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根對於秦家少爺的敲打並非肖恆本意,而對於這位秦家大少的到來肖恆在糾結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他究竟要不要繼續住在小樓下面?
其實最初的時候由於整個秦府都很空曠沒什麼人,所以為了安全問題肖恆、老馬以及三位少女就都擠在這個小樓里。
但畢竟那只是權宜之計。
現如今老馬跟著秦大人去了四川,這小樓里除了肖恆和三位少女之外可就只剩下一條狗了……平時的時候還顯不出來什麼,但當其中一位少女的哥哥即將住進來的時候,肖恆若還是住在小樓下面那可就有些不合時宜了。
若是在肖恆的時代到還好,雖然同在一個屋檐下但樓上樓下住著頂多算是鄰居,誰也說不出什麼……可現秦幼萱好歹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姐,說是名門閨秀也不為過,若是被人知道了自己的秀樓里住著個男人那可得了!?
之前肖恆也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兩位小姐都沒說什麼,肖恆也就沒多想……但現在看來是時候搬出去了。
……
就在肖恆收拾東西大包個人物品的時候,載著秦家大少爺的馬車終於慢慢悠悠的回到秦府。
按理說以那改良過的馬車速度不應該這麼慢的,然而問題是秦國城這趟回來可是帶著全部家當的,滿滿的裝了三輛牛車!
這牛車的速度怎麼可能跟馬車比?又不能說把身後那些下人和馬車都甩開……所以馬車也就只能將就牛車的速度慢慢往回走了。
自從秦國城被張一根「教訓」一番之後,秦國城和他一直都沒吭聲,而坐在他身邊的柳護衛似乎很想說點什麼,但可惜一直都被秦國城給攔住了。
馬車內的氣氛也就這樣安靜了下來……然而當一切都安靜下來之後,秦國城忽然發現一個他之前都忽略掉了的問題——這馬車居然沒有半點噪音!
傳統的牛車車轅與車身都是硬摩擦的,並沒有類似滾珠的結構,所以大車一動起來發出摸頭摩擦的「吱吱呀呀」聲是難免的。
而按照這馬車的大小來看肯定要比普通的牛車沉重許多的,然而即便如此這馬車也沒有半點聲響,而且當秦國城仔細聽的時候,他甚至能聽到身後的牛車所發出的吱呀聲!!
這可就有點恐怖了!
當秦國城將心思全部放到了這兩馬車上之後他又發現了另一個問題——這馬車不光安靜,而且居然還不怎麼顛簸!!
傳統的牛車那可是鐵皮木輪,別說是坑坑窪窪了,就連地上有個手指粗細的石頭那大車都得「咯噔」一聲!而現在他坐的這輛馬車卻感覺不到什麼明顯的顛簸,偶爾過大坑的時候還會感到那麼些微的反彈。
現代人對這種感覺並不陌生——就是車載彈簧嘛!類似蹦蹦床的感覺。
可這種在現代人看來再普通不過的「彈性」卻讓秦國城來了興趣。
「大根兄弟,你可知道這馬車為何如此平穩?」秦國城還怕張一根聽不懂,特意用很直白的話問道。
「哦,你覺得平穩啊……因為安裝了減震器啊。」張一根並沒有藏著掖著,而是直接回答了他的疑問。
「這減震器又是何物?」秦國城好奇的追問道。
「讓我想想,公子曾經說過,那東西應該叫『彈簧』……嗯,沒錯,就是彈簧。」張一根隨口答了一句,不過等他看到秦國城還想繼續追問的時候,他也沒等對方提起就直接將原理講了出來:
「就是用幾片不同長度、不同厚度的高碳鋼,然後利用鉚釘鉚接在一起,再與車廂的懸掛系統相連,這樣當遇到坑窪地面的時候,車輪傳導上來的震動首先會被彈簧減緩並吸收一部分,這樣一來顛其實還是會顛簸,只是人的感覺就會變得舒服許多。」
「我記得這叫什麼來著,公子曾經教過的……啊,想起來了!這叫削峰填谷!」張一根終於想起來了,表情頗為暢快。
秦國城則完全聽迷糊了:「削峰填谷?」
「沒錯。」張一根點點頭,隨手摘下隨身攜帶的匕首並且匕首出鞘。
那柳護衛看得頗為緊張,不過秦國城一把按住了他不讓他說話和動作,他也只得看著張一根擺弄那把鋒利的匕首。
張一根將匕首拔出來之後,將刀尖搭在一起,興城一個「Λ」字形,然後用嘴指著刀尖的最頂端:「震動是一種波,公子稱它為機械波。如果你往平靜的井裡或湖裡扔一塊石頭,那擴散開的波紋就是一種機械波。「
匕首和刀鞘在張一根手裡仿佛海浪的不斷變換著:「而它的傳導是這樣的……當我們遇到一個石頭的時候就會這樣……然後就形成了波峰,當我們落下的時候也就會形成波谷。」
「彈簧的作用就是延遲了波峰的到來並且降低了波峰的高度和波谷的深度,波動小了感覺上就沒那麼顛簸了。」
演示完畢之後,張一根還刀入鞘,重新將它掛在了腰上。
「……」秦國城和柳護衛一臉呆傻的看著張一根,看表情就知道他們完全沒有聽懂,而且看秦國城的樣子似乎還有開口追問的意思,張一根頓時有些不耐煩了。
「秦少爺見諒,我就是個大老粗,到現在還在念掃盲班……眼下跟你說的這些還是因為我也需要參與馬車維護的關係這才下苦工背下來的,所以我懂的就這麼多!您可別為難我了!」
張一根連忙擺手道。
「……這些東西,都是肖……都是你們家公子教的?」秦國城問道。
「不錯。」張一根點頭。
「也不知肖公子是否在府里……我倒是越來越想會會他了。」秦國城喃喃自語。
而坐在他旁邊的柳護衛當張一根那刀出來的時候目光就沒離開過那刀,等到自家少爺終於問完了這才忍不住開口道:「那匕首……可否借我一觀?」
「可以。」張一根隨手扔給他。
柳護衛接住之後並沒有急著拔刀,而是連著刀鞘看了起來……
這刀鞘是用上好的小牛皮縫製的,手感軟中帶硬還有一絲溫潤的細膩,皮質好極了。
而且這刀鞘還帶著點巧思,上面不僅有可以牢牢扣在腰帶上的卡扣,刀鞘背面還鑲嵌著一小片磨刀石……
……光是這麼個小小的刀鞘就能看出很它的確很用心,等匕首拔出來之後柳護衛眼睛就更直了——之前他就覺得這匕首形狀奇特,現在拿在手裡這才發現,原來刀背上的鋸齒是個鋸子!而且刀刃的開刃也很奇怪,並不顯得多麼鋒利甚至有種厚重的感覺。
其實在設計匕首的時候肖恆就考慮到了多功能性——它能當起子、鋸子、斧子、刺刀以及普通的切削功能,原本肖恆還準備增加扳手、起子等功能,但由於現在他還沒搞出實用的螺母,也沒生產罐頭、汽水什麼的,所以這兩個功能就暫時沒加上去。
柳護衛愛不釋手的摸了半天,終究還是將它遞還了回去……還回去之後還有點依依不捨,直到他們下車了之後那柳護衛才突然發現——如此精緻的匕首居然這些團練的標配!!每個人腰間都配置這麼一把匕首!!
一個區區團練居然配備了這麼好的裝備嗎!?
直到此時柳護衛這才驚覺,張一根他們身上穿的布料也是極好的後棉布,腰上扎著同樣的小牛皮皮帶,皮帶扣是亮晶晶的黃銅……再加上腳下的靴子、身上的配件,這麼一身下來怎麼也得十幾兩銀子了!!
而且他們這一個「班組」就是十二人!光是這十二人的行頭就得一百五六十兩!!
天啊,這未免也太闊綽了吧?
而身後馬車離開的聲音也再次提醒了柳護衛……之前那張一根說了,這大車是為了班組機動而特意設計的,也就是說……他們十二個人還配備了一輛馬車!!
這已經不是離譜兩個字所能概括的了!
這個年代別說團練了,就連那常年打仗的北軍也不過是一套號服一桿長槍罷了!而物資供應不上的時候甚至連長槍都沒有!只能拿著削尖了的竹竿把頭烤硬就當是武器了!
什麼時候這連正規軍都算不上的團練都有這麼好的待遇了?
柳護衛暈暈乎乎的站在秦國城背後,就連反應都慢了半拍。
「柳大哥?柳大哥??」
秦國城的喊聲喚醒了柳護衛。
「啊?老……少爺你說。」柳護衛連忙答道。
這柳護衛是在秦國城當官的時候認識的,這麼多年來「老爺、大人」的都叫習慣了,現在回到秦府之後這「老爺」可就得變成「少爺」了,初來還有些不太習慣。
「這位是家妹,這位是表小姐……」秦國城給柳護衛介紹道。
「兄長倒是還漏了一位……這位是小蝶姑娘,也是我們府上的大管家,一切錢財事宜都由她管理。兄長若是需要銀兩就得找小蝶審核呢。」秦幼萱看似乖巧的說道。
可是……他秦國城可是堂堂秦府大少爺,用錢還得找一個丫鬟?而且還得「審核」?這是如何道理!?
「哦對了,忘了說了……小蝶身契我已經還給她了,現在她被聘請為我們府上的財務總管,所以兄長不要用老眼光看她。」秦幼萱柔柔弱弱的介紹著。
「……」秦國城看著自己多年不見的妹妹,看著她同樣蒙著面紗的臉龐,忽然覺得眼前之人有種說不出來的陌生。
「府內已備好酒席,請兄長入內休息吧……」秦幼萱說完拉著小蝶的手說道,「小蝶妹妹麻煩你一趟了,我和姊姊就不奉陪了。」
「是。」小蝶來到秦國城面前恭恭敬敬的道了個萬福,臉上帶著虛假而又疏遠的笑容,「少爺,請跟我來吧。」
「……」秦國城看著自己妹妹的背影,張了好幾次嘴但終究也沒說出聲來,只得安安靜靜的跟在小蝶的身後去吃飯了。
……
而另一方面,應付完了應有的禮數之後,秦小姐一把拽掉了面紗,半是埋怨半是佩服道:「也不姊姊是怎麼忍得住的……不過是帶了這麼一會就有些見汗了。」
「……」公主殿下也是摘下了面紗,嘆道:「不舒服習慣了……」
「那咱們在家就我們自己人的時候就別帶了吧?」秦幼萱試探著問道。
「嗯,不帶了。」公主殿下笑道。
兩人說說笑笑的剛一進小樓,就見肖恆正在打包東西。
剛剛還心情不錯的趙芮現在卻有些遲疑起來,而秦幼萱則直接開口問道:「公子這是何意??」
「既然你哥來了,那我再住這就有點不合適了……吧?」肖恆看著面色不愉的兩位姑娘,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哥來就來唄,他還能管你住哪不成?」秦幼萱沒好氣道,「咱們才是這裡的主人!你自己說的!」
「……」趙芮在一邊沒說話,只是表情卻很是認同的樣子。
「這……」肖恆雖然想說那時候說的話語境不一樣,再說當時聊天的時候秦國城還沒回來呢!
不過秦幼萱說得又沒有什麼錯的,肖恆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麼可以反駁的話。
「那……我就……住下?」肖恆試探著問道。
「當然!」秦幼萱開心的答道,而公主殿下的臉上也帶上了笑容。
「……那咱們就照舊吧。」說完這句話,肖恆也是鬆了口氣。
……或者,他內心之中那個孤獨的自己也不想離開他的同伴吧。
這件事暫時就算是解決了。
……
另一方面,小蝶帶著秦國車一行人住進了主院,而酒席就擺在主院的廂房中。
小蝶帶著秦國城參觀完了他的臨時住所之後,又將他們引到了擺設酒席的那屋,等他們落座之後小蝶最後問道:「不知秦少爺還有何吩咐?」
這個「秦少爺」說得極妙,既沒失了禮數又點名了自己已經不是秦家家僕的身份,倒是讓昨天晚上才剛剛「教訓」過小蝶的秦家公子顯得尷尬不已。
「那個小蝶,你還生氣呢?我只是還以為……」秦國城試圖解釋。
只是小蝶又不傻,自然聽得出他那句沒說出口的「家奴」二字——就算不是這兩個字也差不多!反正都不是什麼好話!
不過想到這裡小蝶倒也有些吃驚,不知何時她居然連這麼個再正常不過的稱呼就感到不舒服了……曾幾何時家奴、丫鬟這種稱呼她不是都甘之如飴嗎?怎麼現在變得這麼不堪入耳了呢?
小蝶聞言只是笑了笑,沒再糾結細節問題:「秦公子請慢用,奴婢告退了。」
說完,小蝶就像昨天晚上一樣,瀟灑的轉身離去,留下秦國城主僕二人面面相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