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令開著車停靠在路邊。
紅蜘蛛坐在后座上,扒拉著車窗、看著外面的人。
「有點意思,」她說道,「雖然看起來都是正兒八經的普通人,但是其實都訓練有素。」
扭頭看著白令,紅蜘蛛說道:「看起來你要找的人地位不一般啊。」
白令手放在方向盤上:「差不多。」
如果嚴格一點,那個人恐怕是眼下島國最富有權勢的幾個人之一。
這一點多少有些出乎白令的預料了。
原本他還以為這個人已經「死」了,沒有想到竟然一直挺到現在。
沉吟了片刻之後,白令打開車門、順便跟後面的紅蜘蛛和魔女說道:「下來吧,沒什麼危險。」
這句話一說出來,兩個人就都清楚、白令肯定是看過未來了。
「真便利啊預知未來,」紅蜘蛛小聲滴咕著,「真的不能把你給吃了然後把這種能力給搞過來嗎?」
對於這種隨時隨地都能夠保證自身安全、並且提前想明白對敵方法的能力,她多少有些饞了。
而魔女則終於從「赫爾墨斯可能復活」的震撼之中甦醒了過來。
她手扶著車門,眼神複雜地看著白令。
注意到她的眼神。
白令只是微微頷首,溫聲說道:「我知道,我明白。」
這句話雖然說得沒頭沒尾,但是魔女和白令雙方都能懂對方的意思。
魔女這是在尋求白令的庇護。
事實上在未來里,魔女跟白令說了好大一通長篇大論。其中心思想無非就是「赫爾墨斯是一個瘋子,而作為少數幾個在那場事件之中還活著的親歷者,那個傢伙肯定會找上門來」。
再加上這個時候魔女本人實力大損、嚴重受傷,迫切地需要尋找足以抗衡赫爾墨斯的人。
相比之下,白令無疑是她的最優選擇。
一方面雙方有合作的基礎,另一方面則是因為赫爾墨斯有求於白令、沒到撕破臉皮的時候,那個瘋子絕對不會對白令手底下的人動手——除非她想要承受一個先知不死不休的怒火。
過去曾經被先知坑過、如今仍舊孜孜不倦渴求著「時間」的赫爾墨斯,大概會對眼下的事態做出最正確的選擇。
因此白令也理解魔女的想法。
他姑且算是答應了。
儘管魔女本人也不是什麼好人、但是相比之下,來自諾查丹瑪斯的威脅很明顯更加嚴重一些。
要知道那個傢伙可是專門來獵殺自己這種「先知」的。
相比之下魔女簡直可以說是「人畜無害」——連紅蜘蛛可能都比她對白令更有威脅。
而且魔女那些知識和隱秘,能夠很好地幫助白令在跟諾查丹瑪斯抗衡的時候作為輔助。
綜上所述,雙方的合作算是水到渠成。
得到了白令首肯之後的魔女長出了一口氣。
她是真的有些怕了。
本來魔女就是穩重謹慎的性格,是能夠在察覺到白令不對勁之後、愣是縮在塔爾塔洛斯快兩個多月的。如今赫爾墨斯這個傢伙突然從半島里跑出來,魔女沒有嚇得當場跑回塔爾塔洛斯,已經算是很信任白令的實力和承諾了。
性格使然,性格使然。
帶著這兩個人,白令朝著自己停靠的地方——某個靠近東京灣的荒廢工廠走去。
路上碰到了幾個西裝革履、帶著黑墨鏡的人,但是這些人大概都清楚白令的身份、並沒有橫加阻攔,反而是畢恭畢敬地將他領到工廠的更深處。
那是一片裝滿了水泥柱的空曠平台,旁邊有向上的樓梯、樓梯角落橫堆著許多剩下來的工業建材、零零散散地滿地都是。
而在這個平台中間,正對著擺了兩把椅子。一把椅子上已經坐了人,而另一把椅子上則空空如也。
坐在其中一把椅子上,那個白令想找的人終於開口說道:「我已經等你很久了。」
島國的輝夜姬,竹取輝夜靜靜地看著白令:「他們都說你失蹤了,對於這一點我並不太相信,我一直堅信這是你新一輪陰謀的開始。現在看來,還是我賭對了。」
不,事實上這確實不是我計劃中的一環。
白令在心裏面苦笑了一聲。
老實說,如果不是因為種種「奇妙」的因素累加在一起,眼下白令恐怕都已經要被拖到天淵之中、而不是從塔爾塔洛斯再返回地表了。
只能說運氣比較好。
只不過這些話,就沒有必要和對面的人說了。
他落座在輝夜對面的椅子上,輕鬆地說道:「看起來你對我很有信心。」
輝夜點點頭:「是的,我很清楚你的能力。」
聞言,白令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旁邊那些黑西裝:「相信我的能力?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看起來你似乎沒有按照我之前說的東西來進行?」
這句話說的是白令讓輝夜在島國假死脫身的事情。
就眼下的情況來看,輝夜別說是假死了、恐怕都已經通過種種手段掌握了極大的權力。
而輝夜則是有板有眼地說道:「這是我在斟酌了很多因素之後綜合考慮的結果,我相信、你想要的並不僅僅只是一個人、而是這個人之後更大的價值。就比如說眼下——東京大部分官方機構都已經被我滲透了,如果你想、我現在就能夠把這一切遞交給對策局、或者是你本人。」
這確實算得上一份大禮。
儘管島國這邊的超自然官方機構搞得費拉不堪,連那個《勢力排行榜》的前十都沒有進去,簡直堪稱人類之恥、但是那也是跟其它人比較的。
無論如何,這都是數千萬人的大都市。哪怕僅僅只是在這個都市之中享有部分特權,都足夠白令他們做到很多常人難以想像的大行動。
更不用說未來超自然機構掌握更大的話語權是大勢所趨。
因此輝夜這句話的分量不可謂不重。
不過白令倒是很清楚輝夜說出這句話的原因。
就像是曾經荀墨和祁光說的,沒有人會對一個人無緣無故的好。如果有的人開始釋放出真誠的善意了,那麼就代表著他想要的東西、已經大到難以想像的程度。
不過話雖是如此……
看著對面輝夜堅定的眼神,白令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雖然說我已經知道了你想要說點什麼,」手放在膝蓋上,白令有些頭疼地說道,「但是我看你這樣子,恐怕是要親口把那些話說出來,你才肯善罷甘休。」
「那也行吧,既然如此、那麼我就再廢話一句。」
將白手套戴在自己的手上,白令眼神銳利地看著輝夜:「你付出了這麼多,需要的東西又是什麼?」
話音落下。
輝夜幾乎沒有片刻猶豫,話語就從她的口中冒了出來:「我要你幫我殺一個人。」
這句話似乎早就已經在她的腦海之中存在了好久,以至於說出來的時候、輝夜並沒有咬牙切齒,反而一股雲澹風輕、斟酌日久的語氣:「幫我殺了對策局的荀墨,只要你能夠做到這個、那麼無論是這個城市還是這個國家,我都可以拱手相讓。」
這還真是。
白令臉上的笑容有些無奈:「驚世駭俗啊。」
「先不說你這句話說的太大了,一個城市、一個國家其中蘊含的東西到底代表著什麼,能夠以你的一句話就作為憑證轉接給其它人,」白令攤開手,「光是你的要求、我就做不到。」
「荀墨是對策局的部長,是王偉正之下的第一人、同樣也是我的朋友。於情,我不可能為了你這樣一個近乎於陌生人的傢伙殺了他;於理……」
注視著輝夜,白令輕笑了一聲:「你是覺得你比對策局更加有分量?值得我為了你一個人,去惹惱對策局、讓我和曾經的盟友不死不休?」
條理清晰、無從反駁。
輝夜也知道,自己說的東西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正常人都不可能答應。
但是沒有辦法。
如果想要「復仇」,那麼白令就是最好的人選。
她看著白令,斬釘截鐵地說道:「我當然知道很難,但是事實上我可以……」
還沒等她說完,白令就打斷了她:「你是想要說,憑你人類和異種混血的身份,足夠有分量?」
這句話一說出口。
旁邊的紅蜘蛛頓時愣住了:「混血?!真的假的啊?!人類和異種都能夠生下孩子?!」
魔女也微微一怔:「怎麼可能……」
她們不由得上上下下開始打量起眼前的輝夜。
要知道,以她們的認知、從很久以前到現在,從來沒有異種誕下子嗣的記錄。
這並不是開玩笑。
異種產生並非是正常生殖行為的結果,而是從概念里、從人類的意識之中誕生出來的。這種生命形式就註定了她們很少會有生殖欲望,而即便是有了這種意思、身體結構的不同又讓她們和其它人沒有辦法產下子嗣。
連異種和異種之間都存在極大的差異,更不用說異種和人類了。
與「人類異種通婚產下子嗣」這種驚世駭俗的東西相比,赫爾墨斯的「賢者之石」以及人造異種計劃,都能夠算得上「溫和」了……
畢竟後者最多是異想天開,而前者……根本就是違背法則!
所以紅蜘蛛和魔女才會這麼震驚。
越是古老、越是能夠理解法則這種東西的含金量——就像是異種絕對不可能違背「時間」一樣,這種生育的法則怎麼也不太可能產生在其它人的身上。
而眼下,一個可能是活生生的混血孩子出現在她們的面前……
這讓她們如何不驚訝?
如果這個方法可以推廣……
魔女和紅蜘蛛對視了一眼,同時從對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若有所思。
而白令則幫助她們補充了最後的意思:「你是想要說,假如這種生殖結果可以推廣的話、那麼人類和異種之間的關係恐怕就與現在完全不同了吧?」
「異種和異種之間沒有辦法產下子嗣,然而卻能夠和人類誕生孩子,假如這是可以普及的過程、那麼人類恐怕就不會面臨滅亡的結局——只要是生命體就必然有延續自身的意圖,哪怕是瘋狂的異種也不例外。倒不如說,她們病態的性格才更加讓她們渴望繼承她們意志的子嗣誕生,從意志之中誕生出來的怪物理所當然想要讓自己的意志傳遞下去,這是難以避免的。」
白令慢悠悠地說道:「但是那也不過是類似於人類守望的『圈養結局罷了,也是投降主義的一種。我記得之前我就說過任何投降的結果都將被貶斥,你作為煙霞山的一員、難道忘記了嗎?」
說著,白令挑眉、深深地看了輝夜一眼。
這一眼之中帶著莫大的壓迫感,就像是夜晚鴉群停靠在樹梢邊緣、用血紅的眼睛死死凝視著她,讓她後背發涼、寸步難行。
在這樣的壓迫之中,輝夜咬緊牙關、一字一句地說道:「這當然……我清楚。但是我想要說的……並不只是這些……」
她一點點將眼睛從白令的視線之中移開、吃力地說道:「人類和異種之間能夠誕下子嗣,依靠的並不是純粹的生殖行為,而是某種更深層次的本質……的融合。」
「在融合的過程中,雙方的特性有可能被疊加,」輝夜說道,「異種的特點可能會疊加在人類的身上,而人類的特性、也有可能疊加在其它人的身上……」
「換而言之,如果人類和異種之間嘗試進行這種行為的話,或許就可以創造出想要的……融合體!」
這句話一說出來。
旁邊的魔女和紅蜘蛛眼神都有些不對了。
她們詭異地看了一眼白令,然後似乎是在琢磨什麼的樣子、一言不發。
白令當然知道她們現在正在想什麼。
但是他也不理會,只是繼續步步緊逼:「然後呢?這對於我而言還有什麼意義可言?難道說你覺得這種粗淺的交匯就可以讓我改變想法?」
在他暴風驟雨一般的攻勢之下,輝夜不得不眉頭緊皺、終於放出了自己的最後一張底牌。
「事實上在異種和人類嘗試進行融合之前,據說就有人進行過融合的行為,我們的行為就是這麼來的,」輝夜說道,「尤其是……在有先例的情況下。」
「比如說曾經就有人嘗試過,將『死亡的東西和……『再生的東西進行融合。然後進行的結果就是,先死掉再復活的東西,爆發出了難以想像的能量。甚至有異種認為,這或許代表著終點的力量……」
看著白令,輝夜語出驚人:「因此有人跟我說,任何想要掌握時間的人、都必須要經歷『死亡、『再生,這就是本質的奧秘!」
是啊。
一切的本質,經由「死亡」、接著走向「再生」,最後抵達「時間」。
這就是掌握時間權柄的秘密,也是……「起源」的含義!
看著紅蜘蛛,白令說道:「所以你懂了吧。為什麼,背誓者會弄出幾個核心來。因為她要做的,就是讓其他幾個核心死亡之後、而讓最根本的自己活下來,以此欺騙時間,最後抵達『起源。」
「你是如此,蒼白女士也是如此,而魔女、恐怕亦是如此!」
話音落下。
原本還在盯著白令的紅蜘蛛和魔女,面色同時微微一變!
這幾乎是把起源的秘密餵給她們了。
但是白令並不擔心她們了解之後對自己產生威脅。
因為想要到達這一點……實在是太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