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恆坐在馬車上,望著窗外不斷倒退的景物靜靜的思考著這件事究竟應該怎麼解決。
在這件事上,肖恆可以說是被秦薦將了一軍,不過解決的方法似乎也是非常的簡單……
是的,如果肖恆選擇稍微妥協一下的話,不僅能抱得美人歸,而且毫無疑問的能得到秦家的忠誠以及全力的支持。
也許等肖恆終於從傷痛之中走出來之後,等秦小姐真正的了解他之後,他們兩個有可能自然而然的走到一起也說不定。
然而,且不論肖恆和秦小姐是否願意,就逼婚這件事本身就讓肖恆異常的不爽。
雖然秦老爺是盟友也是長輩,雖然理智上肖恆也清楚無論是政Z上還是利益上,兩人的結合都能帶來更穩固的聯盟關係……
但是這關係是被人強加而來的!這種被別人操縱與逼迫的感覺讓肖恆從心底往外的反感——作為少數有機會再活一次的人來說,若是區區一個秦薦都能逼迫肖恆做他違背本心之事,那他這輩子就算白活了!
不過……秦薦畢竟與他人不同,他不僅身為盟友,更是秦小姐的父親,所以這件事既要壓住秦薦的小心思,又不能把事情鬧得太僵,更不能讓秦幼萱或是公主殿下傷心。
這其中的尺度,得把握得很微妙才行。
肖恆面色面色沉重的望著窗外,腦海中不停的思考著這件事的始末。
一副事情發展順序的思維導圖在肖恆頭腦中漸漸成型。
是了,想要解決這件事的關鍵,在於秦老爺派回來的那個人!只有先按住這個人才能制止住不斷擴散的消息……
在秦幼萱的婚事上,最有發言權的不是她本人,而是秦薦!作為古代婚姻中最重要的一環,「父母之命」可是排在頭一號的!
所以若是任由憑秦薦的人在外面給那些狂蜂浪蝶做背書,那肖恆可就陷入被動了……而反過來說,如果沒有這個人,肖恆就能冒用秦薦的身份來對秦幼萱的追求者進行干涉甚至制裁!
所以,只有控制住了這個能代表秦薦的人,才能將主動權奪回來!
那麼,這個人究竟是誰?
從表面上來看,這個人應該是秦國城。畢竟從小蝶那裡得到的消息,秦薦就是修書一封給了秦國城,讓他這位「長兄」充當「父親」的角色為秦幼萱選婿。
然而問題是秦小姐那邊下午才接到信件,而秦國城完全在肖恆的監視之下,他不可能比合秦小姐更早接到信——甚至他現在都還不知道怎麼回事都有可能!
那麼這李家又是從哪裡知道秦薦有意為自己女兒選婿了呢?
肖恆陷入了沉思。
馬車漸漸行至秦府,肖恆下車的時候稍微猶豫了下,並沒有選擇回府與秦小姐她們確認消息來源,而是拐了個彎,向著兵營的方向走去。
秦小姐她們所知道的應該也只是那封家書上提到的內容而已,而上面的大致內容小蝶已經告訴肖恆了,所以現在回去跟兩位小姐討論也得不到什麼新的情報。
當然最重要的是討論就必然會產生交流,而肖恆絕對不想在這個敏感時刻傳達出任何態度,一是害怕兩位小姐因誤讀而產生誤會和芥蒂,二嘛……還是肖恆有點不想面對這一切。
逃避逃不了一輩子,然而對於現在的肖恆而言,逃得一時算一時吧。
……
此時臨近午時。
兵營里的士兵正進行著最後的訓練,由於快要吃飯了的關係,所以他們也沒做什麼特別消耗體力的運動,只是由軍官領著慢跑,偶爾也有幾個零散的士兵站在器械區拉筋的。
整個兵營之中幾乎全是皮膚黝黑、肌肉鼓脹的壯漢,唯獨有一個光著膀子、挺著將軍肚、留著美髯、頂著一身白花花大肥肉的男人正坐在一塊石碾子上不停的喘息著。
肖恆離老遠就看到了這個萬黑從中一點白,等走近了再看,只見著白胖子身上的汗水已經匯聚成了涓涓細流,仿佛沒擰緊的水龍頭一樣淅淅瀝瀝的往下淌……
「柳大哥!」肖恆上前拱手道。
「是你!?」那白胖子氣呼呼的瞪了肖恆一眼,似乎就想站起來……然而剛一起身就覺著兩腿軟得向麵條一樣,膝蓋一軟就重新坐回了石碾子上。
「呼……呼哧……」
白胖子喘著粗氣,惡狠狠的瞪著肖恆。
「柳大哥,你這是怎麼了?你不是江湖高手嗎?」肖恆見他普通訓練都累成這樣也是吃了一驚,在他印象中那些飛檐走壁刀頭舔血的江湖高手各個都是特種兵級別的,怎麼可能連這麼點體能訓練都扛不住?
一身白花花肥肉的柳護衛漲紅了臉,過了好一會這才反駁道:「呸!江湖高手……高個屁哦!老子自從出了師之後就再沒這麼拼命過!」
稍微跟柳護衛聊了一下,肖恆這才發現原來所謂的江湖人士也只是個統稱,絕大部分江湖人士跟後世的地痞無賴小混混都差不多,區別只在於這些小混混大多都粗通拳腳功夫罷了。
而像柳護衛這樣的人,雖然年輕的時候憑藉高強的武功闖出了偌大的名聲,可當他拜在秦國城名下的時候就已經算是功成名就了。
之後的日子自然少了些刀光劍影,也算享了多年的清福……這手上的功夫雖然沒落下,可養尊處優了這麼些年,體能上可是下降得厲害。
「這樣啊……那回頭我跟他們說給你減減量吧,操練得太狠對身體不好。」肖恆想了想說道。
「……」柳護衛聞言一臉幽怨的看著肖恆。
「哦?怎麼了?還有什麼要求嗎?儘管說!」
「肖公子,我來這不是為了學那火……火銃怎麼用的嗎?為何要與這些大頭兵一起打熬身體?」柳護衛擦乾了臉上的汗水,這個問題他已經想問很久了,只可惜軍營之中軍紀森嚴,出門都要申請……
可惜他的申請交上去之後就如泥牛入海再沒有了動靜。
而且問題是他也沒什麼渠道能把問題傳遞給肖恆,所以這段時間以來的訓練他都是咬牙硬抗下來的。
「決定戰爭勝負的是人而不是武器,即便有著再強的武器,如果持有武器的人沒有足夠的體力和戰鬥的意志,那麼只要稍微遇到點壓力就會一潰千里。」肖恆淡淡的說,「所以,儘管我們有了先進的武器,但我依然要確保戰爭來臨的時候,手握武器的人有足夠的戰鬥意志。」
例如日常被辱投降快的法國,例如「非但不投降居然還敢還擊」的印度,肖恆所說的可是有著無數歷史先例的……呃,或許叫後例比較好一些?畢竟在南宋那些事還沒發生。
「戰爭?」聽聞夏恆的話,柳護衛不以為然道,「當今天子勵精圖治,大宋江山固若金湯,且不說還有秦大人這種國之棟樑,區區金朝小兒不過是疥癬之疾耳!」
「原來你是這樣認為的啊……」肖恆聞言不由得嘆息一聲,「那你知道當初秦大人是怎麼打贏的嗎?」
「自然是秦大人英明神武統帥有方,將士用命……」說著說著,柳護衛看到肖恆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古怪,不由得心虛起來,這心一虛氣就短,聲音也就不自覺的越來越小。
其實對於那場奇蹟般的戰鬥,外界所流傳的真實消息都少之又少。
一方面當然是因為作為主要參戰方的肖恆及其屬下沒有泄露消息,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其他非參戰的當事人也都不約而同的選擇掩蓋真相。
至於為什麼……那當然是因為利益!
那場戰役雖然是肖恆帶著他的士兵打贏的,但在大宋官方看來卻是秦薦強行整合了平江府內的各方部隊最後出城打贏的。
不過假的終究是假的,隨著各方面將榮譽與利益瓜分完畢,他們也就沒有動力繼續維持統一的口徑和劇本,所以外面流傳的各種消息也就變得逐漸玄幻起來……
「那些某某將領單人匹馬殺個三進三出的……他們倒是敢說,但問題是你也敢信?」肖恆嘲笑道。
「……」柳護衛看著肖恆,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點反駁的話,因為他聽到的那些事跡的確太不靠譜,過了好久這才問道:「肖公子今天來不是為了與我聊這些吧?」
「嗯。」肖恆點點頭,「我的確有事找你。」
「何事?」柳護衛問道。
「秦老爺有沒有什麼特別信任的人,例如師爺之類的?」肖恆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直接開口問道。
「你想做什麼?」柳護衛聞言就警惕起來。
「最近有人給我出了個難題……我得把這個人揪出來。」肖恆直言不諱,「至於這個人是誰,我思考想去也只有問你才比較合適了。」
「……我平日裡都是跟著少爺,老爺那邊的人我所知不多。」柳護衛畢竟跟著秦家已久,自然不會肖恆問什麼他就答什麼,尤其是涉及到主家的事肯定更不能輕易開口。
「這樣啊。」肖恆聞言沉默了一會,就在柳護衛以為肖恆已經放棄了的時候,他忽然再次開口道,「好了,我也不兜圈子了,這件事的過程是這樣的。」
說著,肖恆就將秦薦幾次逼婚的事情給柳護衛講了一遍,然後這才繼續道:「之前那幾次我都沒跟他計較,不過這一次秦薦做的過分了,他也不管我和幼萱的意願,強行拿著要給幼萱選婿的名頭來逼我……現在搞得我很窩火。」
「如果你幫我把秦薦派回來的人找出來,那麼我答應你這件事最後不會鬧到秦家身上,更不會牽連秦國城,但如果我找不出這個人來……別怪我沒提醒過你。」肖恆語氣輕飄飄的,仿佛在說什麼不重要的事,可就是這樣的態度卻讓柳護衛背後的寒毛都立起來了。
眼前這位可是把他的主子秦國城都壓服的人!來到臨安僅僅半年就將整個朝堂攪得風起雲湧……更別說他手裡還捏著這麼一隻武器先進、意志堅定,只聽他一人命令的強悍武力!若是他發了瘋想要做點什麼,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肖公子您先稍安勿躁……且不提我家小姐的容貌,就算是性格、才情也都是萬里挑一的人才,公子為何如此牴觸這件事?」柳護衛很不理解,苦口婆心的勸道,「我家老爺又不是要你做贅婿,你何苦如此、何苦如此啊!」
肖恆聞言再次沉默了,而這次沉默的時間太長了,以至於其他完成了訓練的士兵都陸陸續續的去吃飯了……
就在柳護衛都有些耐不住了想要開口的時候,肖恆忽然開口道:「……我不想說,總而言之,你幫還是不幫?」
「……」
這下子皮球又落到了柳護衛的腳下,而且看看肖恆現在的情緒,現在他若是不肯幫忙天知道肖恆會做出什麼事來!
「如果我猜的沒錯……主事的應該是邵老爺子。」
終於,柳護衛扛不住心理壓力講了出來。
果然……肖恆心中微微一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柳護衛作為秦國城的親信,對於秦家的了解應該還在兩位小姐和小蝶那丫頭之上,而對於秦老爺親信的認識想必也更深刻一些。
「哦?此人有何特徵?」肖恆問道。
「邵老爺子他……」柳護衛回憶著,給肖恆形容了一下他的外觀。
漸漸的,一個鶴髮雞皮的老者形象漸漸的在肖恆心中成型……
……而越聽肖恆就越是覺得熟悉。
兩人邊聊邊走來到了兵營的食堂,肖恆吩咐一聲「你稍等」後就去找了紙筆回來,然後一邊吃著柳護衛打回來的食物一邊在紙上畫了起來。
不大功夫,一個栩栩如生的老者頭像就出現在了那張紙上。
「是不是這個人?」肖恆將那本子放在了柳護衛面前。
「嘶,肖公子竟還有如此畫技!這人像簡直惟妙惟肖……」柳護衛頓時被那張素描頭像所吸引了,肖恆不得不咳嗽了兩聲,這才將他從震驚中喚醒。
「那個……正是此人沒錯!這人就是邵老爺子沒錯。」柳護衛答道,「據聞此人從小與秦家太老爺一起長大,算是秦家太老爺的至交好友……對於秦老爺來說此人也是叔父般的存在,並非普通管家可比。」
「嗯,我知道了。」肖恆看著那張素描……上面畫的老人正是之前在平江府與秦大人會面時一直跟在他身旁的那位白髮老者。
「邵老爺子……你人在哪呢?」
肖恆望著臨安府的方向,也不知道在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