地亞哥愣了下，過了許久，微微點頭，開始從自己的出生講起。

  這是一段漫長且枯燥乏味的人生。

  至少治療的醫師們聽得都快睡著了。

  一個出生自農村，父母早亡，參加過多次對外戰爭的老兵，落魄成了漁民，日復一日的工作著。

  沒有妻子，沒有房子，沒有孩子，也就比隨便躺在街上的流浪漢好一些。

  他們不知道這種千篇一律的美國老人故事有什麼樂趣。

  聖地亞哥自己都覺得這一生乏味且單調，但當他說起這次的捕魚經歷時，眼中閃爍出了光芒。

  他詳細而認真的告訴北川秀，他是怎麼抓到這條大馬林魚的，他是怎麼和它周旋了兩天兩夜，最後成了贏家，他又是怎麼被鯊魚盯上，最後拼得筋疲力盡，只剩下一具大魚骨和傷殘的身軀

  這個故事還有點意思，醫師們覺得至少能當個茶餘飯後的小談資。

  但也就這樣了。

  完全沒法和北川秀為其支付的數百美元醫療費用相比。

  北川秀卻是聽得津津有味，看到聖地亞哥眼神里透出的光澤，還有他想要說出，又說不出的話，不住點頭。

  「我先生，你能明白嗎？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一刻的心情，但我好像在那時，又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

  聖地亞哥手舞足蹈，反覆描繪著自己當時的心情。

  可惜他詞窮，連當時情緒的萬分之一都表達不出來。

  「我想，應該是這樣的心情吧。

  人不是為失敗而生的，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

  北川秀言簡意賅。

  話音落下，聖地亞哥和旁邊的醫師們都定住了。

  「人不是為失敗而生的，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

  聖地亞哥細細咀嚼著北川秀說的話，心頭頓時清明。

  醫師們也紛紛驚嘆，聽了一個多小時的老頭廢話，但最後北川秀的一句總結，讓他們感覺這一個多小時完全值了！

  「醫生，麻煩你們繼續幫忙照料一下這位老先生，我要回去看看我的妻子了。」

  北川秀起身，他看到時間已經到了夢子吃中飯的點，連忙準備去購置午飯，順便給兩個小傢伙再買點尿不濕什麼的。

  「好的，請您放心，北川先生。您支付的醫療費，完全夠他在這兒休息到傷勢完全痊癒為止了。」

  醫生跟著起身送行。

  聖地亞哥也想送北川秀，卻被護士按回了床上。

  他只得向這個不知名的心善東方人施以崇高的軍禮，以表達自己的謝意。

  北川秀隨意的揮了揮手，算是和他道別。

  直到他走後，聖地亞哥終於忍不住向護士打聽起他的來歷。

  護士兩眼放光，笑著回答道：「他叫北川秀，是日本最有名的文學家！聽說二十五歲就入圍了諾貝爾文學獎呢。」

  「二十五歲？入圍諾貝爾文學獎？」

  聖地亞哥沒怎麼讀過書，但也知道諾獎的含金量，一時間看著北川秀消失的方向，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1997年10月18日，東京中央區。

  手下劇組成功殺青了幾部新電視劇後，岩井俊二迎來了一段長達兩個月的休息時間。

  原本他被東寶和東映邀請出任《伊豆的舞女》的總監督，但還沒上任，就被恩地日出夫和井手俊郎給截胡了。

  前者是64歲的業界老前輩，後者是東寶一手熱捧的新人編劇加監督，這種半路截胡的戲碼在影視圈屢見不鮮，他也沒太在意。

  畢竟這個大染缸的背後是日本各大財閥，岩井俊二身後也就只有北川文娛和北川秀老師。

  雖說北川老師在日本深受尊重，但也沒法把名氣和福利待遇輻射給所有的周邊人。

  岩井俊二也打算趁著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一番，然後回歸下自己更喜歡的電影行業。

  說起來，《伊豆的舞女》系列影視劇里，大家最看好的同名電視劇男主角已經確定為木村拓哉，而原本定下由20歲的新人女星早勢美里飾演的女主角好像突然宣布要換人了。

  他搖了搖頭，為早勢美里默哀了三十秒。

  在這個圈子，沒資源的新人真的很慘啊。

  到手的鴨子也是說飛走就飛走。

  今天的天氣很好，日光充足，岩井俊二邀請了近期同樣很悠閒的團鬼士郎一起去中央區日本書城購書。

  本來一起的還有麻生真由美和東野圭吾，但早上真由美打來電話，說是要陪一個小妹妹去試鏡，不能來了。

  東野圭吾則是突然說靈感爆棚，想要寫一部新的推理小說，書名都想好了，叫什麼《嫌疑人X的獻身》。

  總之現在抵達日本書城的就只有他和團鬼士郎兩人了。

  因為今天是最新一期《文藝》的發售日，考慮到中小型書店肯定會人數爆滿，所以他們就來了東京地區最大的日本書城。

  大門口的團鬼士郎用力揮動雙手，岩井俊二連忙跑過去，然後人頓時傻了。

  層層迭迭，像是必勝客里的千層餅般的讀者們把書城入口圍得水泄不通。

  十幾名保安維持著秩序，依然沒法阻止這些狂熱的讀者往裡面沖。

  「該死！應該早點過來的。」

  團鬼士郎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但立即捂住嘴巴，自責了幾秒——

  他現在是無數中二少年少女心目中的偶像，幾部作品影響了不少年輕人。

  他可不想自己的不端言行惹來非議，讓年輕人學去就更不好了！

  「怎麼回事？」岩井俊二從來沒看過這麼恐怖的陣仗。

  《伊豆的舞女》和《百年孤獨》發售時，也沒有過萬人空巷到這種地步的時候啊！

  「還能怎麼回事，大家都是去買《文藝》的唄。」

  團鬼士郎挺直腰板，很是得意，畢竟造成這種轟動效應的是他的老師，四捨五入不就是他造成的嘛！

  「那麼多人？」岩井俊二還是有點難以置信。

  「因為還有很多是從周邊城市以及小地方趕來的讀者。」

  團鬼士郎好不容易從人堆里擠了出來，

  「東京地區的《文藝》據說還有北川老師的親筆簽名，所以」

  岩井俊二恍然。

  這大概是文部省想出的餿主意吧。

  聽說現在國家經濟低迷，東京地區的經濟指數不斷下滑，他們想藉此把人吸引過來，增加些東京地區的經濟收入。

  這些政客干正事一個比一個差，這種歪腦筋倒是一個比一個能動！

  「那我們也趕緊進去吧，萬一沒買到簽名版就太可惜了！」

  岩井俊二說著就要往裡面擠。

  團鬼士郎嘿嘿一笑，從懷裡掏出了兩本嶄新的《文藝》：「別急，我買好了。」

  「？？？」

  這傢伙剛才不是還說應該早點過來麼？

  岩井俊二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這傢伙的跳脫性格和搞怪思維是從哪裡學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