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從一個助理的角度看,你仍然很厲害。面對一個全新的領域,很快站穩了腳跟。這一切不光光是因為俊朗,娛樂圈俊朗的人太多了,真正讓人記住你的,是你聰明而有趣的靈魂。聊起專業時充滿熱情與專注,面對甩不脫的應酬任務時又喜歡耍些小聰明,甚至算得上狡猾,但對女孩子,光風霽月,是個難得的正人君子。
不像我遇到的其他人,黃海平、路忠銘、抑或其他大老闆贊助商,嘴上說的話有多正大光明,心中想的事就有多骯髒下流。
不過離開了象牙塔,在圈子裡混了好幾年,我逐漸能隱藏下真實情緒,甚至與黃海平、路忠銘之流談笑幾個回合,只是偶爾會想起來,心裡還會噁心,遺憾自己最終成為了這樣的大人。
你卻全然不同,你從不把女性當成一個可供消遣的玩意,與我交流的分寸感也總是把握的恰到好處,我知道你只把我當做同事,而我早已彌足深陷。
彼時你的事業成長的很快,開始擁有自己的粉絲,密室求生節目幾乎成為王牌。我當然不能給你帶去任何困擾,甚至加倍努力地工作。所以當那天晚上你的通告撞上飯局,黃海平讓我代替你去敬兩杯酒時,我雖心中厭惡,卻沒有拒絕。
我想,一切都是為了你的事業。
可是你知道酒桌上的權力壓榨有多恐怖嗎?
黃色笑話將飯局的氣氛引上一個又一個高峰,我每每拒絕,卻又不得真的用上強硬的態度,屢屢被灌下惡臭的刺鼻液體。
「不行了,我真的要醉了。」
去廁所吐了兩次回來,黃海平走了,路忠銘又來到了我跟前,口齒不清地叫喊著:「他們敬的酒你都喝了,你就是看不起我是個道具師!」
「我真的喝不下了……」
我還沒說完,趙淑琴走了過來:「小林你這就不對啦,喝酒怎麼能厚此薄彼,來,放開喝,醉了趙姐送你回去。」
眾人的起鬨聲又在耳邊響起,我睜著朦朧的眼睛看著趙淑琴,心想就算喝醉了總算還有個女性能保護我,於是喝下了那杯酒。
有第一杯就會有第二杯,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失去意識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恢復意識的。
虛浮的腳步,昏沉的大腦,酒店旋轉的天花板……
或許從喝下那杯酒起,我便再也沒有醒過了。我只記得陳向陽把一迭錢塞進我包里,他說,這是你情我願。
我瘋了般撕打他,卻被輕易推開。
「林歡,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這件事真的鬧大了,受傷害的人會是誰你心裡清楚得很。我是什麼身份,你是什麼身份,笑話,向南集團的太子爺會缺女人?你也不看看你的樣子,別落個敲詐勒索的罪名毀了自己一輩子吧。」
我突然冷靜下來。
是啊,我見過太多這樣的例子了。在眾人口中,那些女人為了錢、權、勢,自甘墮落,攀咬富貴,丟人現眼。如果她真的潔身自好,怎麼會獨身去那種酒局呢?怎麼會喝的那麼醉呢?怎麼會和人進了酒店都不知道呢?
如果她真的潔身自好,怎麼偏偏是她不是別人呢?
姜淮,原來一直以來都是我做錯了。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你不知道,我曾偷偷尾隨你,去看過一場電影,那句台詞突然又在此刻出現在我腦中——小時候,看著滿天的星星,當流星飛過的時候,卻總是來不及許願。長大了,遇見了自己喜歡的人,卻還是來不及。
一語成讖。
「你沒事吧?」
「沒事。」我回過神來,發現電影早已結束,在我面前的人變成了你。
「你最近經常在小組會上走神,是不是太累了,不如放個假舒緩一下心情。」
「不要!」我意識到自己拒絕地太生硬,連忙補充道,「這個項目我很喜歡,我想跟完了再休息。」
「也好,不要太勉強。」你說著,又重新投入到會議中。
我繼續沉迷地聽著,期待自己是那群被解救的少女,甚至是那個和你一起闖入洞房花燭密室,解救眾人的少女。
只有這一刻,我才能從痛苦中稍稍逃離出一點點。
可不久,當我知道吳宜芝入選密室第一女主的真相時,連這片刻的寧靜也坍塌了。
解救眾人的少女,竟然是陳向陽那個禽獸的新寵,多麼諷刺啊,她連自己都無法拯救,憑什麼拯救眾人?
但錯的不是她,是陳向陽。在得知向南集團贊助了一個藝術展,而陳向陽會出席時,我買了一把鋒利的小刀。
那天我去的很早,意外的,我在一幅從未見過的畫卷前聽到了女子的嘆息。
「哎,真傻,那把刀能有什麼用呢?」
「誰?」我環顧四周,卻沒見到任何女子在說話,那聲音似乎是從畫中而來,「你在畫裡?」
「海水桑田事可哀,神仙只合住蓬萊。擘麟暫露纖縴手,勾引閒人背癢來。哈哈,你說可不可笑。」
「什麼意思?」
「明明是男人自己動了色心,卻要怪我纖纖玉手勾引得他背癢來,真是巧言令色,恬不知恥。」
那聲音說著,逐漸陰冷暴厲,可我心中卻不害怕,我甚至看到兩行血跡從不遠處的陳向陽眼睛中流出來,他翻滾求饒,但背上道道鞭痕毫不留情地落下,打得他皮開肉綻。
「你也想報仇吧?」那個聲音又響起,悅耳動聽。
「你願意……幫我嗎?」
「當然。」
聲音漸漸遠去,我看了一下畫作右下方的介紹——宋,馬和之,畫麻姑仙像軸(台北故宮博物院)。
「我要怎麼做?」
「你心中已有麻姑,去出口的紀念品店買一張仿製小畫即可。」
原來復仇這麼簡單,我心裡一片清澈。
第一個死的是黃海平。那日我們一起聚餐,餐會上他又開始一輪一輪地勸酒,我冷著臉拒絕了。沒想到他喝得上頭,竟然走到我身邊用那日之事威脅我。
「那晚的事我們都知道,還裝什麼清純,說實話,你從陳向陽那也得到不少好處吧,怎麼,這就看不起我們這些鋪路的人了?」
我看到你從另一桌走了過來:「黃導,小林酒量不行,我來!」
「不用。」我笑了,將酒杯滿上,一飲而盡,黃海平也滿意地走向下一個女孩的位子。
「小林,你沒事吧,要不我先找代駕送你回去。」
你關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仍然在笑:「不礙事的。」
是啊,不礙事的,一杯酒而已,何必與一個將死之人置氣呢?
之後是路忠銘、趙淑琴、陳向陽、所有他們的狐朋狗友……可我萬萬沒想到,我在遊輪上遇到了你。
你仍然那麼磊落,甚至想替我殺掉陳向陽,救我於狼狽之中,可我已經抱著必死之志,不需要再髒了別人的手。
我聽過太多安慰挽留的話,但那一刻,那人和我說,死很容易,活著卻難。
偏偏因為這一句最殘忍的真相,和奶奶曾經說過的話重合在一起,我發霉的記憶里,突然大雨傾盆,將一切沖刷乾淨。
遇見你,或許就像張愛玲說的,是命運盤根錯節,給我做了個新的骨架子,讓我支撐日後那些支離破碎的生活。
姜淮,我決定活著,帶著一段屬於自己的陽光活在今後沒有你的雨季里。
謝謝你,姜淮。
你真的是太陽,可我是已經枯萎的向日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