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116 《岳飛傳》

  臨安府的大街上,每天都是行人如織,街邊做買賣的小販就靠著這些人流過活。

  若是提起這大宋,無論是吃喝玩樂、戲曲歌舞、雜技魔術還是說書講古都是這世間一等一的消遣,每一樣單拿出來都夠著書立傳的了。

  不過與這平常的街頭巷尾有關的,大抵不過是吃與喝這兩項了。

  吃的花樣自不必提,而喝這個花樣也同樣不簡單。

  宋人的飲品講究汁、水、湯、飲,除了這四大樣之外還有散、漿、蜜、膏等等花樣繁多的各式飲品。

  「汁」自然很好理解,就是果汁。什麼甘蔗汁、西瓜汁、木瓜汁、蜜橘汁等等,除了當時沒有的水果之外市面常見的水果都有相對應的某汁。

  「水」則與「汁」就稍微有些不同了,例如鹵梅水、蜜姜水、綠豆水、椰子水……甚至還有口味奇特一些的陳香水、苦水等等,不知凡幾。

  「湯」、「飲」以及其他的更細分的飲品種類實在太多了,若是光介紹這些多如繁星的飲品就能專門寫一本書了。

  不過以上種種花樣,實際上卻與普通老百姓有些距離,尤其是越不常見、工藝越複雜的,就距離老百姓的生活更遠了。

  陪伴著販夫走卒們,在大熱天給他們一絲清爽解渴的飲品,最終還是那最便宜的,一個銅板一大碗還能續杯的大碗茶。

  所以雖然茶攤的利潤不高,但好就好在薄利多銷,每天都有無數的人聚集在茶攤邊上歇歇腳,花上一個銅板喝上一大碗茶水,再與認識不認識的人閒聊兩句再各奔東西。

  如此周而往復永不停止,每天都是熟悉的茶攤,不同的人……

  ……今天也同樣如此。

  「知道嗎,仙雲台的新戲要上了。」

  一個閒漢在茶攤坐了下來,叫了一碗茶就跟同伴聊了起來。

  「這誰不知道!眼看著新的戲台都快搭好了,這新戲台定是要上新戲的,不然搞那麼大個戲台做什麼?」

  閒漢端起茶碗咚咚咚的灌了一大口,袖口一摸嘴唇笑道:「嘿!那你知道新戲叫什麼名字嗎?」

  「難不成你知道?」閒漢的同伴有些不信他。

  「不知道咱還跟你說什麼?」閒漢脫下鞋,光腳踩在長凳上,一邊摳腳丫一邊說道,「我表弟的東家你也知道……寧府嘛!南邊的大海商。」

  「哦?消息是從寧府傳出來的?」閒漢的同伴問道。

  「嘿,可不只是寧府,不少有頭有臉的大商人都知道了……聽說是跟人打賭打輸了,花了好些個銀子這才打聽到的消息。」閒漢笑道。

  「哦?」閒漢的同伴被勾起了興趣。

  「怎麼樣?想聽嗎?附耳過來……」閒漢勾了勾手之,他的同伴就一臉猶豫的湊了過去。

  「真的!?」那同伴一聽完差點跳了起來,「仙雲台還敢上這戲?這豈不是……」

  「……噓!小聲點,別讓人聽到了!」閒漢趕緊捂住他的嘴,「兄弟我還要靠這個消息混兩天酒喝呢!平白告訴了你,你可要給我口風緊點才好。」

  「是是是……小弟的錯。」

  「……」

  兩人交頭接耳嘀嘀咕咕了半天,面色時而嚴肅時而期待,最後都變成了看好戲的表情。

  「兩位好。」

  一普通打扮的老者湊到兩人身邊,拱手見了個禮,隨後笑道:「敢問這仙雲台……究竟要上什麼戲啊?」

  「想知道?嘿嘿嘿……」那閒漢只是嘻嘻的笑著,卻也不搭話。

  「這點酒水錢不成敬意。」老者說著從懷中掏出一串錢來放在桌上。

  「哦!?」那閒漢眼睛一亮,上下打量了老者一番,伸手過去拿起那串錢就塞進了懷中。

  「不知老丈可曾聽過那首詞?」閒漢收了錢卻沒直說,反而賣起了關子。

  「這……哪一首?」老者眉頭微皺。

  「就是最近很出名的那首啊!」閒漢恨鐵不成鋼的說。

  「最近出名的……你說的是那首臨江仙?」老者問道。

  「啊?臨江仙……哦,你說的是三國的那首滾滾長江東逝水?不是不是……不是這首!是再之前的那首!」閒漢擺手搖頭道。

  「莫非是《滿江紅·寫懷》?」老者終於記起了那首詞,它剛出現的時候還在朝野間掀起了一番不小的波瀾,好在多虧他手腕圓滑老辣,硬是將這件事的影響力給壓了下去……

  ……老者撫須沉思。

  若是肖恆在這的話必定一眼認出這位老者的身份——此人正是黃黨的領袖,黃世忠黃相爺!

  在與肖恆的那次交鋒之後,他再也不敢小窺肖恆的能量……然而他在朝野中的敵人實在太多了,尤其是在他提出各地興辦團練結盟自保,並且用煙花打造出了一個預警網絡,這些布局都要靠他親力親為,所以暫時也輪不到關注肖恆這個小人物。

  等他布局完成並且完整的吃掉了這件事所帶來的Z治紅利之後,這才有分出一絲有限的經歷來關注到仙雲台以及仙雲台背後的肖恆。

  不過剛剛只是聽那閒漢隨便聊的幾句他就發現了問題所在——短短時間內肖恆居然已經折騰出了偌大的盤子!

  這肖恆究竟想要做什麼?

  黃相爺本能的感到了一絲不妥。

  「不錯!正是這滿江紅!」那閒漢一拍大腿。

  「難不成這仙雲台的新戲與這滿江紅有關?」黃相爺引導著問道。

  「這是自然……猜猜這新戲的名字叫什麼?叫《岳飛傳》!!」這一次閒漢沒再吊人胃口,而是直接將那新戲的名字說了出來。

  「《岳飛傳》……《滿江紅》……」黃相爺陷入了沉思。

  那兩個閒漢看到黃相爺如此,也就不在打擾他,喝完了茶水就歡歡喜喜的離開了……也許就像他們之前說的,要再靠這個消息混兩頓酒吃也說不定。

  「滿江紅和岳飛傳……哈!天真!白白浪費了我一串錢!」終於想通了所有問題之後,黃相爺忽然收起了自己之前的擔心。

  想要靠一段岳飛傳就改變朝野上的態勢?

  做夢吧!

  朝堂之上的事情哪有那麼簡單?若是那首滿江紅剛出來的時候,再鼓動無數學子在宮門口跪地不起來逼宮還差不多!不過那樣不僅不會達到目的,還會激怒官家!到時候別說是秦薦本人了,也許最後還要落個滿門抄斬也說不定!

  不過話說回來,黃相爺倒是覺得有點可惜……若是早知道肖恆要做這火中取栗之事,也許他就不會那麼苛刻了,甚至還會提供一些有限的幫助,順便還能收攏黨內的人心……反正最後秦家都是要落得滿門抄斬的,那他何樂而不為啊?

  可惜……實在是可惜。

  不過是一場戲劇罷了,這么小的動靜也就在民間能產生一些漣漪,至於朝堂之上……對於這麼點小事根本不會作何反應。

  不過是唱唱戲,懷念懷念岳武穆罷了,誰還能阻止是咋的?不怕背上奸宦罵名嗎?

  「無知小兒……哼。」黃相爺一甩袖子,轉身離開了茶攤。

  ……

  新戲台即將上演《岳飛傳》的消息,就這樣在坊間傳開了……就像黃相爺預料的一樣,如此新戲只是激起了一些百姓的回憶,尤其是那些歸正人的回憶。

  不過真要說能掀起什麼波瀾……那還真沒有,所以也沒有人來制止。

  畢竟岳廟就在西湖邊上擺著,岳飛身上所遭受的冤屈也早已平反,有他老人家在西湖邊坐診,誰還敢不讓人唱是咋的?畢竟收復失地迎回失陷在北方的皇室可是這南宋的Z治正確,即便是不願被罰更不願接回皇室的當今官家也是在私底下里心照不宣,拿上桌面來討論是決計不敢的。

  各地對於新戲《岳飛傳》的態度及反饋匯總到肖恆手中,也讓他多少鬆了口氣。

  雖然早就知道應該問題不大,也與兩位少女商討了好長時間其中的細節和問題,甚至還準備了不少後手……然而最終這場戲還是順順利利的宣傳出去了,暗地裡的那些後手卻是沒派上用場。

  ……

  秦府,二層小樓。

  今天難得的肖恆和兩女又能湊到了一起,平時三人都忙得不可開交,有時候好幾天都見不上一面都是常態。

  「呼……還好。」肖恆放下最後一摞情報,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暫時看來一切順利,沒有任何紕漏。」

  「哼,趙朞膽小如鼠,帶得整個朝堂之上也儘是些鼠輩……這《岳飛傳》不過是個小說雜劇,管多了反而容易引火燒身……這種時候正是朝堂之上最敏感的時期,所有人都不想授人口實。」

  白衣少女嘲諷道。

  「岳飛傳啊……若是爹爹回來了,一定會成為我們的戲迷呢!」秦小姐笑道,「爹爹可是對岳大人敬仰已久呢。」

  三人正聊著天,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篤篤篤……」

  隨即,王鐵錘的聲音在外面響起:「公子,聽說你找我?」

  「進來吧,門沒關。」肖恆說道,王鐵錘也是毫不在意的推門而入……不過剛進來他就是一愣,沒想到兩位小姐居然也在,愣了好一會這才想起要見禮,趕忙收起了那副淡然的表情,慌忙請安道:「見過小姐、見過表小姐。」

  「無妨,這裡沒有外人。」白衣少女擺擺手道。

  「肖公子待你如友朋,我等自然也不會待你如僕人……還請王哥哥不必如此多禮。」秦小姐這邊就客氣多了,不僅照顧到了王鐵錘的感情,還順勢扭轉了白衣少女不自覺流露出的上位者的氣勢。

  「這……」王鐵錘不知該怎麼做,只好看著肖恆。

  「小姐都這麼說了,你還端著幹什麼……來,坐下。」肖恆拍了拍他身邊的座位道。

  「……」王鐵錘迷迷糊糊的走到肖恆身邊,就這麼兩步就像喝醉了酒又踩著棉花一樣,好不容易歪歪扭扭走到肖恆身邊,這才小心翼翼的搭了個屁股尖在椅子上,身體基本還是要靠雙腿來支撐。

  我叫你坐沒叫你扎馬步!

  肖恆看著王鐵錘張了張嘴,不過心中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值是搖頭嘆息了一聲:「好了,叫你來是想問你,銅像的事情怎麼樣了?」

  「哦……哦!」王鐵錘仿佛剛剛插上電源似得,反應了好久這才聽明白肖恆在問什麼。

  「好了好了!都好了!按您的吩咐造了不下十個,現在胚子都沒拆好好的放在倉庫里呢。」一說到專業相關的,王鐵錘的神色頓時自然了不少,說話也變得流暢了起來。

  「哦?那不如我們過去看看?」肖恆回過頭來徵詢兩位小姐的意見。

  「我就不去了。」白衣少女皺了皺眉頭,「我不想見那張臉。」

  「那我也不去了吧。」秦小姐笑道,「省得姊姊一個人……」

  「那好。」肖恆聳聳肩,拍拍王鐵錘的肩膀到,「走啊,帶我去看看。」

  「好嘞。」王鐵錘在這邊也呆得不舒服,聞言立即起身帶著肖恆就去了後院。

  「唉我說,你跑什麼啊?難道有老虎在追你不成?」肖恆看著前面走得又快又急的王鐵錘,只得加快了腳步跟了上去。

  「我有嗎?我沒有吧?」王鐵錘最初還是有些詫異的,不過他很快就察覺到了自己的異常,走路的速度頓時慢了下來,不好意思的看著肖恆道:「那個哈哈,我就是,就是有些不習慣。」

  「嗯,我懂。」肖恆拍了拍他的肩膀。

  長久以來王鐵錘雖然名義上是秦府的家僕,但實際上他一直在跟肖恆混,而肖恆又沒有什麼階級觀念,所以漸漸的他也就近墨者黑了,也變得有些沒大么小了……有時候肖恆比較煩還會讓他閉嘴什麼的。

  不過今天見了兩位小姐,尤其是那位名義上是自己主人的秦小姐,雖然她表現得平易近人,但那種階級所帶來的鴻溝依然讓他憋得說不出話來。

  自由平等這種東西就像空氣,擁有的人不覺得什麼,可一旦失去了就會像上了岸的魚一樣憋得無法呼吸。

  等到了倉庫王鐵錘也冷靜了下來,他先開了倉庫一腳的油布,露出了下面一個又一個的模具……肖恆走上前去打碎了外面的模具,露出了裡面一個光膀子男人的銅像。

  「呦!手藝不錯嘛!」肖恆輕輕的摸著銅像的頭誇獎道。

  這個銅像,就是肖恆這次計劃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