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躍躍欲試的范宇,秦鑒還是搖了搖頭:「不管是不是他,那個人的底牌都是小石頭,他既然在千鈞一髮之刻選擇帶走小石頭,那就是做足了打算的,他能賭,我們卻不能。💙☝ ➅❾ˢh𝓤x.ς𝕆ᵐ ☆♝」
「聽起來,不光是那個人有了打算,秦先生也是有了打算的。」吸血鬼公爵語氣平淡地說道。
「兵分三路,關大夫那裡還需麻煩公爵照拂。」
「悉聽尊便。」雖然還不知道自己的任務是什麼,阿蓋爾公爵已經對這安排滿意地點了點頭。
原本籠在陰影中的樣貌顯現出來,何姒直到此刻才真正認真打量起這個傳說中的吸血鬼公爵——膚色如雪,瞳色如墨,模特般立體的面容不知道是不是源於種族加成,高挺的鼻樑到尖端略帶彎曲,倒是符合她對歐洲帥哥的刻板印象。
見何姒盯著自己,阿蓋爾不帶情緒的眼眸也轉到她身上,點了點頭。何姒有些不好意思,眼神避開,就聽到秦鑒開始安排任務。
「那宋兆軒和袁圓那裡,就勞煩兩位了,還得小心,不可打草驚蛇。」
「秦老師放心吧。」關梓鶴應下來,但心中還有憂慮,「只是目前全無證據,是否是他們也毫無頭緒,若這兩人一直維持今晚這樣的狀態,我們便一直從旁觀察嗎,若帶走小石頭之人不是他們,豈不浪費了失蹤之初最寶貴的時間?」
關梓鶴的憂慮秦鑒顯然也已經考慮過了,他依舊對著阿蓋爾公爵問道:「我記得公爵手上有一台照相機,可以拍出事物最本初的樣子,對吧?」
「秦先生說的是阿波羅登月飛船上搭載的那台照相機吧,」阿蓋爾公爵頓了頓,依舊面無表情地說道,「確實在我手上,只是這次出門匆忙,並未隨身攜帶,讓我手下送來,恐怕還要浪費兩日功夫。」
「那這兩日工夫,就麻煩兩位了。」
「我知道了。」關梓鶴臉色不變,語氣卻明顯輕鬆許多,秦鑒見狀開始安排下一項任務。
「君教授不知是否有興趣,和范宇一起去查查最近醫院裡有沒有新增的奇怪病例,比如正常人突然陷入昏睡之中這類。」
「當然,我很期待和范處的再度合作。」君九姿颯然一笑,倒是范宇齜牙咧嘴地朝著秦鑒做鬼臉。
秦鑒只當看不到,轉身對著何姒說:「你說得那般篤定,所見的倒坐觀音,可是正定隆興寺的那尊?」
「對,便是隆興寺摩尼殿中這尊五彩懸塑倒坐觀音,」何姒立刻點頭,「梁思成先生在《中國古代建築史》一書中,將這摩尼殿稱為藝臻極品,重迭雄偉,是世界古建築之孤例,我曾反覆揣摩研習,絕不會看錯。」
「這麼熟悉,阿姒可曾實地看過?」
「去過,」何姒依舊點頭:「正定被譽為中國古代建築藝術博物館,古建築愛好者很難錯過這個地方。九樓四塔八大寺,幾乎將自晚唐來各類古建築體系完整地保存下來,我不止去過一次。」
「那這次,便請阿姒做導遊,帶我一同去看看吧。」
「嗯。」
任務分配結束,范宇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低頭看看屏幕,開了免提。
「鄧主任,請說。」
「我們剛剛反覆比對小石頭離開時的畫面,從他的神情中發現,他在跟著秦老先生的替身離開時,應該就已經知道自己眼前的人是冒牌的了。」
鄧臨川說完,原本覺得自己提供了一個非常重大的線索,現場應該驚呼一片,誰知電話那頭傳來的卻只有安靜,所有人都異常鎮定。
「你們都知道了?」鄧臨川不敢相信他們比自己發現得更早。
「不知道,」范宇倒是實話實說,「只是你的這個發現恰好印證了我們剛剛的猜想。」
「什麼猜想?」
「小石頭之所以一直沒有回來找我們,極有可能是自願地沉睡在了一個美好的夢境裡。」
鄧臨川知道自己一定是錯過了什麼,問道:「又是文物?」
「何姒剛剛在幻象里看到的是倒坐觀音。」
這次,沉默的人換成了鄧臨川,沉吟良久後,他才說道:「隆興寺摩尼殿中倒坐觀音嗎?」
「對,不過具體文物的表現形式我們還不知道,打算先去現場看看,還請鄧主任幫忙安排。」回答的人換成了秦鑒,照例又給鄧臨川安排了任務。
「行,」鄧臨川一口應下,「保持聯繫,注意安全。」
「行,」范宇掛斷電話,一揮手開始做總結:「任務就這麼定了,也已經和鄧主任匯報過了,那我們分頭行動。」
關梓鶴和阿蓋爾公爵沉默著往外走的步伐甚至比范宇的總結陳詞來得更快,他話音剛落,那兩道身影已經消失在了門邊,一黑一白,俱是冷漠,悄無聲息,格外般配。
「咦,這兩人……」
「快走吧。」范宇的吐槽還沒說完,君九姿已經開始催促,邊往外走邊隨手將車鑰匙朝後一扔,「你開車。」
「誒,得嘞。」范宇接旨,開始憧憬君九姿的新車。
君九姿這次開的不是沙漠上的那輛巴博斯,而是一輛低調許多的新能源車,只是車門依舊拉風,是鷹翼門,向上開啟時如雄鷹展翅一般,華而不實,和范宇的審美出奇的一致。
「秦叔,下次你也換輛年輕點的車吧,太老氣了。」
車鑰匙在范宇指尖旋轉,他說著,沒等秦鑒回答,就快速離開了博古齋。剛剛還被六個人占得滿滿當當的房間突然又空曠起來。
「我們也走吧。」
「嗯,我們?」
何姒想問他們的交通方式,話還沒出口,秦鑒已經讀懂了,邊走邊說:「范宇的車留給關大夫他們應急,我有一輛車就停在車庫,其實我也是會開車的。」
秦鑒笑著看了何姒一眼,才繼續說道:「一會坐我的車去機場,鄧主任的飛機在那等我們,之後的行程他都幫我們安排好了。」
「我還想……換套衣服。」雖然知道現在的情況分秒必爭,可何姒還是忍不住提出了這個要求,穿著這套衣服四處探訪,雖得了一時之快,最終還是會拖慢他們的行程。
「飛機上已經備好了更換的便裝。」
「鄧主任還真是體貼。」何姒隨口說了一句,乖巧地坐上副駕,系好安全帶,等秦鑒啟動引擎,等了一會沒有動靜,只好又問道,「怎麼啦,找不到鑰匙孔了?」
「是我安排的。」
「什麼?」
「飛機上備好的便裝,不是鄧主任,是我安排的。」秦鑒說得異常認真,不過眼睛卻盯著道路前方,兩道橙黃的光線穿破黑暗,汽車緩緩駛上夜色中格外空曠寂寥的道路。
「你是不是很久很久沒有開車啦?」汽車駛出去才一會,何姒突然無厘頭地問道。
「怎麼了?」秦鑒鬆了些油門,以為自己開得太快了讓她不放心了。
「我就想……如果和你聊天的話會不會打擾你開車。」
「阿姒何時同我說話都這麼見外啦?」秦鑒放下心來,重新提起車速,順便對何姒說,「你想問什麼便問吧。」
「小石頭……有什麼走不出來的過去嗎?我不是想探聽他的隱私,只是從之前案件的經歷上來看,那個冒牌貨顯然很擅長利用我們情感上的軟肋,無論是周茜、林歡、鄧林還是朱斌,他都是以他們心裡最柔軟而不堪觸碰的地方為漏洞,誘惑他們攻擊其他人,同時也傷害他們自己。」
「是啊,這是個早晚要面對的問題,我本來也是要同你說的,」秦鑒沒有隱瞞,「我同你說過小石頭是故人托我照拂的吧,你可知那故人是誰?」
「是龍族?小石頭的父母?」
「不是,」秦鑒搖了搖頭,「我沒見過小石頭的父母,何況你所說,都是上古神獸,早就湮滅在時光中,無聲無形了。」
「那是?」何姒滿目疑惑,實在想不到那故人會是誰。
「與我打交道的,多是文物。」秦鑒循循問道,「你可知脊獸。」
「這我當然知道,」何姒一抿唇,「我國的古建築,特別是宮殿建築多為土木結構,屋脊多由木材覆蓋瓦片構成,為了防止檐角上的瓦片滑落,人們就用瓦釘加固瓦片和木材,原本簡陋的釘帽在演化發展中逐漸形成了各種動物的形象,甚至還有了等級檔次的劃分,你說的可是這種在屋脊上所安放的獸件?」
「我差點忘了阿姒的專業,」秦鑒暗嘆一句,卻不像是真的忘記了的模樣,又問道,「那阿姒同我說說,脊獸有哪些?」
「脊獸的多少也經歷了一個發展過程,唐宋時一般建築檐邊還只有一枚脊獸,到清代時逐漸成型,數量和形式都有了嚴格的規定,目前古建築上唯有太和殿的脊獸十樣俱全。」何姒想了想答道,「一龍二鳳三獅子,海馬天馬六押魚,狻猊獬豸九鬥牛,最後行什像個猴,便是這十隻小獸。」
「阿姒真厲害。」
見秦鑒還在賣關子,何姒也急了,氣呼呼地問道:「那又如何,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那位故人是誰?」
「其實我已經說了,」秦鑒眯著眼睛看著前方的道路,「只是脊獸之中,阿姒偏偏說漏了一個。」
「說漏了一個,不可能啊,」何姒低下頭掰著自己的手指又數了一遍,十個,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她瞪起了眼睛,「秦鑒,你是不是耍我。」
話才說完,還沒等秦鑒回答,何姒突然想到了什麼般張大了嘴巴,隨後不確定地問道:「不會吧,是騎鳳仙人?」
秦鑒一直盯著道路的眼神忍不住飄到了何姒臉上,見她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實在心癢,乾脆摸了摸她的腦袋。
「好好開車,」何姒立刻將那乾燥溫暖的手撥開,但又放不下之前的問題:「我說漏了的,不就是領頭的騎鳳仙人?」
「對,小石頭原本就是一頭脊獸。」秦鑒終於點了點頭,「工匠的鬼斧神工,天地的日月精華,漫長的時光洗禮,還有遊蕩在華夏文明每個角落中的上古神獸的精氣神,讓小石頭的血脈覺醒,從一隻脊獸變成了真正的狻猊。」
「那,那個騎鳳仙人呢?」
「消散了,」秦鑒惋惜地搖了搖頭,「我也是在尋訪一處古蹟時偶遇的他。他和小石頭還有幾個損毀嚴重的脊獸一起呆在一間破舊的深山院落重檐之上,他入夢見我時,就已經磨損得很厲害了。小石頭管他叫爺爺,他知道自己避免不了被徹底風蝕的命運,在離開前將小石頭託付給了我。我……本就寂寞,於是遍尋帶著龍氣的仙物重塑了小石頭的精魂。他一直很乖,陪我一起走南闖北,追尋身世的秘密。他從來不說,但我知道,他該是很懷念過去的時光的。」
「你的意思是……小石頭的那個夢境,可能是和騎鳳仙人,還有屋頂上其他朋友一起度過的時光?」
「我想是的,他最初擁有人性的那段記憶,和他的爺爺、朋友們一起的那段日子,也是他再也回不去的那段時光。」
「小小年紀,就要經歷生離死別,」何姒輕輕嘆了口氣,「如今他終於能與童年的玩伴相聚,我們又要強行將他從美夢中喚醒,小石頭太可憐了。」
「夢境再美,也只是夢境,就像阿姒的夢一樣。得到一些虛假的慰藉,失去的卻是現實的愛與尊重,這也是你選擇醒來的原因吧。而且,這恐怕還不是全部的代價,我們都不知道長眠於夢境後會發生什麼,鏡花水月不是長久,小石頭會明白我們的。」
「希望吧。」何姒努力提起興致。
「走吧,到了。」車停了下來,秦鑒從車上下來,再次牽住了何姒的手,朝著不遠處的飛機走去,「等這件事解決了,我們一同走遍大江南北,歷遍名山大川吧。」
「好啊,」何姒想了想又補充道,「還是等你能力恢復了,走鏡廊吧。」
「這樣不好嗎?」
「啊?」何姒沒想到秦鑒會有這樣一問,她愣了一愣,看向夜色中的機場。
燈火通明的航站樓靜靜守候著夜的寂靜,跑道則如光帶,清晰而堅硬,跑道旁的草地和樹木在夜色中若隱若現,不遠處傳來飛機起飛的轟鳴聲,機翼在低空掠過,它的燈光劃出一道耀眼的弧線,如流星消失在遙遠的天際。
這裡是起點,也是終點,這一刻有人抵達,也有人離開,寂靜與繁華在這裡相融,時空在這裡交匯。何姒將腦袋靠到了秦鑒的肩膀上,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深夜寂靜的空氣,終於答道:「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