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
高聳的看樓遠遠的就能看到……它已經是整個臨安府最高的建築物了,每天都有不少來到臨安的外地人被看樓的宏偉所震撼。
只是這棟高樓卻在那令人驚艷不已的《岳飛傳》上演之後就成了絕響,至今不曾重新開放。
當然臨安大劇院官方給出的理由是裝修和修建新的建築……但對於有些人來說,這個理由卻有些站不住腳——既然《岳飛傳》能上演就說明這臨安大劇院已經基本完工了!就算有所修修補補也不用將整個劇院都封鎖掉啊!改演的節目繼續演,等沒人的時候再修建新的建築物不就好了?
所以,許多人都猜測臨安大劇院的關停與之前上映的《岳飛傳》有關,隨後漸漸的就傳成了秦檜後人在朝堂上施壓了,導致臨安大劇院為了暫避風頭而選擇停業。
……
某酒樓,幾個人正在宴飲。
「唉……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識見識這臨安大劇院中排演的岳飛傳啊……」一位外地剛剛入京的士子望著窗外那高聳的看樓神往不已。
「估計用不了多長時間吧?這看樓背後的人可是秦薦秦大人!這可是剛打了個大勝仗……多少年不見了的大勝仗!就算官家護著秦檜後人,也不能讓他們如此亂來吧?過段時間等風頭過了差不多就該重新開業了。」
坐在旁邊的的人笑著說道,並且為了作證自己的觀點,還特意請教了一下旁邊那位微胖的文士:「張兄,您說是不是?」
「也許吧。」微胖文士淡淡的答到。
「嘿,等到時候咱們同去看那岳飛傳如何?你說呢張兄?」
微胖文士沉吟了一下,還是說道:「這岳飛傳……估計已成絕響了。」
「哦!?」整個桌面都為之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微胖文士的臉上。
「有些話不方便說,但事應該就是這麼回事。」微胖文士也沒有解釋,只是如此淡淡的說。
不過在座各位也都算是這大宋的精英,稍微想一想就回過味兒來了……其中第一個說話的那位文士指了指天,開口問道:「因為……那位?」
「嗯。」微胖文士點頭。
「……」
整個桌面為之一靜,隨後三三兩兩的各找話題也就不再提這件事了。
「呼。」微胖文士看著他們微微的嘆了口氣,端起桌上的酒杯站起身來,踱到窗邊仰望著遠方的看樓。
這位微胖文士正是將「滿江紅」傳出去的那兩個人之一,也正是因為這首「滿江紅」才認識的肖恆。
不過自從史進慘死與城外之後,微胖文士就徹底的與肖恆沒有來往了……他在這件中也算是個知情人,所以他也知道史進肯定是要對付肖恆的。
雖然他與史家也有些齷齪,但也還沒到喊打喊殺的地步。而史進這些人半夜出城還帶著那麼多弓箭肯定不是干好事去了,而肖恆的反擊更是讓史進覺得無法接受……如此酷烈的手段完全沒有半點的仁德之心。
不過雖然不來往了,但微胖文士卻一直都在關注著肖恆以及秦家的發展。
自從肖恆盤下仙雲台之後文胖文士就意識到了這件事肯定沒那麼簡單……雖然他也吃驚於肖恆居然在短短時間內就將靖安社整體收編,但他更在意的還是肖恆為什麼要這樣做。
當他聽聞朝廷有議和的意願之後,他就隱隱的覺得秦大人的處境可能要糟了……可他沒想到的是沒過幾天秦大人班師回朝了,並且還是攜大勝而歸的!
而緊接著官家的幾個旨意卻然讓微胖文士悚然一驚!原來……官家之前要殺秦大人!
而現在,他終於知道肖恆為什麼要從這仙雲台入手了,而這《岳飛傳》又在其中起到了什麼作用……除了秦大人的大勝太過突然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數個月前就開始鋪墊出來的!!
直到此時他終於從結果反推出了肖恆的整個布局的過程……
……如此翻雲覆雨的手腕甚至連官家都不得不改變了態度!這怎能不叫微胖文士讚嘆不已呢!?
而現在,肖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秦大人不僅沒死甚至連官職都保住了——只是從知應天府改為知四川府,僅此而已!至於罰俸一年什麼的對於三品大員來說根本就不痛不癢。
也正是因為他知道肖恆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所以他這才肯定《岳飛傳》絕不會再次上演了……若是硬要演的話那豈不是在質疑官家的權威?
正當微胖文士感慨不已的時候,忽然覺得一個熟悉的人影閃過,低頭望去正好看到肖恆的背影!
「肖公子!?」微胖文士不由自主的喊出了聲,樓下的肖恆微微一頓,順著聲音的方向看了過來……
「坷涵兄?好久不見!一向可好?」肖恆很快就認出了這位還挺講義氣的哥們,當他站住之後他身邊跟著的那個小隊的士兵也停了下來。
「還好……不知肖公子為何行色匆匆?」微胖文士問道。
「呃……有些事要去拜訪個人。」肖恆答道。
「那就……不耽誤肖公子了!」微胖文士與肖恆揮手告別。
「好!哪天有時間咱們再敘敘舊……你沒事也來秦府找我玩啊!」肖恆說完就帶著士兵們急匆匆的走了。
「此人是誰?」一眾士子圍過來好奇的問道。
「此人……乃是那仙雲台的主家。」微胖文士想了想,倒是沒透露肖恆的個人信息。
「什麼!?那他豈不是……臨安大劇院的?」一個士子吃驚的問道。
「正是。」微胖文士點點頭。
「難怪你知道的那麼多……」另一名士子說著說著,忽然涎著臉問道:「張兄,既然你與這看樓的東家這麼熟……那等這看樓開了可否帶我等上那看樓去開開眼界啊?」
「這……」微胖文士苦笑道,「……在下與肖公子不過是有幾面之緣罷了,並無太深關係。」
「這樣啊……」
眾人有些失望,而其中一位酸臉文士頓時不屑道:「呵……隨便當街問個人就說是那看樓的東家!不如說你是黃相爺的女婿我還能信你幾分!」
微胖文士抬頭一見說話之人,頓時微微的皺起了眉頭:「我不與你爭。」
「不與我爭?怕不是沒有底氣吧!」那酸臉士子擺了擺手,一臉不屑的看著他,「你們歸正之人就是如此好面子,卻憑空編出如此囈語……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微胖文士嘴角微抿,瞪著他說不出話來。
一直以來歸正人對於南宋官場來說都是個很嚴肅的話題,尤其是在岳飛死後更是如此……南宋官場上的許多人打從心底就不信任這些人,甚至認為他們就應該在北面好好的呆著,閒著沒事別往江南亂跑給朝廷增加負擔。
「好了好了,都少說兩句吧。」一個士子出來和稀泥,但卻也並未駁斥那位酸臉士子……現在經過那酸臉士子這麼一說,眾人都傾向於認為微胖文士剛剛是在吹牛了,只是礙於面子而沒有說而已。
「……」看著眾人的態度,微胖文士不由得一陣心寒。
的確,是有不少歸正人為了面子甚至不惜撒謊……但他們為什麼撒謊?還不是因為整個南宋官場對於他們都極為排斥!
例如微胖文士明明是高中榜眼,按理說就算不進翰林至少也能落個七品的知縣噹噹,可他在候補了三年之後才落得個編修的八品芝麻官……這待遇還不如同期的其他二甲進士呢!!
為什麼如此?還不是因為他歸正人的身份!!
現在這個小團體之中絕大多數人都還只是舉人出身,不少人還是跟他同科的只是落第了而已……但無論是舉人還是進士,都在他面前有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若不是這裡面還有一個硬拉著他過來的同事,他早就甩袖子走人了!
「不要說這些了,聽說最近那金人使者已經入城了,也不知官家會怎麼安排他們……」另一個士子岔開了話題。
「哼!」酸臉士子惡狠狠的瞪了微胖文士一眼,卻也終於是不再追著這個話題繼續聊了。
微胖文士看了一眼那酸臉士子,心中倒也知道對方為何如此……那人不過是這一期的三甲「同進士出身」,原本就要授這編修之職的!只是編修如今也沒有空缺,他也只能補缺。
所以這人想來想去就把腦筋動到微胖文士身上了——誰讓他只是個歸正人呢?這軟柿子可是好捏得緊!
這傢伙貿貿然的就拎著三色點心跑到張府去求見了文胖文士,想讓他自己主動申請調離,好讓他不缺補進去……
可微胖文士除了辭官不做之外還能調到哪去呢?面對如此不要臉的要求自然是當場將他趕了出去……這仇也就這麼結下了。
後來這傢伙也不知道從哪動了用了什麼關係,終於是補了進來成為了微胖文士的同事……然後他的針對可就一發而不可收拾了!每天都在找茬!
而今天這飯局,也是有讓他們兩個緩和的意思在裡面的,只可惜到現在只是將矛盾更加激化罷了。
「請問……哪位是張瀚張公子?」一位身穿利落短衫的壯漢走到桌前問道。
「你是誰!?」酸臉漢子聞言立即不高興的瞪著那壯漢,似乎下一句就要罵出口了……因為這張瀚正是微胖文士的名字。
「無名小卒……請問你是張瀚張公子嗎?」那短打壯漢問道。
「不是!」酸臉漢子沒好氣道。
「我是……不知這位兄弟有何貴幹?」張瀚拱手問道。
「我家公子要我將這個給你……我家公子說了,最近他比較忙可能沒時間再敘了,只好請張公子沒事看看戲什麼的……」說著,那短衫壯漢就將一塊銀牌交給了微胖文士。
「此物是……」微胖文士一愣,左右翻看著那個銀牌,覺得製造倒是精良,只是卻不知此物是做何使用的。
「……此乃仙雲台的會員卡,上面的數字是看樓對應的桌號。」那壯漢恭敬的答道。
「嘶……看樓!?」
眾人士子頓時倒吸了口冷氣。
原來……他說的是真的!?
「不可能!假的!一定是假的!!」酸臉漢子一臉不可置信。
「當然不是假的……看樓雖然暫時還沒開,但仙雲台可是照常營業的!」壯漢看著酸臉文士不屑的說道,「如此會員卡全臨安府只此一處別無分號!是真是假到仙雲台一試便知!只有持卡之人才能上得仙雲台的二樓。」
說罷,壯漢低頭問道:「張公子可還有別的吩咐?」
「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微胖文士推辭道。
「我家公子有言:張兄乃我到臨安府所識的第一位朋友,所以若是你還認我這個朋友的話,請萬萬不要推辭。」
學著肖恆的口氣說罷,那壯漢低頭看著微胖文士笑道:「張公子,可還有別的吩咐?」
「……沒有了,謝謝。」微胖文士不禁有些感嘆,原來……即便以他如今的地位,居然還將自己當做朋友!這若是再不接受可就有些不知好歹了。
「那在下就此告辭,諸位繼續。」壯漢行禮之後轉身離開。
等那壯漢離開好一會之後,這一桌士子這才漸漸回過神來……
「我說老張啊!你居然還有如此朋友!平時倒是不顯山不露水的嘛!」剛剛眼見著微胖文士被排擠卻一聲不吭的文士突然熱情起來,湊到張瀚身邊很是新奇的問道,「哎哎哎,給我看看,給我看看……我還沒見過這看樓的會員卡長什麼樣……」
「哇這雕工!未免也太精細了吧!」
「仙雲台啊!看樓……唉,這幾個是數字嗎?我怎麼從來沒都沒見過?」
一個文士拿著那銀牌去問張瀚道。
「這叫阿拉伯數字,上面寫的是312,就是三樓12桌的意思。」張瀚看了一眼答道——他之前可是厚著臉皮從肖恆那求了拼音的,而那份拼音教材之中自然也有阿拉伯數字的部分。
「阿拉伯……波斯嗎?嚯!」
「……」
張瀚將看著銀牌在眾人之間傳遞,自己卻望向了窗外。
有的時候,感動就是如此的突然……身邊這些認識了那麼久卻一個合得來的都沒有,而與肖恆不過是幾面在之緣對方卻一直掛念著自己是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