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王雲夢帶走了石觀音,被留下的裴湘和王憐花暫時遠離了危險。
靜默片刻後,王憐花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又忍不住咳嗽了兩聲,他今晚也受了不輕的內傷。
「湘湘,這裡不能繼續住了,我讓人給你換個房間。」
裴湘點了點頭,低頭給自己號脈,其餘瑣事全憑身邊人安排。
王憐花取出一枚黑色的哨子,吹響三聲,兩長一短。
哨音落下,便見不遠處的一片漆黑里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又過了稍許功夫,府中的護衛、管事和婢女匆匆而來。
王憐花淡聲吩咐了一些事情,只是,在說到今晚的住宿安排之事時,這人的心思又活泛了起來,他眼睛一轉,便含笑道:
「章峰,府中哪個院落里有適合裴姑娘暫住的房間?我隱約記得,似乎只有明春居那裡還算寬敞舒適?」
章峰愣了一下,心道府里這麼大的地方,平日裡又只有王氏母子兩位主子,哪裡就缺少客人休息的地方了?
不過,他在王憐花身邊多年,早就學會了配合主子一本正經地撒謊。於是,管家章峰連忙低頭回稟道:
「公子英明,如今確實只有明春居那裡適合裴姑娘居住。其餘各處,不是在修葺中,就是暫時無法使用。」
王憐花微微頷首,望著裴湘欣然道:
「湘湘,明春居那裡有一方浴池,可以做藥浴之用。入住之後,你給自己寫一副藥浴的方子,我吩咐人去準備,你每天去泡一泡,肯定會對療傷有益的。」
裴湘暫時沒管什麼浴池藥浴的,她聽到「明春居」三個字,就知道王憐花又開始不安分了。
「明春居……我記得那裡和你的住處挨得極近,只隔著一道矮牆,似乎還有遊廊相連,說是一個套院也不為過。」
「嗯,確實如此,」王憐花眉目純澈,此時儼然是一位霽月光風的清朗君子,「難為湘湘你還記得這府中的屋舍布局,明春居確實位於主院的後方,兩院之間有遊廊和流水相連。」
「我怎好住進你的主院中?」
「湘湘放心,我不介意你聽見主院內的談話或者看見出入主院的人,我並沒有特別的秘密想瞞著你,所以,你就放心住吧。」
裴湘微微挑眉,心道到底是誰介意誰,某人心裡沒數嗎?
王憐花見裴湘不出聲,只是用一雙秋水明眸似笑非笑地打量自己。那清凌凌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像載著月色的潔白羽毛划過心頭,王憐花忽然就覺得,自己的整顆心都化成一泓春水了。
他連忙轉身,揮了揮手讓仆屬離開去處理瑣事,自己則背著裴湘深深吸了一口氣,方才從突如其來的悸動燥熱中稍稍冷靜了下來。
「哎,湘湘,你莫要誘惑我,咱倆現在都受著傷呢。我、我體力還差一些,怕你嫌棄誤會。」
裴湘:「……嗯?」
王憐花靦腆羞澀地笑了笑,微紅著臉岔開話題道:
「這裡距離明春居還有一段距離,我抱你過去吧。」
「你不是……體力還差一些?」
「這點時間還是可以的。」
裴湘不清楚王憐花這廝到底有多豐富的內心戲,也懶得問,她推開王憐花的胳膊,慢騰騰地往前挪步。
王憐花見此,遺憾地搖了搖頭。他朝著暗處做了個手勢,不一會兒便有僕人抬來兩頂軟轎,充當代步工具。
到了明春居內,婢女們已經準備好了熱水和換洗衣物。王憐花心知裴湘此時身體狀況不佳,沒有多少精力和心情理會自己,便十分知情識趣地告辭離開了,留給裴湘一個安靜休息的空間。
當然,他自己也需要好好治療內傷,爭取早日恢復旺盛的精力和持久的體力。
次日晌午,裴湘悠然轉醒,氣色已然恢復了不少。
用餐之前,王憐花從隔壁過來,他先給裴湘探了探脈象,發覺她的情況比昨晚好了不少,才徹底放下心來。
「我之前配製過一些調養身體的丹丸,一會兒讓人取來,你若是覺得有些用處的話,就先服用著。」
裴湘淺淺一笑:「憐花公子親自調配的丹丸,自然是好東西。」
王憐花又道:「莫忘了開一張藥浴的方子給管事,他們會提前準備安排。內外兼治,你的傷也能恢復得快一些。」
裴湘謝過王憐花的關心,也問起了他的傷勢。
王憐花見裴湘今日氣色不錯,立刻丟掉了昨晚的善解人意。一眨眼,他的面色就暗淡了下來,整個人也給人一種虛弱不堪的感覺,他捂著嘴悶悶地咳嗽了兩聲,才嘶啞著嗓子緩緩道:
「湘湘,我感覺很不好,咳咳,我覺得,我應該和你一起泡藥浴。」
裴湘哼笑一聲,漫聲道:「你覺得?呵,可我覺得,你在痴心妄想。」
王憐花見裴湘拒絕,也不多勸,反而立刻理解地點了點頭,從從容容地感慨道:
「確實,終歸以後的日子還長,咱們之間循序漸進就好,一下子就跳到共浴這個步驟委實有些快了。那……湘湘,我今晚可以來明春居住嗎?我想離你近一些。」
「在我看來,明春居距離主院的距離已經很近了。」
「但我依舊心有餘悸。」
再開口,王憐花的語氣變得認真了許多:
「昨晚,如果我沒有心血來潮去找你,你就會獨自一人應對石觀音。在我酣然入睡的時候,在我的家中,你被一個瘋婆子攻擊,甚至瀕臨死亡……只要一想到這樣的可能,我就後怕不已。湘湘,在石觀音離開洛陽之前,我們都住在一起吧,我們互相保護,好不好?」
裴湘沉默了一下,她聽得出,雖然這位王公子的意圖依舊不純,但他確實是在擔憂後怕。
「如果是擔心石觀音突襲的話,住在隔壁就可以了,王公子。而且,我相信有王夫人在,石觀音總會忌憚幾分的。」
王憐花眼睛一亮。他心知,自己能搬到隔壁房間居住,就是裴湘目前最大的讓步了,於是,他立刻見好就收,不再多做纏磨。
用過午膳,王憐花想起另一個問題,便問道:
「那石觀音忽然來找你,可是和曲家女有關?她一向隱居在大漠,近年來很少踏足中原,怎麼這麼巧就知道了你的故事?」
裴湘已經和石觀音結了仇,自然不會替她隱瞞什麼,便對王憐花重複了一遍石觀音對她說的話,包括石觀音長子惦記自己的事。
王憐花頓時坐正了姿勢,沉吟著分析道:
「他的長子?那人知道你對誠王編撰的故事,又和你有過接觸,還不是點頭之交,而是真正地相處過……」
說到這裡,王憐花揚了揚眉,心中泛酸。
裴湘神色自若地補充道:「最重要的是,他是石觀音的兒子,王憐花,你說石觀音那樣的女人,會找一個醜男人生孩子嗎?她的兒子,會是一個資質平庸之人嗎?」
答案呼之欲出。
王憐花先是喝了一口茶壓了壓驚,隨後又故作彆扭地說道:
「雖然那段時間裡,符合條件的人只有妙僧無花一個。可是湘湘這麼喜歡撩人,誰知道會不會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就又招惹了一朵爛桃花呀。」
裴湘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問道:
「我什麼時候喜歡撩人啦?」
王憐花斜覷了裴湘一眼,不言不語,卻慢慢紅了臉。
裴湘:「……你先別臉紅,把話說清楚!」
王憐花不準備把話說清楚,他掏出一枚藥丸吞入口中,又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嘴唇,然後就藉口有事匆匆離開了。
到了晚上,裴湘泡完藥浴回到臥室後,赫然發現,自己房間和隔壁屋子之間的牆壁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架繡著各色牡丹花的屏風。
裴湘慢慢放下擦拭頭髮的布巾,提起了放在床頭的長劍。
「王憐花……」
屏風的另一面,一身月白錦袍的王憐花正坐在燈下讀書,此時的他眉目溫潤,氣質高華,儼然是一位儒雅端方的君子。
聽見裴湘喊他,王憐花含笑抬頭,從最佳的角度露出自己的英俊面孔,眼底還有著深深淺淺讓人看不透的情誼。
「湘湘,夜深了,怎麼還不睡?」
裴湘對這人的美色早就有了些許的抵抗力,所以此時依舊可以保持沉著鎮定,她冷聲質問:
「牆呢?」
王憐花頓時面露歉意:
「湘湘,我在燈下讀書,正求知若渴之際,忽然發現那面牆擋了光,所以,我便讓人把牆拆了。但你一定要放心,我絕對不會擅自走進你房間的,我只在自己這邊活動。」
裴湘道:「可我對王公子並不放心。」
王憐花笑道:「這個想法情有可原,實話實說,我對我自己的操守也不太放心。」
裴湘目光一凝,覺得自己該拔劍了。
王憐花悠悠一嘆:
「可是,即便對我不放心,湘湘你也該對自己的劍法放心的。縱然我夢遊走到你床前,又能做什麼呢?哎,不瞞你說,在我的傷勢痊癒之前,我都不會勾引湘湘你的,因為我想給湘湘留下一個最完美的印象。」
裴湘挑眉打量王憐花,故意曲解他的話:
「就是說,你現在不行了?」
王憐花要開口反駁。
裴湘拍了拍劍鞘,輕聲道:「只有不行的男人,才能不被揍。」
面對威脅,王憐花放下手中的書籍,用書院夫子的授課口吻嚴肅說道:
「我也不知行不行,要不湘湘你來親親我、摸摸我、試試我?凡事口說無憑,還得親自檢查過才保靠。」
於是,裴湘到底還是拔出了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