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微的話說完,陸匡業久未出聲,似乎是被女兒的想法嚇到。
他不再掙扎,而是開始皺眉嘀嘀咕咕。
從先皇宗親,數到先先皇宗親,沒有一個和他女兒有牽扯。這幾年他女兒夙興夜寐,連家都很少回,不是皇宮就是公主府,兢兢業業的替公主殿下賣命,沒道理突然反水。
「爹聽不懂。」陸匡業選擇放棄。
難為了幾十歲的老大爺,從來沒聽過女子稱帝,也從沒見過,那根筋無論如何都轉不過去。
陸知微深吸一口氣,拉了一把椅子,坐在父親對面。
「殿下欲稱帝,為名聲著想,皇帝不能死在她的手裡,我定的計劃,利用蕭祖名殺了他。」
陸匡業瞪大了眼睛,這幾句話都很正常,連在一起,怎麼就那麼讓人聽不懂呢。
「殿下要謀反?哪個殿下?」陸匡業不死心,繼續問。
「自然是公主殿下,我也只有這一個殿下。」陸知微一語雙關,可惜她爹根本聽不出來。
陸匡業想笑,隨即想到了什麼,又笑不出來。他死死盯著女兒,恍然發現,不知何時起,他那乖巧的女兒竟然變化如此大。
眉眼完全長開,比前幾年成熟很多,帶著某種熟悉的,執掌權柄的上位者氣質。
他也曾有過,在剛當上丞相的時候,他意氣風發,要為民請命,執宰天下。可惜,之後便在皇權壓迫,黨爭傾軋之下,失去了那股銳氣。
而如今,現在,他的女兒,年僅20歲的女兒,比起他當年更銳意迸發。
因為她太年輕了,而他當年為宰的時候,已經年過不惑。
那股少年意氣,是很難得的東西。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陸匡業低沉的詢問。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陸知微回答。
這讓陸匡業更加難以置信,一開始,竟然已經這麼久了,他竟一直沒有發現這兩人的狼子野心。
不,或許他也曾察覺,只是他不願深思。
「呵,女子為帝,古未有之,知微,你們不可能成功,儘早回頭還來得及,莫要讓殿下一世英名盡毀,天下動盪啊。」陸匡業苦苦勸道。
沒有人比陸知微更了解自己的父親,他一心為民,同時又膽小怕事。他不貪不腐,同時卻和光同塵,他算不上清官,但可以稱一句能臣。
沒有破釜沉舟之心,沒有不撞南牆之意。
所以他這麼多年,都鬥不過蕭祖名,因為他不夠狠。
當年若非陸知微逼他,他也不會站到殿下那邊。
就算被逼著站到殿下那裡,他還留了一絲餘地,還想著深宮裡的小皇帝,想要做一個忠臣。
不知是不是被殿下影響,還是因為她本性如此,陸知微發現自己冷血很多,竟然可以如此冷靜的分析自己的親爹,血淋淋的殘酷。
但她表面上卻溫和的,甚至是帶了一絲難以啟齒的羞澀。
「爹,我知道這樣很困難,但你必須幫殿下。」
陸匡業不解的看著女兒,「為什麼?你有什麼把柄在她那裡嗎?」
「我和殿下早已互通心意,交付彼此,倘若殿下失敗身死,我必殉情。」
又是一句聽不懂的話,陸匡業掙了掙繩索,「什麼!!你說什麼!!」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陸知微淡定回答。
半響,陸匡業哀嘆一聲,「蒼天啊,我到底是做了什麼孽啊!!!」
在這句話之後,陸匡業再未開口。但在陸知微安排離開京城的時候,也沒有再反抗。
京都三十里外的小村莊,這裡已經被打造成軍事基地,陸知微沒有心情和時間去安撫受傷的陸匡業。
池清走之前,將一切交託給她,她必須要管理好大後方,等待殿下凱旋而歸。
如何在蕭祖名狗急跳牆後,保證那些己方大臣的安全,如何在人心惶惶之際,利用密探散播謠言,替殿下做到最優解。
燈又燃到天明,陸知微疲憊的喝下一杯濃茶,她端著茶杯,看著窗外的炊煙裊裊,不自覺的想到離別前一晚。
那晚她們罕見的什麼都沒做,只是抱在一起說著悄悄話。
甚至都沒說關於這場計劃,沒有陰謀,沒有謀劃,她們想到什麼說什麼。
最後是殿下溫柔的親了親她的額頭,告訴她一個月,一個月之內定會安全回來,讓她安心等待。
山東道州府,誠王大本營。
肥胖的金冠男子臉色難看,怒吼出聲:「怎麼會那麼快!!!孤白養你們那麼多年!!!」
國內承平日久,他謀算多年的兵馬在經歷過邊關廝殺的五軍司面前,不堪一擊。
幾乎是勢如破竹般的,來到了這裡。
趕路的時間都比打仗多。
池清勒馬,看向州府城頭,興致缺缺的對身旁的楊芸說道:「三日內攻破。」
說是三日,只用了一日半。
誠王謀逆失敗,也是州府投降的那日,蕭祖名帶兵攻入了皇宮,親信占據了京城六門。
城門封死,不許進出。
蕭祖名在城內瘋狂找尋了一日,沒有找到一絲陸家父女的身影。他只能憤怒的來到皇宮,找小皇帝撒氣。
「看看!!!你的忠臣拋棄你而去!!你算是什麼皇帝!!!」他拎著小皇帝,站在太和殿前,這處京城最高的建築,怒吼出聲。
蕭望被他從天牢救出,出乎意料的健康,除了不能人道,看起來陰柔了一些,他和以前沒有什麼區別。
「父親,把他交給我吧。」蕭望溫聲說道。
蕭祖名看了看兒子,眼底閃過一絲愧疚和難堪,卻還是把小皇帝推給了他,「別讓他死了,他是我們和南宮池那個賤人談判的籌碼。」
蕭祖名很快離開,蕭望帶著神經質的笑容,拉扯著小皇帝去了皇宮深處。
「放開朕!!!放開朕!!皇姐不會放過你們的!!!亂臣賊子!!啊!!!」
希拉沒有跟著池清去平叛,它留在了皇宮,給池清現場直播任務目標的近況。
池清正在回京的路上,忍不住嫌棄的嘖了一聲,「我不想看,直接投放給南宮詞。」
回京速度很快,半個月後便至。池清遠遠看到陸知微,跳下馬後衝上前把陸知微抱了起來。「知微!」
她沒帶兵馬,小村莊都是心腹,見怪不怪,全部裝作沒看見,該幹什麼幹什麼。而已經被放開的陸匡業剛好散步走到附近,見到那一幕只覺得大腦眩暈。
寡廉鮮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