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縮在角落的顧暖,聽著外面言鏘的聲音,眼眸輕顫著,緩緩從地上爬起來站在門背後。
白莉的後腦勺貼在牆上,能聽見裡面呼吸聲傳來的細微動靜。
她知道,顧暖就站在門後。
顧暖的手放在門栓上,卻遲遲不肯拉開,內心還在做最後掙扎。
她不想打開門,也不想走出去。
打開這扇門,也就意味著她要接受簡思雨已經離她而去。
顧暖心生退縮之意,手從門栓鬆脫,一步一步地後退著,包猛用肥碩的屁股擠開言鏘,站在門邊鼻涕眼淚地哽咽著。
「顧暖,老簡她到死的前一刻都還在牽掛著你,想著最後再見你一面,向你道歉
簡思雨的演技太好,騙過我們所有人,她明明身體和精神都受盡侮辱,卻依舊每天笑呵呵的,不想讓我們擔心。
她這輩子太苦了,僅剩的一點甜支撐不下去,她想尋得解脫。
而作為她的朋友,我們更應該在她去世後,妥善安排好她的最後歸屬。」
包猛邊說邊打了好幾個哭嗝,可是話都說完了門也沒打開。
言鏘深沉地嘆了口氣。
白莉屏聲靜氣,耳朵一直留意著門後的人。
忽然,人動了。
緊閉的門打開了個細縫,顧暖就站在那裡,整個人融進黑暗之中,讓人瞧不清她是什麼表情。
包猛把骨灰盒遞過去,顧暖的手垂落在身側,五指微動,卻沒有去接。
言鏘上前一步,溫聲道「我們能進去坐坐嗎?」
顧暖沉默地從旁挪了個位置,門縫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配合著淒涼的黃昏,頗有種惡鬼出即將籠的視覺感。
三人眼皮俱是一跳,言鏘是最先一個進去的,隨後是白莉,最後是包猛。
原以為進去會比外面要暖和,沒想到房間裡烏漆嘛黑的,比外頭還要冷,像是落進冰庫寒窯里,凍得青鼻涕嘩嘩往下流。
言鏘受不了地把火升起來,火光跳動著驅趕走黑暗,房間裡變得亮堂許多。
白莉把凳子圍著火盆擺好,四人落座。
八眼互看,相顧無言。
包猛滿臉的淚痕還未散去,輕咳一聲,官方的展開說辭「老簡如今也沒什麼親人了,咱們幾個算是她最親的人,現在咱們齊聚一堂,主要是為了商量出老簡的骨灰該如何處置。」
顧暖聞言瞥了眼包猛,目光不小心落在他放在身旁的骨灰盒上,眼睛如同被針扎了下般,慌亂又無措地收回目光,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言鏘抿唇按耐住心裡的蠢蠢欲動,看到顧暖這般,如何能不心疼,卻也無可奈何。
他倒是想出言安慰,但又怕顧暖鬧心。
畢竟她本來就已經夠不好受了,他再貼上去好言好語,豈不是給人添堵嘛。
白莉看了看顧暖,又看了看言鏘,接著包猛的話茬,提著建議「簡思雨生前被世俗紛擾給束縛住,不得自由,不如我們把骨灰揚了,讓她隨著風週遊世界?」
「誒誒誒!這個好,這個好!」包猛被淚水洗刷過的眼睛亮汪汪的,看著顧暖詢問道「顧暖,你覺咋樣?」
顧暖閉眼靠在牆上,聲音里透著深深的疲憊與沙啞,「你們決定就好。」
關著的大門忽然被打開,昨天下午出去就沒回來的上官睿大步流星地走進來,一屁股坐下。
掃了眼幾人臉上的表情,骨灰盒被包猛龐大的身軀給擋住,上官睿沒看見,張口就道「你們這是咋了?一個個跟奔喪似的,開心點嘛,人活著不就是那麼回事兒嘛。」
言鏘看著上官睿,冰冷地懟道「不會說話就閉嘴,沒人當你是啞巴。」
上官睿一噎,暗暗不岔,這老哥怎麼跟吃了槍藥,一點就炸。
包猛把骨灰罈挪出來一點,讓上官睿看見,「老簡她今天早上走了,所以你說話稍微注意點。」
說最後一句話時,包猛的眼神落在了顧暖身上,要說他們這些人當中,簡思雨走了誰更難過,那必然是顧暖。
上官睿眉頭突地一挑,昨天下午不是還昏睡著,怎麼今天說沒就沒了?
上官睿有些唏噓,真是世事無常。
言鏘溫聲道「顧暖,如果你沒有其他意見的話,那明天我們找棟高點的大樓,送老簡最後一程吧。」
顧暖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冷聲道「好。」
氣氛隨著顧暖的話降至冰點,幾人慾要開口說幾句緩解氣氛的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言鏘和包猛站了起來,「我們倆先回去了,你要是有什麼事隨時來找我倆。」
白莉也默默站起身,眼裡滿是擔憂地看了眼顧暖,跟著走了出去。
上官睿見人都要走,他搓了搓有些涼的膝蓋,欲言又止半響,蹦出一句「顧暖節哀。」
顧暖閉上雙眼,後腦勺抵在冰涼的牆壁上,努力讓自己清醒,聽著上官睿的話,她扯了扯嘴角,卻並沒有說話。
上官睿悻悻然地摸了摸鼻頭。出去順便把門也給關上了。
房間重歸寧靜,顧暖的思緒紛擾。
有什麼東西在撞著自己的腿,顧暖睜開眼睛就看到小軟和綿綿站在她跟前,腳下踩著兩個鋼盆碗,叮噹作響。
「啊抱歉抱歉。」
顧暖意識到一天都沒餵兩個小傢伙,連忙去起身,結果起得太急眼前忽然一陣眩暈,她捂著腦袋晃了晃,總算是清醒了點,去拿一包新的狗糧撕開,給兩個碗裡倒滿。
看著兩小隻吃的香,顧暖笑了笑去收拾著散落各處的凳子,忽然看到靠著牆而放的骨灰盒,她怔然一愣。
包猛這小子故意的吧。
顧暖磨磨唧唧地把凳子都疊放在角落裡,就是不肯去把骨灰盒給抱起來放好。
等到房間都收拾利索,顧暖這才慢悠悠地走到骨灰盒前,蹲下凝視著潔白的外觀,看了好久好久。
那麼鮮活的一個人,轉瞬間就化作了一捧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