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張起峻轉到漢生經館學習時,發現趙長貴已經和別的小同窗換了座位,是塾師李生華給新調的。
趙長貴也不再看他,更不和他搭話,一副已經和他徹底弄掰了的架勢,張起峻自也懶得理睬他,落得個耳根清靜。
新同桌十四歲,名叫柳順,一個眉清目秀笑眯眯的男孩,見張起峻來了也不多說,只是安靜地給他遞過來一塊麻糖,算是「好朋友費」了。
張起峻笑笑接過放進嘴裡,兩人也就算達成了一種「咱倆是朋友」的默契,然後各學各的。
下午放學後,王允卿剛被她家家兵接走,王允華來找張起峻了。
「二哥明天要去鹿灘市一遭,今天來和你坐坐,不用做飯了,哥啥都帶著!」
王允華說著目光滿屋裡掃:「沒個炕桌?」
「沒,我一個人又不用那個。」張起峻道。
他家原來有一個,在他媽病時被他賣了換藥錢了。
「嘿,夠簡便的,連凳子也只有一把!」王允華笑著坐到炕上,「得,你坐那把凳子吧。」
然後他就從他帶來的小提籃里掏出了饅頭、羊頭羊蹄、花生米和一碟鹹菜來,還有一瓶綠瓷瓶二鍋頭。
張起峻跟著王允華下鄉第一次看到這瓷瓶二鍋頭還很驚奇,他倒沒想到這酒這個年代就有了,也不知道是原時空就有,還是被哪只蝴蝶翅膀給扇出來的。
這時他已經見過這酒兩次了,倒也不驚奇了。
「二哥你去鹿灘市,記住我托你買的那幾樣啊,咳,我給你寫個便條帶上吧,免得你到時忙得忘記了,對了,你順便看看鹿灘市那邊有沒有賣鋼筆的?如果沒有,給我買回來一把鉛筆也行。」
張起峻說著拿出一張紙寫起來,他現在雖然基本適應了寫毛筆字,但這玩意兒除了寫書法再就沒有一樣能比得上鋼筆的了。
按他的記憶,鋼筆這個時期應該已經傳入了國內,只是不知道有沒有傳到鹿灘市這邊來?
鉛筆是肯定有的,他上次下鄉就見宋苟才用過鉛筆。
「鋼筆?」王允華懵逼地看著張起峻。
「二哥你沒在神甫那兒見過這種筆嗎?」張起峻道,一邊給王允華描述了一下鋼筆,「對了,買這鋼筆還得再買幾瓶墨水。」
然後他又給王允華描述了一番墨水。
王允華點頭,說道:「鉛筆我家帳房那邊買回來不少,你要用我讓允卿給你帶過來幾支就行了。」
「不用這麼麻煩的,我現在有這錢。」張起峻笑道,「對了,再麻煩二哥看看鹿灘市那邊有沒有印刷館?」
「有啊。」王允華道,「我家帳房經常在那邊列印票據的。你問這幹嗎?」
「說不定以後要用到。」張起峻含糊道,「二哥你明天走時來我這一趟,我再從錢莊取點錢給你帶上。」
「你上次保管在我這兒的錢管夠了,不夠我先給你墊上。」
「那也行。」張起峻道,「路上小心點兒,準備帶多少人去?」
王家在伊東市、杭愛召鎮和六原鎮的隆福興商號,都是由掌管著鹿灘市隆福興商號的王家大女兒組織的運輸隊專門押送商品供貨。
這運輸隊有鹿灘市的持槍許可證,此外路跑得很熟,把路上土匪的關係也打點得熟,除非遇到不開眼的生土匪,一般是沒事的。
其他人跑這些路段可得注意了。
尤其是富家子弟,被土匪綁去「求財神」是經常會發生的事。
王家雖然和周邊的土匪熟,但也得注意。
「鹿灘市那邊又不讓隨便什麼人帶槍進城,帶多少人也沒多大用,好在也沒多遠,又是一條平坦大道,路上行人也多,我帶幾個精幹強壯的跟著就行了。」
「那路上你還是小心點兒好。楊家那邊有沒有消息傳過來?」
「沒啥大動靜,就聽楊財旺回到家嚎哭得差點兒斷了氣,發誓要報仇,已經打發人去三晉省通知他三兒子去了。」
張起峻點點頭,這是意料中的事,「就不知他家還剩下多少彈藥。」他笑道。
「可能也沒剩多少了。」王允華也笑了,拿過張起峻寫完晾乾了的紙摺疊起來揣進兜里,「只要他家再不跳噠,咱也不是非要跟他過不去。」
「二哥,這事不能掉以輕心,那楊英以後恐怕會更麻煩,所以,你那邊還得加緊擴大和訓練隊伍,只是得在鄉下悄悄來,別傳得到處都是。」
張起峻說著端過洗臉盆來讓王允華洗了手,他自己也洗了手,兩人開始撕拔羊頭羊蹄子吃起來。
「咱想的一樣,是得趕緊擴大訓練隊伍了,但又不能明著來。你也喝點兒?」
「行,我只喝兩盅。」張起峻從王允華手中接過酒盅喝下半盅。
「咂~」,酒線如一道火線般穿過他的喉嚨流入胃部,張起峻嘴裡不由得發出咂的一聲來。
感覺比上世哪一次喝酒都更加滾燙,更加辣。
這種滾燙和這種辣讓他心裡很有些刺激很有些舒坦。
他前世自認為是一個不愛喝酒的人,但這時他才發現,他其實是愛喝酒的。
即便上世他的身體對酒沒有什麼渴望,但心裡還是渴望的。
這份渴望在當時酒極大豐富,想喝隨時都有的狀況下被掩蓋起來了,到了如今這個酒是奢侈品的時代,他對酒的那份心癮就顯現出來了。
還真是吃肉不喝酒,不如餵了狗啊,這吃上肉再喝點兒酒,感覺這享受的檔次立馬就提升起來了。
酒肉相須,這在醫理上也是說得通的,肉是滋膩之物,不宜消化,而酒為辛味,可行可散,自可助消化。
只是酒喝過頭麻醉了神經,那就反而對消化有礙了,所以飲酒不醉最為高。
……
啪~,「咦~,有時間了,得,我得回去了,這半瓶你留著。」
兩人吃喝了大約一個多小時,王允華從上衣左側小口袋裡掏出一塊懷表來,啪地一響打開表蓋,露出白錶盤,黑錶針,看了一眼,認真數清時間,對張起峻道。
「你應該把這表鏈系在衣扣上。」張起峻笑道。
心想這就符合民國電影或電視劇里的一些經典名場面了。
「你說也是吧?可我爹不讓,說是太招搖了。」王允華沒聽出張起峻耍笑的口氣來,認真地道。
張起峻趕緊收斂起笑意道:「可惜了。」
今晚他真是有些飄了,大約還是四盅燒酒上頭了,目前這副身體還很不耐酒精。
如今一塊懷表近20塊大洋,倒騰到河套地區來更貴,妥妥的奢侈品,是旗府王爺、官府老爺和大財主老爺們的標配,把表鏈系在衣扣上這種流行時髦,就和後世成功人士們手腕上戴塊名表一樣是一種流行,有啥可笑的。
倒是王來春本人不想這麼張揚,也不讓兒子這麼張揚,的確很有些難能可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