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56 土製「防彈衣」

  火器的巨響驚動了整個萬戶府,無數被堅執銳的侍衛沖了進來……可看到殿內的情景之後又都愣住了。

  「行了,都退下吧!」完顏琴擺了擺手,將一眾侍衛揮退。

  「嗻!」

  眾侍衛跪安離去,而完顏琴則好奇的出了大殿,一直來到了樹旁。

  看著樹上那拳頭大的坑,完顏琴不由咂舌道:「這東西可比石火矢厲害多了!」

  肖恆笑笑沒有答話,反而是深深的吸了口冰冷的空氣。

  撲面而來的冷涼,再加上尚未消散的硝煙味兒,這樣的環境和味道居然讓肖恆聞到了一絲年味兒。

  是啊,後世過年放鞭炮的味道不就是這樣的嗎?

  後世公知有個說法,說中國人發明了火藥卻用來放鞭炮,外國人卻用中國人發明的火藥製造槍炮轟開了中國的大門。

  直到肖恆站在這個時代他才發現,其實那都是在放屁!無論是火炮還是槍枝,都是在這片土地上誕生的!只是經過蒙元之手傳到了西方罷了……若是不被打斷文明進程,還指不定誰殖民誰呢!

  也怪中華大地太過繁華,不然蒙元怎麼不在歐洲定都,非要回東亞來?

  「怎麼?肖公子有何疑慮?」完顏琴見肖恆半天不說話就問到。

  「沒什麼,只是突然聽到石火矢不知道是什麼。」肖恆隨便找了個藉口。

  「哦?江南火器花樣繁多,你卻沒見過石火矢?」完顏琴差異道。

  「的確沒見過。」肖恆搖頭,「我本是一介白身,哪能見到官府的武器?」

  「……你之前說你沒有火器我還不信,現在我倒是信了幾分。來人!拿一柄石火矢來!」

  隨著旁邊侍衛應聲,不多時就送了一柄奇形怪狀的武器上來:

  只見這武器下面是桌球粗細的木棍,木棍頂端是個銅質大「花瓶」,「花瓶」側面有個圓形開口,看樣子應該是點燃火藥的地方。

  「這麼重!?」肖恆接過來就吃了一驚。這玩意沉甸甸的怕不是有幾十斤!

  「這玩意怎麼用?舉著嗎?」肖恆做出了個平舉突刺的姿勢。

  「厄勒木扎,給肖公子演示一下!」完顏琴命令道。

  「嗻!」

  之前負責試射火銃的那個侍衛走上前來,接過石火矢右膝跪地左腿半弓,做了個類似單膝下跪的姿勢,而後左手扶著石火矢前段,將尾巴杵在地上用膝蓋壓住——這樣看上去有些類似西方龍槍兵防禦騎兵衝鋒的姿勢。

  「……這樣用左手控制方向,右手拿著火摺子伸進去點燃即可。」那侍衛用口音很重的漢語解釋道。

  「唔……」肖恆看了看石火矢,發現這玩意除了形狀有些奇怪之外,槍械該有的結構已經都有了。不過硬要說槍吧到還不像,反而更像是小號的加了手持木棍的虎尊炮。

  而再看熱蘭遮總督的那把手銃,它有著鐵皮捲成的槍管、成熟的板機傳動以及可靠的燧發系統……這已經是相差幾個時代的武器了!天知道歐洲與蒙元在戰爭中各自提升了多少!

  作為一個現代人的肖恆都有這樣的感覺,那作為身居高位的完顏琴自然也有同樣的認識……這兩種有著明顯代差的武器放在一起的對比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之前還在驚訝於火銃威力的完顏琴已經開始思考它所可能代表的意義了。

  「看來您已經想到了什麼。」肖恆低聲說。

  「……你的意思是,蒙元也有這種火器?」完顏琴越想臉色越黑。

  「有是肯定有,但有多少就不好說了……你們一點消息都沒有嗎?」說完之後肖恆很隨意的問了一句,然後尷尬的是完顏琴居然就這麼沉默了。

  完顏琴過了許久之後,這才輕輕他了口氣:「沒有。」

  肖恆聳聳肩,適當的表現出了一個好奇的神色,既沒有追問也沒有給完顏琴太大的壓力……畢竟這裡是大金的底盤,人在屋檐下肖恆可還是很小心的。

  不過這件事似乎也不是什麼機密,又或者是看在肖恆帶來了這麼個關鍵情報的份上,完顏琴稍微猶豫了一下之後居然繼續開口解釋了……對於肖恆來說這倒是意外之喜。

  「其實從兩年前想要得到草原上的情報就很困難了。」完顏琴似乎有些鬱悶的說。

  「這樣啊。」肖恆事實的應和道,而完顏琴也沒在意,繼續往下說了下去。

  「五年前,蒙元開始加大了對小部落的清繳,而到了兩年前,草原上已經沒有閒散的小部落了,自然也就斷了消息來源。」

  「而我們自己派出去的探馬也只能稍微打探一些比較外圍的情報,而這兩年甚至連探馬都放不出去了——周邊的部落看到我們的人就會一擁而上。」

  肖恆聽著暗暗點頭。

  按照完顏琴所述,蒙元對這些草原小部落的控制原本是很鬆散的,而現在這些小部落卻已經完全歸順了蒙元,大金在草原上的行動自然是寸步難行。

  「其間你們和蒙人就沒什麼接觸嗎?」肖恆追問道。

  「當然有,不過也都是小規模的接戰,沒什麼參考價值。」完顏琴道。

  肖恆點了點頭。

  這些所謂小規模的交戰,估計都是大金落敗了,否則他們不會如此收縮勢力任憑蒙元統治草原。

  當肖恆覺得從完顏琴這裡挖不出其他的情報之後,他就開口道:「此次前來除了這件火銃之外,我還給您帶來了額外的禮物。」

  「什麼禮物?」完顏琴興趣缺缺。

  穿衣鏡什麼的雖然的確是難得的寶物,但這種寶物又不能打仗。在蒙元咄咄逼人的這個時間點上,各種奇珍異寶對於完顏琴的吸引力已經不大了……畢竟若是打輸了什麼奇珍異寶可都是別人的東西了!

  「還是您自己看比較好。」肖恆著人出去拿了一件奇怪的「棉大衣」回來。

  「這是?」完顏琴皺起了眉頭。

  「此物喚作『棉甲』,是用棉花沾水之後層層捶打而成。」肖恆翻開了這所謂棉甲的連接處,一層層的展示給完顏琴看。

  這種棉甲實際上與歷史上明棉甲並不相同。

  古人意識到了纖維可以極大的吸收火槍彈丸的威力,但是他們的做法卻是錯誤的——將棉甲層置於鐵甲層之外。

  這樣彈丸會很快穿棉甲層,就算棉布纖維再怎麼紮實,其吸收動能的時間也太短了,所以最終彈丸還是被裡面那層鐵甲擋住的。

  而肖恆這次帶來的棉甲則在最外層罩了一層細密的鋼絲網,這樣一來鉛彈先打在鋼絲網上,其動能先被吸收一部分,而最重要的是彈丸的形狀將被破壞變得極不規則。

  而當這極不規則的彈丸撞入棉甲層的時候,被捶打結實的纖維層會大大的吸收子彈的動能,等子彈再撞到最後一層甲頁上時動能已經大大削減了,以普通火銃的威力即便是中距離射擊也打不穿這樣的防禦了!

  這棉甲之所以這樣設計,主要是因為肖恆參考了後世一檔節目的實驗……當然其實驗內容並不是棉甲,而是書能不能擋住子彈。

  第一次他們將書厚厚的粘在車門外,然後子彈輕而易舉的射穿了,而當他們反過來講書粘在車門內時,子彈則被擋住了。

  其原理就是因為在射穿車門鐵皮的時候子彈形狀被破壞,最終紙纖維極大的消耗了子彈剩餘的動能,最後這才被擋住。

  肖恆就是利用了這個原理,製造出了世界上第一款「防彈衣」。

  「這衣甲真能擋住這火銃?」完顏琴有些不信,畢竟看完了火銃的威力之後,他完全不信這輕飄飄的棉大衣就能擋住子彈。

  「不如試試看?」肖恆胸有成竹道。

  這種棉甲他可是專門測試過的,用的就是熱蘭遮總督的這款火銃……結果除非是抵近射擊,否則根本無法有效擊穿。

  「那就試試吧。」完顏琴示意他的侍衛拿起火銃開始填裝,而另有人將那「棉大衣」綁在了院子裡的那顆樹上。

  「碰!!」

  槍聲響起。

  沒等硝煙散盡,完顏琴就快步走上前去翻看那被子彈擊中的棉甲……

  只見棉甲最上面的那層鋼絲網已經炸開了,而下面那厚厚的棉花也仿佛小嘴似的向外翻開……而更裡面,一顆完全變形的鉛彈鑲嵌在最裡面的薄鋼片上。

  「噫!!果真擋住了!!」完顏琴大吃一驚。

  肖恆在旁邊笑而不語。

  這棉甲他可是專門測試過的,外面的鋼絲網和裡面的甲頁都經過了熱處理,本身性能就很好,再加上纖維層的吸能,擋住這種不會旋轉的鉛彈那是必然的。

  當然這棉甲也只能擋住這種鉛彈罷了,就連肖恆他們之前裝備的雙管獵槍都防不住,更不用提更先進的線膛槍了!

  更不用提肖恆他們使用的子彈可都是覆鉛鑄鐵彈頭!其喪心病狂的穿甲能力別說是這種棉甲了,就算是厚重的騎士胸甲都能一槍兩孔!!

  而棉花畢竟不是凱夫拉縴維,鋼絲網和薄鋼片也不是防彈插板,擋不住線膛槍的子彈也是必然的。

  「來人!取我的刀來!」

  完顏琴似乎起了興致,叫人取來了自己的佩刀之後猛的在那棉甲上劈砍刺殺起來……然而鋼絲網加纖維層能擋刺擊、鐵甲層能擋砍殺,這讓完顏琴累了半天居然也沒對這「防彈衣」後的樹幹造成半點傷害。

  完顏琴氣喘吁吁的扔掉長刀,又找肖恆學了火銃的擊發方式,又繼續給了這棉甲好幾槍,直到每次的彈丸都被擋下來之後這才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甲真不錯!」

  「當然。」肖恆笑道。

  「不過我很好奇……這棉甲似乎並不難造,你為將其先與我可有所求?」完顏琴一臉玩味的看著肖恆。

  「的確有所求。」肖恆點頭,「我想在直沽寨要塊地。」

  「直沽寨?你想做什麼?」完顏琴皺起了眉頭。

  「現在正值冬季,這陸路太難走……我想走海路。海路既安全又便宜,能節省不少開銷,這棉甲的造價也能降低不少不是?」肖恆坦言道。

  「若我說不行呢?」完顏琴嘴角微翹,「你都說了這棉甲是用棉花沾水捶打而成……我自己就能造幹嘛要買你的?」

  聞言肖恆笑了:「既然說給您聽了當然是讓您自己造了!不然買我估計您應該是買不起太多的。」

  「……」完顏琴面色不愉,因為肖恆說中了。

  現在大戰在即哪裡都要用錢,可大金國的錢也不是填上掉下來的,已經到這個節骨眼上了再突然支出一大筆的話,那買糧的錢可就不夠了。

  「不過這棉甲雖然構造簡單,但棉花您總要採買吧?這鋼絲我估計您這邊也是造不出來的……所以至少這兩樣東西您都得買,雖然未必要從我這裡買。」

  肖恆認真的說。

  「為什麼如此幫我?」完顏琴問。

  「我不是幫你,我是在幫大金。」肖恆認真的看著完顏琴,「而我在大金認識的高層就只有你了。」

  「幫我們大金?」完顏琴更疑惑了,這可跟之前肖恆表現出來的政治立場不同。

  「你……在江南那邊待不下去了?」完顏琴猜道。

  「當然不是。」肖恆被完顏琴的想法逗笑了,「我只是知道唇亡齒寒的道理……僅此而已。」

  「唇亡齒寒……你這麼不看好我們大金啊?」完顏琴道。

  「我到希望我看錯了……」肖恆淡淡的說。

  「……直沽寨的事,我准了。」完顏琴道,「但這棉甲,你可不能獅子大開口。」

  「當然。」肖恆點頭,「我直接賣你們鋼絲,你們自己編鋼絲網……一斤鋼絲20文,如何?」

  「20文?一斤?」完顏琴一愣。

  不是因為貴,而是因為太便宜了!

  這鋼絲他剛剛已經偷偷試了,非常堅韌,遠非一般鐵絲可比。如此好的質量居然只比買生鐵貴上幾文錢……這可真是良心到不能再良心的價格了。

  「不錯。」肖恆點頭。

  「……」完顏琴認真的看著肖恆,忽然伸手擁抱了他一下。

  「無論是你什麼目的,從今天開始你就我大金的朋友!」完顏琴用力的拍著肖恆的肩膀道。

  「希望如此吧。」肖恆笑著回應道。

  正是辦完之後,肖恆無意多呆而完顏琴也無意多留,兩人寒暄過後就此話別。

  看著肖恆離開的背影,完顏琴低頭喃喃自語:

  「唇亡齒寒嗎……」

  「……我大金的虛弱已是路人皆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