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特的視野漸漸黑暗下去,寒冷從全身襲來,那是死神的陰影籠罩了他。
但在逐漸黯淡的視野里,拉斯特依然看到了那束光……那道貫穿了雨幕,照徹了天穹,激烈而清澈的星光。
聲音消失了。
緊隨其後消失的是色彩。
世界變得寂靜無聲,僅剩下那噴涌而出的炙熱星芒。
奔流的光輝激盪起無數個旋渦,將廢墟前那由鐵十字構築成的漆黑浪潮吞沒。
鐵十字們的軀體在光芒里頃刻湮滅,只餘下瞬間熔化的大地,還有血肉被燒灼殆盡後殘留的白色灰燼。
有著淺褐色眼眸的細劍使少女落在了拉斯特的面前,在黑暗的視野里她披散的栗色長髮是那麼耀眼奪目,全身縈繞著蒼銀色的光焰。
希爾緹娜取出了三枚翠綠色的水晶,放置在拉斯特的胸口處,與此同時她再次念誦出一個古老的音節:
「治癒。」
水晶瞬間粉碎,化為了萬千翠綠色的晶瑩破片,落在了拉斯特那血肉模糊的傷口上。
恍惚中拉斯特看到了水波的漣漪,他沐浴在溫暖的泉水裡,視野中的黑暗被光明驅散,寒冷被溫暖祛除。
拉斯特生命力的流逝停滯了,宛若風中殘燭般的生命之火不再飄搖,傷口也開始了緩慢的癒合。
做完這一切後希爾緹娜在拉斯特的身旁蹲下,將他扶在了自己的肩上。
「定時炸彈已經全部安裝完畢了,我們接下來去哪裡?」她的聲音宛若天籟:「還是走之前的那條通風管道嗎?」
「不行,現在再走通風管道來不及了,我們沒法在爆炸發生前離開港區。」拉斯特努力讓自己停滯的大腦重新運轉起來,適應並且思考眼前發生的一切。
「按照原本規劃你現在應該已經逃生通道走到一半了,而不是出現在這個地方。」
希爾緹娜的聲音里不帶陰霾:「所以我們現在去哪裡?」
「其實我倒是還有個備用的方案,就是不能保證安全性。」
「說。」
「不走通風管道,我們去港區的瞭望塔,往前左拐進工廠就有一條捷徑。」
希爾緹娜一把抓住了拉斯特的胳膊,騎士靴猛地一踩大地,隨後高高躍起。
在半空中拉斯特看到了那道貫穿了大地的熔岩之徑,熔漿的通路硬生生將包圍住拉斯特的鐵十字浪潮撕扯為了兩半,沿途的砂石皆在高溫中蒸發為白色的結晶體。
在那道光柱中倖存的鐵十字們看著半空中希爾緹娜的身姿,甚至忘記了開槍。
幾秒後,希爾緹娜便拎著拉斯特出現在了工廠的上一層平台中,隨後便開始了疾馳。
明明她的身形是那麼纖細,但是固定拉斯特的手卻分外有力,在這一過程中拉斯特感覺自己就仿佛一架風箏,而希爾緹娜則是牽著風箏瘋跑的小女孩。
「一千六百柯爾。」希爾緹娜說。
「什麼?」
「一千六百枚金柯爾,柯爾金幣是我們世界的通行貨幣。」
希爾緹娜頭也沒回:「剛才為了救你,我發動了自己夜刃的二級能力,解放了「閃爍晨星」的真名,代價便是我的武器在解放真名後直接半毀。」
「一千六百柯爾就是修理我的細劍,再加上三枚連我自己都捨不得用的瞬間治癒水晶的總價格……等我們離開了夜世界,記得還給我。」
拉斯特看到了希爾緹娜腰間的劍鞘,劍鞘里那柄水晶般的白銀細劍已然支離破碎,先前那種撕裂大地的力量並非毫無代價。
他沉默了一下:「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有你們世界的錢幣。」
「那就打工還我,調酒師,雕刻家,造型師,獸醫,或者去那什麼店裡面當那啥……你不是很喜歡幹這些嗎?」
拉斯特繼續沉默。
角色扮演遊戲,和因為欠債而被迫去打工還錢可是兩種截然不同的體驗。
就好像玩沙威瑪傳奇玩的不亦樂乎的玩家們,並不會真的去土耳其烤肉店打工卷卷餅一樣。
不過他並沒有再說話,拉斯特知道,這是這位驕傲的女騎士在對自己先前自作主張,一個人留下斷後的事情表達不滿。
似乎是因為拉斯特的服軟,希爾緹娜也並未繼續在欠債的話題上過多糾結。
拉斯特便這樣被希爾緹娜抓著在工廠內狂奔,每次縱躍都是數十米的距離被跨越,身邊鋼鐵和蒸汽鍋爐的景色極速變幻著。
他看著身上那逐漸褪去的鐵十字烙印:「你就不怕我把鐵十字瘟疫帶出去,在你們的世界也掀起災難嗎?」
「沒關係,歷史殘響通關時夜世界會淨化掉一切污染。」希爾緹娜的腳步沒有停頓:「只要那時候你還有一口氣在,就都能恢復地完好如初。」
「你不該來管我的。」拉斯特說:「按照原本的計劃你已經成功撤離了,但是現在我們兩個很可能都會死在港區里。」
「你的性命只有一條,而屆時我也得重新墮入那漫長而看不到希望的循環重啟之中,這是盲目且不理性的選擇。」
「我知道。」
「但正如你是因為某種堅持,方才支撐自己經歷數萬次失敗依舊沒有放棄一般……我也有自己的堅持,不容讓步的堅持。」
希爾緹娜的聲音很清澈,讓拉斯特聯想到了午夜風鈴的鳴響:「「巡林者」家族的家訓——」
「身為貴族,無論如何都得守護自己的領民,即使為此付出生命;身為騎士,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便絕不能讓同伴死在自己面前。」
拉斯特嘆了口氣:「聽起來是個相當死板,老套,不懂變通的愚蠢規矩。」
「你不是第一個這樣吐槽的人,我的父親和妹妹都說過差不多的話。」
希爾緹娜微笑了一下,笑容里沒有一絲陰霾:「所以我希望你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拉斯特和希爾緹娜的身旁,鋼鐵和蒸汽鍋爐的單調景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則是一條單向的道路,道路盡頭是一座高聳的瞭望塔。
在衝出鋼鐵工廠的瞬間,兩人便聽到了驚濤拍岸的海浪聲。
大海與他們之間僅僅相隔著那座瞭望塔,潮聲像是在天與地之間迴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