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7 章 第三百二十七章

  當晚,王憐花被趕回了他在主院的住處。

  第二天一早,裴湘正在用早點,王憐花便帶著人來修「牆」。

  四名身輕體健的黑衣女子手腳麻利,配合默契,幹活的動作又穩又快,很快就在兩個房間中間掛上了三道薄厚不一的簾幔。

  等到裴湘練完劍返回住處洗漱時,發現不僅兩個房間被層疊的紗綢錦緞重新隔開了,屋內的家具擺設等各色日常物品也全部更換一新,比她入住時的那一批還要精美雅致許多。

  「湘湘,這『牆』是不是比之前的漂亮許多?又輕又軟還容易推開,你喜歡嗎?」

  「這是你的房子,自然應該隨主人的心意修建裝飾,你認為好就行了。對了,王公子,我之前借住的那個客院修整好了嗎?」

  ——好了的話,我就立刻搬走。

  王憐花故作苦惱地說道:「唉,一時半會兒是修整不好的。湘湘,我那些屬下都有些笨,做事拖延,進展緩慢,催促他們也不見成效,我也沒辦法。」

  裴湘抱著劍扭頭輕哼,不樂意再聽王憐花信口胡謅。

  王憐花見裴湘「默許」了「牆」的存在,悄悄彎了彎嘴角。

  裴湘轉身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說起正事。

  「我一會兒要去姬老闆那裡拜訪,商討去蘭州一事。」

  王憐花之前聽裴湘簡單提過幾句,知曉姬冰雁在幫誠王調查曲家滅門一案,此次來洛陽尋裴湘,也和誠王的叮囑建議有關,便不太高興地擰著眉頭道:

  「誠王心思不純。你又不是真的曲家女,此去蘭州,真能幫助姬冰雁嗎?」

  裴湘搖了搖頭:「此去蘭州,不僅是調查曲家滅門真相和尋找曲氏遺孤,姬老闆找我還有其它要事。不過,我已經答應他暫時保守秘密,所以便沒有對你提起。」

  「原來如此,」王憐花恍然,「我就說麼,姬老闆是精明人,怎麼會因為誠王的三言兩語就特意奔波這一趟。蘭州……」

  王憐花凝神回憶了一番近日蘭州方面的消息,一時之間有些猜不透姬冰雁來找裴湘的真正目的。

  「湘湘,不管姬冰雁要你去做什麼,前提是你得健健康康的。否則的話,我可不放心。」

  裴湘點了點頭,嫣然道:

  「我知輕重緩急,不會拿自己的安危當玩笑的。一會兒去拜訪姬冰雁的時候,我會問問他時間問題,若是他那邊不是特別著急的話,我就養好傷再離開洛陽。」

  「若是他著急呢?」

  「便是再著急,也得給我留下趕路的時間不是?從洛陽到蘭州,也得好些天的旅程呢。我正常趕路,不快馬加鞭,旅途中花費的時間也足夠我養好傷了。」

  王憐花沉吟道:「看姬冰雁的行程安排,想來蘭州那邊沒有火燒眉毛的急事,你確實不必那麼實心眼地日夜兼程趕路。更何況,姬老闆說不定會把白飛飛帶回蘭州照顧。有了那麼一個表面上不會武功的柔弱女子同行,他的行路速度根本快不了。」

  裴湘微微一笑:「你確定白姑娘會跟著姬老闆離開洛陽?」

  王憐花嘆了一口氣,這次倒是沒有自戀自誇,反而認真琢磨起自己有什麼值得白飛飛算計的。

  不曾想,這兩人正討論著白飛飛和姬冰雁,就有隨從進來回稟王憐花,說是姬冰雁到訪。

  裴湘一愣,和王憐花對視了一眼,兩人連忙起身一起迎了出去。

  會客的方廳內,姬冰雁剛剛坐下就表明來意,神色頗為凝重。

  「姬老闆,你是說……白飛飛白姑娘昨日就失蹤了?」裴湘詫異問道。

  姬冰雁心事重重地點了點頭:

  「前日晚間從歐陽府離開後,我便命人細心照顧白姑娘的起居。昨天清晨時分,白姑娘說她想去逛一逛遠近聞名的洛陽花市,我當時有生意要忙,就沒有同行,而是安排了幾名屬下保護她。沒料到只是去了一趟花市,就出事了。」

  「姬老闆是何時發現白姑娘失蹤的?保護她的人都回來了嗎?」

  聽裴湘提起這個,姬冰雁的眼底划過一抹冷凝和悲傷。

  「昨日晌午的時候,白姑娘一直未歸,派出去的屬下也沒有消息,我便意識到出事了,當時就派人去尋找白姑娘。之後,我聯繫了歐陽兄,請他幫忙找人,只是,我們一直沒有發現白姑娘等人的蹤跡。今天早上,洛陽城內的一名遊俠兒發現了我那幾名屬下的屍體。」

  「他們是如何死的?現場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嗎?」王憐花追問。

  姬冰雁沉聲道:「初步檢查,皆是中了某種迷藥不能動彈之後,被人抹了脖子,他們……臨死前毫無反抗能力。除此之外,並未發現什麼明顯的可疑之處。」

  「中了迷藥……」裴湘斂眉沉思,心道,「若是下迷藥殺人的話,那麼擄走白飛飛的人大概率不會是石觀音本人。因為憑藉那位的武功和心性,幾乎不會使用這種迂迴的手段。」

  這邊,姬冰雁繼續分析道:

  「非是姬某自大狂妄。我派去保護白姑娘的護衛都是跟了我許多年的心腹,他們沒少陪我經歷各種波折風險,都是□□湖了,所以,普通的迷藥根本藥不倒他們。」

  裴湘微微頷首,又問道:「姬老闆,那名遊俠兒發現屍體的地點是在哪裡?」

  「就在花市附近的一家早餐鋪子裡,趙記包子鋪。」

  王憐花「啊」了一聲,道:「我知道那裡,是一家老店了,老闆是洛陽本地人,並不會武功。」

  姬冰雁喟嘆一聲,接著說明情況:

  「那名遊俠兒一直愛吃趙家早餐鋪子的包子,也知道那家老闆勤快,這些年風雨無阻天天開店賣早點。所以,他今早發現老闆遲遲不出攤營業後,就頗覺奇怪。

  「據遊俠兒說,他拍門詢問後見無人應答,心中不安,便撬開了窗戶往裡面看,一下子就看到了滿地屍體。那些……不幸遭遇橫禍的人當中,除了我那幾名屬下外,還有開早餐鋪的老夫妻。」

  聽到這裡,王憐花向角落裡靜默侍立的隨從招了招手,淡聲吩咐道:

  「你可聽明白姬爺的話了?去,傳我命令,讓咱們的人配合姬爺的屬下和歐陽府上的家丁門客,全力尋找白飛飛白姑娘。同時,你親自帶人去問問咱們家在花市附近的店鋪掌柜們,可有人見過白姑娘或者發現可疑的人物?凡是提供有用消息的,一等賞錢雙倍。」

  「屬下領命。」黑衣屬下利落離去。

  姬冰雁對王憐花簡單道謝兩句,沒有說多餘的客套話,但在場三人都知道,姬大老闆記下了這份人情。

  姬冰雁匆匆而來,又匆匆離開。

  次日,裴湘在歐陽喜家中又見到了姬冰雁。

  裴湘認真翻閱姬冰雁等人詢問來的隻言片語,讀到有洛陽城裡的住戶聲稱,他家孩子蹲在包子鋪前饞肉包子流口水時,見過一位青衣婦人帶著一個極丑的女子在趙記包子鋪附近出現過,不禁心中一動。

  她暗忖,也許,即便讓白飛飛脫離了那個賈剝皮,但她依舊如同原著情節那般,意外撞上了快活王是色使江左司徒氏,並被對方強行易容成了醜陋女子。

  原著中,色使司徒氏常年在各地郡縣行走,為快活王搜羅美貌佳麗,以供快活王享樂。

  每當司徒氏看中一個目標後,他便通過出神入化的易容術把美貌女子改形換貌,然後再把人送往沙漠當中。又因為他的易容術實在是太精妙了,即便美貌女子的家人從跟前經過,也認不出那眼含焦急哀愁的醜陋女子就是自己的親人,所以,司徒氏這些年鮮有失手。

  而司徒氏本人的樣貌更是千變萬化,忽男忽女忽老忽少,一旦隱藏在市井百姓當中,便蹤跡難尋。

  「這個,」裴湘指著寫有青衣婦人內容的紙張,慢條斯理地撒謊道,「我之前在開封附近也見過一個青衣婦人,她身邊同樣跟著個模樣不太好看且生著病的姑娘。我和她偶然搭話,她說要帶著生病的外甥女回江南老家。既如此,如今怎麼又出現在洛陽城中了?當然了,這也可能是我多疑了。」

  裴湘指出疑點,立刻引起了姬冰雁等人的注意,他們馬上吩咐下面的人注意尋找青衣婦人和她身邊之人。

  當然,除此之外,其它方面的搜尋也沒有放鬆。

  那天分別前,裴湘同姬冰雁提起蘭州之行。

  姬冰雁道:「裴姑娘不必匆忙奔波,那邊……還要請幾位隱居的前輩出山,也不知能請動幾位,所以,他們短時間內不會有所行動。」

  裴湘瞭然,原隨雲不是草率莽撞之輩,他若打算根除石觀音一系的力量,肯定要以無爭山莊的名義邀請真正的厲害人物,這樣才能萬無一失。

  ——而且,以原隨雲的城府與謹慎,不一定會帶人親赴大漠對戰石觀音,他說不定還有另外的謀算。

  思緒微轉,裴湘心底生出一些猜想,不過很快又被她壓了下去,暫時不去理會。

  往後幾日,裴湘在王憐花的府上安心養傷並轉化北冥真氣。增加實力的同時,她還向王憐花賒帳拿走了許多珍貴的藥材和毒物,每天埋頭製作各種立竿見影的毒藥。

  ——以免石觀音殺個回馬槍。

  姬冰雁因為要尋找失蹤的白飛飛,沒有按照之前的行程安排離開洛陽。

  而王憐花也開始了和裴湘形影不離的日子,即使偶爾外出,他也要纏著裴湘一起出行。雖然王憐花一直見縫插針地說不正經的情話,見天兒地琢磨如何親親抱抱舉高高,但裴湘還是察覺到了他隱藏得不是那麼嚴密的小心思。

  這人大約是從王雲夢那裡得到了什麼提示,知道石觀音在洛陽期間,不會找王雲夢兒子的麻煩,但若是有機會的話,石觀音是非常樂意剷除裴湘的。

  她之所以一直沒有動手,一方面,大概是忌憚裴湘的劍術和北冥神功,另一方面就是因為王憐花始終和裴湘待在一起的緣故。

  這日天還未亮,裴湘正在睡夢當中,忽然感到有人在輕捏她的臉頰和鼻子,之後,耳邊又響起王憐花的低笑聲,偶爾夾著幾句「小豬」或者「紅撲撲」之類的呢喃細語。

  她一把扣住在她臉上作亂的爪子,迷迷糊糊中惱怒地想著,這廝竟然真敢越過簾幔半夜「偷襲」,是又想挨揍了嗎?

  「湘湘,還睡嗎?我要出門一趟,你是醒來跟我一起走,還是讓我把你裹在被子裡抱出去?」

  裴湘此時已經被鬧得漸漸清醒過來,她閉著眼睛往被子裡縮了縮,片刻後,才睡眼惺忪的坐起身來,慢吞吞地問道:

  「非得現在出門?」

  「嗯,歐陽喜府上有人來找,說是我的一個老朋友熊貓兒正在那邊做客,想要我去幫忙。我若動作慢了,熊貓兒肯定要親自來找我的。那人武功不錯,我的屬下可攔不住他。到時候,他一鬧起來,咱們兩個依舊沒法繼續休息的,還會被他堵在被窩裡。」

  裴湘聽到「熊貓兒」這個名字,倒是徹底清醒了,她推了推坐在床邊不挪地方的王憐花,示意某人非禮勿視,她要起床換衣服。

  王憐花倒是聽話,他趁著裴湘鬆手的功夫快速捏了一下她的鼻尖,然後才起身後退並背過身去,還順手點亮了屋內的燈火。

  歐陽府,燈火通明的大廳內。

  熊貓兒耳朵微動,立時聽見庭院裡傳來老朋友王憐花的聲音。

  王憐花似乎在對什麼人說笑,聲音溫柔得很,聽得一向粗獷疏闊的熊少俠微微打了個冷顫兒。熊貓兒十分不適應地搓了搓自己的上臂,緊接著便一臉好奇地躥了出去。

  待熊貓兒在屋檐下站定,正好瞧見身著狐裘華服的俊美青年和一位絕色麗人並肩而來。兩人身後是蜿蜒燈火映著皚皚白雪,兩人抬眸望向熊貓兒時,皆目光澄明神采飛揚。

  這樣一雙璧人,宛如神仙眷侶,竟讓熊貓兒一時之間看呆了。

  直到王憐花和裴湘走近,熊貓兒才猛地晃了晃腦袋,瞪著一雙貓兒似的圓眼睛驚奇地打量著王憐花,還不時地瞧一眼裴湘。

  「王憐花,多日不見,瞧你眉眼帶笑,你這是有喜了?」

  裴湘撲哧一笑,屋內之人也都紛紛大笑起來。

  王憐花無奈道:「貓兒這是偷喝了多少酒呀?竟然開始胡言亂語了。我是堂堂男兒,如何有喜了?」

  熊貓兒怔了一怔,隨即反應過來自己之前那句話有歧義,便笑著擺手道:

  「口誤口誤,是有喜事,有喜事!王憐花,我瞧你不再是之前那副小潑皮的神態了,莫不是遇到什麼好事了,從此收心了?」

  王憐花心知熊貓兒在問什麼。但他這人也奇怪,之前在府中的時候,千方百計地想讓裴湘承認兩人之間有情,如今被朋友當面含蓄詢問了,偏偏又不願多說什麼了。

  他含笑道:「本公子何曾有過小潑皮的神態?可見有隻野貓醉糊塗了,竟說起胡話來。來,熊少俠,醒醒酒,讓小弟給你介紹,這位是裴姑娘,我府上的貴客。你可規矩斯文點兒,別惹裴姑娘笑話。」

  熊貓兒粗中有細,見王憐花如此應答,便知這兩人不是他以為的那種親密關係,最起碼,目前還不是公開的時候。

  他暗笑忖道,想不到王憐花這小子也有這麼規矩做人的一天,可見這世間男人總要遇到一個極特殊的姑娘,就像那天……

  想到那個讓自己心動惦念的朱七七,熊貓兒心中沉鬱,但他面上卻恍若無事,仍然爽朗一笑,先是同裴湘作揖問好,之後又同多日不見的王憐花說起美酒美食來。

  三人步入廳內,王憐花一抬頭就看到沈浪和金無望。這兩人面孔陌生,但只觀他們的不凡氣度風采,便知絕非庸俗之輩。

  王憐花停下和熊貓兒的說笑,想請歐陽喜給他介紹兩位新朋友。

  只是,不等王憐花開口,便見裴湘一臉欣然地走到那個微笑著的英俊青年面前,語氣輕快地說道:www.

  「沈浪,又見面了,近來可好?」

  王憐花想,我媽說得對,笑得太多的男人多是庸俗油膩之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