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哪怕前面是荊棘也跨越過去

  早上八點鐘。

  一輛車又停靠在駐地附近。

  沒多久,車上就下來幾個人、這些人手上都扛著看起來就頗為厚重的設備,有些人還戴著墨鏡、行頭堪比終結者。

  朝著守門的士兵亮了一下證件之後,這些人就簇擁著某個年輕人往前走進駐地之中。

  還沒等他們走到門口,隊伍最前面的年輕人就擺了擺手:「把東西放下,你們先走吧。對了,那幾個演員留下。」

  聽著這些話,原本一個個跟鐵塔一般的壯漢都紛紛將身上的貨卸掉、然後整齊有序地離開了停車場。

  只留下最前面的年輕人帶著幾個模樣精緻的少年少女,列隊一般朝著前方走去。

  在昨天開作戰會議的地方,這個年輕人停下腳步。

  他打開門,直接讓外面的陽光照進房間內。

  房間裡,面色蒼白的黑色風衣男正一邊看著手上的報告,一邊頭也不抬地說道:「你遲到了七分鐘,旁邊有位置,坐吧。對了,趙小姐、李先生、秦先生和秋小姐也請坐,那邊也有你們的位置。」

  跟在年輕人身後的幾個男男女女對視了一眼,最後只能夠猶豫地坐在他的旁邊。

  看著那個還在看文件的人,年輕人聳了聳肩:「你還需要看這種東西?」

  搖搖頭、他指了指遠處的那個男人,對著自己身邊的人說道:「記好了,對面那個是這次行動的老闆,你們可以叫他『先知』。」

  「這位不簡單的,」年輕人說道,「目前國內誰都能惹,就他和對策局不行,跟你們說也是省的你們之後鬧出什麼大問題,真到時候我可不會時候幫你們擦屁股。朝暮別的不多,渴望出頭、想要流量的人一抓一大把,我沒什麼閒心思幫你們處理腦殘的私人問題。」

  聽著年輕人的話,他身邊幾個人臉色沒有絲毫的變化,而是誠懇地異口同聲道:「安先生,我知道!」

  然後他們又看了一眼遠處的先知,再次齊聲說道:「先知您好,我們是這次參與行動的秦楚\趙曉莉\李義先\秋淮!」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他們大概是有演藝基礎的,至少他們的聲音雖然全部聚在一起、但是卻出奇的有辨識度、很輕易就能夠讓人知道誰是誰。

  聽著他們的問好,先知頭也沒抬:「寒暄姑且放在一邊,有一點是需要事先說好的。你們的安老闆應該跟你們說過,這次的活動雖然是個機會、但也很危險吧?」

  放下手中的文件,先知抬起頭、蒼白的臉正對著那四個人。

  在場的四個人在被他的眼睛直視的時候,下意識都坐直了身體、繃緊心中的那根弦。

  不得不說,先知本人的外形條件還是相當不錯的。雖然跟他們四個這種精心包裝出來的「商品」還有些差距,但是也絕對稱得上優秀。

  然而他最讓人奇怪的地方在於,那幾乎連化妝都掩蓋不了的蒼白膚色、和眼神里宛如浩瀚海洋一般的澹漠。

  在被這樣的一雙眼睛看著的時候,在場的四個人都感覺自己並不是在跟一個人面對面、而是沉於深海之下,四面八方都是海水的重壓,遠處隱隱亮起星星點點的燈光,儘管蒼白、但卻可能是他們唯一的希望。

  如果等到靠近了看,或許這份希望也會變成……最極致的惡意。

  平靜、詭異、冷漠,這就是先知給他們的第一感覺。

  坐在他們旁邊的安見修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

  他能夠理解現在先知的行為,如果他是行動的主導人,在競爭者「帶資進組」的時候肯定也得好好敲打他們兩下。

  更不用說安見修作為這四個人的老闆,可太清楚自己手底下這些藝人的德行了。

  雖然長得不錯,但是也就只有長得還算不錯。

  有點小天賦,可惜之前沒有時間來磨練自己的天分、讓它開出花來,最多只能說鍛鍊之後會比普通人要好,可惜也好的有限。

  也對,如果他們真的是跟明晝那個「紅蓮行者」一樣有天分,也不至於蹉跎到現在、最後被自己選為偶像計劃的首批「實驗品」。

  想到這裡,安見修又忍不住瞅了先知兩眼。

  他是真的沒琢磨明白,為啥這個傢伙就能夠選到天賦不錯、長相也出挑的人?

  這傢伙團隊裡的那些人雖然不一定比得上自己,但是也算精緻,而且別的不說、他們之中有些人天賦甚至還超越了安見修本人的想像,簡直就跟怪物一樣、屬於是站著不動就能夠讓人感受到隱藏在顎間的獠牙。

  嘖,這就是先知先覺嗎?

  想到這裡,安見修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至於那四個精緻的「藝術品」,他們現在大概還緊張得很。

  在面對先知的提問,很明顯他們都愣了一下。

  最後,其中一個姓「楚」的試探著回答道:「我們知道……但是我們已經做好決定了,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會改變!如果您有什麼需要我們的地方,我們絕對不會敷衍了事!」

  「是的,請務必隨意指示我們!既然走上這條路,我們就絕對不會後退!」

  「我也是!我一直都很想成為一個能夠帶領他人、溫暖他人的人!」

  或許是氣氛被調動起來了,這四個人的語氣都忍不住高昂了些許。

  他們的眼神中都閃爍著光芒,這或許是野心的火焰、也可能是純粹的善意,總之無論如何,眼下的他們純真得就像是一張白紙,任由安見修去塗抹。

  而塗抹的結果就是,未來這些人將會成為朝暮在推出第一代「偶像」前、悲慘的犧牲品之一。

  這是很正常的。

  超自然偶像的道路此前從來沒有人走過,也根本沒有人想著去嘗試。可以說,安見修是國內、甚至於世界上第一個考慮去吃螃蟹的人。

  而在第一次吃這種猙獰的怪物之前,當然不可能有人告訴他什麼時候東西可以嘗試著咬一口,什麼地方絕對不能去碰。

  在原世界、這第一批四個人,就是安見修拿出來的實驗品。實驗偶像這條道路到底能不能行得通,如果能繼續往下走、就把這幾個人壓榨殆盡。如果不能,就當作報廢品處理。

  別的不說,在這個世界上主動願意去吃屎的人肯定不多、但是如果告訴他吃屎就能火,願意主動去做這件事的人絕對趨之若鶩。

  長得好看、有點天賦的人在社會上一抓一大把,還怕找不到可以替代的?

  秉持著這樣的念頭,安見修操縱著朝暮這座一開始的小帆船,一路乘風破浪,直到成為未來堪稱巨無霸的巨大企業。

  據說魔女就曾經玩過朝暮某個偶像代言的遊戲。

  這是來自於某位曾經偷襲魔女老家,端了她老窩的獵人在事後透露的。

  單單從這一點就能夠看出朝暮在未來的影響力之大,甚至於讓異種之中都存在其隱形的擁躉。

  然而這一切都不可能是水到渠成、一帆風順的。

  事實上在第一批超自然偶像進入大眾視野之前,安見修已經派了許多人嘗試過這條道路。

  而結果當然是都失敗了。

  他們的力量當然不可能讓他們正面應對怪物,這可是不少資深獵人都需要小心謹慎的事情,像是他們這樣還沒來得及操練幾天就上戰場的,第一天就死在拍攝場所都是正常的。

  沒有人考究過安見修到底犧牲了多少懷抱夢想的人,也沒有人想過這個問題、事實上在經歷了一些失敗之後,安見修很快就轉變了策略,不再考慮讓那些偶像本人去應付怪物、而是採取類似「補尾刀」的方式,對視頻進行剪輯。

  這樣的方法很討巧,也經常被人詬病。但是怎麼說呢,在現在的時代,完全真的東西反而沒人願意看。雖然人人都討厭劇本,但是有的時候劇本確實比真人真事更加吸引人。

  事實證明,比起單純的硬實力、或許包裝更加適合現在的社會。

  不過當然,真正有實力的人、真正有趣的故事,都是在社會之中不經意間迸發出來的,這也是藝術為何能夠長盛不衰、而沒有終結的根源。

  但是未來那樣一個瀕臨崩毀的世界,像是安見修這樣的包裝、或許才能夠更加讓人沉迷。

  所以,儘管有些難以接受、但是安見修多少也算成功。

  不過這不代表他就是值得稱讚的——無論如何,用踩踏他人尊嚴和性命的方式獲取的成功,始終不應該被歌頌。

  更不用說這種堪稱「邪道」的方式。

  這也是先知自始至終沒有主動去幫助安見修的原因。

  觀念不合,沒必要硬湊。

  瞥了這四個人一眼,先知微微頷首:「既然如此的話,你們接下來可以去食堂門口集合了。本次行動的一切須知,到地方之後會有人告訴你們。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下午會給你們派發任務。」

  他澹漠地看了這幾個人一眼,澹澹地說道:「既然這是你們自己選擇的,那麼就放手去做吧。」

  「明白!」這四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然後他們就有序離場,完全沒有一點遺憾和不滿,理所當然地接受了先知的派遣和指示。

  不得不說,這幾個人至少都很聽話。

  安見修本人也是這麼認為的。

  因此他用平靜、但是壓不住得意的聲音說道:「怎麼樣,我包裝出來的『商品』?跟你的那幾個手下比,還得是我這邊更精緻一點吧?」

  「說到底,如果真的要把異常事務鋪開到整個社會,那麼就必然有人想要了解、想要接觸。因此提前布局、讓一些有潛力的傢伙先占好位置,總歸是有意義的。」

  「這次的四個人我都想好了,因為是第一批試水、要打開的主要是下沉市場,所以名字就簡單粗暴一些、叫『希望之光』!」

  說著說著,安見修臉上的表情慢慢興奮了起來。

  他說道:「我都想好了,這四個人可以構成一個組合!平日裡主要是利用他們戰鬥的視頻做宣傳,同時有規律地產出他們組合內部不為人知的故事,主打一個『特殊』和『養成』,這方面可以照搬島國那邊的偶像培養……」

  掃了他一眼,先知的聲音不帶起伏:「不要過分高估你的掌控力,也不要過分相信那些人的水平。」

  他沒有繼續往下深講,因為這不算是今天需要具體討論的內容。

  更不用說將這些安見修曾經碰壁的東西主動講授給他,對於先知來說算是吃虧。

  只需要在安見修一批又一批的把那些偶像送進絞肉機之前,先知主動拔掉工廠的電源,這就足夠了。

  安見修摸了摸腦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著先知。

  不過他很快就將這個小問題拋到腦後。

  從座位上站起來,安見修瞥了一眼周圍、然後一路小跑到先知的旁邊。

  他在先知的耳邊低聲說道:「你之前跟影,是不是說了什麼?」

  安見修那張精緻的臉上浮現出近似於「驚恐」的表情:「你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它竟然完全沒有騷擾我,而且還主動配合我的意圖!有的時候我讓它去做什麼,平常它都會毫不情願、如今竟然願意幫我去做了!」

  掃了他一眼,先知說道:「這不是好事嗎?」

  「好事?當然是好事!」安見修的聲音提高了少許,「但是事出反常必有妖!突然出現這樣的狀況,總讓我覺得影是不是已經做了什麼圖謀、打算對我……」

  他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旁邊,又往先知那邊靠了幾分、聲音再次壓低:「你是不是……對它做了什麼承諾?」

  聽到這句話,先知扭頭看著安見修。

  他罕見地在今天嘆了一口氣:「我之前只跟你做過承諾,說要幫你解決影的問題,你可以認為這是我兌現承諾的手段。別的不論,至少你的問題確實解決了,不是嗎?」

  就算別的不論也不能先拋開事實不談啊!

  安見修哭笑不得:「我當然知道……哎,總之你只要告訴我,現在的影是不是真的被你收拾好了?」

  收起那疊文件,先知微微頷首:「差不多。」

  「至少,在『那一刻』到來之前,影必定噤若寒蟬、不敢動彈,」他平靜地說道,「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地驅使它,現在的你就是它絕對的主宰。」

  所謂的「那一刻」,指的是紅蜘蛛登臨起源的時刻。

  在起源誕生出來以後,影……恐怕就不再會被先知嚇得亡魂皆冒了。

  先知自始至終都記得,影是一個怪物、是從天淵之中誕生出來的異種。想要讓它絕對臣服,是很難的。

  不是每個異種都是織網者那樣特殊的生命形態、也不是所有人的扭曲方式都跟它和綠綺一樣……古怪。

  從人類的意識和精神之中誕生,又扭曲了其根源的異種,絕大部分都還是人類的敵人。

  影也是如此。

  一旦起源真的出現,那麼影大概就會意識到,先知並非跟它想像中一樣無人可擋。一旦想通了這一點,那麼哪怕是先知再怎麼在它的面前露一手,恐怕都壓制不住蠢蠢欲動的影了。

  到那個時候,恐怕安見修會遭到比現在更加麻煩的糾纏。

  畢竟人壓抑久了也想要發泄,異種也差不多。

  不過不是現在,現在的安見修當然是絕對安全的。

  因此先知只是這麼提點了一番。

  然而安見修還是一臉茫然。

  什麼「那一刻」?「那一刻」是啥,又是什麼時候會發生??

  他感覺先知好像回答了他什麼,但是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回答。

  然而他追問下去的時候,只能夠得到一個毫無情感、毫無起伏的眼神,以及一句「準備吧,命運的齒輪要開始轉動」這樣不明所以的話語。

  到了最後,他都沒搞明白所謂的「那一刻」指的到底是什麼時候。

  懷著滿腹的疑問,安見修茫然而焦躁地到達了食堂門前。

  另外四個偶像都已經做好準備了,也知道了自己接下來大概要做什麼。在看到他們安老闆的時候,下意識就想要上來問好。

  然而在注意到他們安老闆的心情似乎不是很陽光之後,這些人都退卻了……

  在安老闆心情不好的時候過去搭話,就是讓自己變成安老闆的出氣筒。這一點,幾乎所有朝暮的人都能夠理解。

  因此在場的人雖然很多,竟然出奇地保持了一個沉默、凝滯的氛圍……

  這種氣氛一直持續到某個眼神飄忽、時不時看向腰間手機的人到達集合地點之前。

  荀墨站在所有人的面前,看了一眼時間。

  在確認時間到達之後,他的眼神也逐漸嚴肅、不再飄忽不定。

  「現在是上午八點三十分!」荀墨大聲說道,「馬上,我們就要去新海內部,去應對可能出現的危機!」

  「我認為不需要說任何話來動員各位,也相信各位知道這次任務的危險程度。但是正因為你們知道,所以你們也才會跟過來!因為你們每一個人都已經做好了相應的準備——戰鬥到夜幕將終、太陽升起的一刻!」

  「既然如此,閒話我也就不說了!各小隊做好準備,時刻收聽設備、前往自己的任務地點!」

  荀墨扭頭看了一眼後面的作戰大廳。

  在大廳里,先知瞥了這邊一眼之後,也看向自己面前的這幾個人。

  這些人都是他明晝的成員,也是自己這段時間裡辛辛苦苦拉出來的班底。

  他看了一眼手機,平靜地說道:「因為一些特殊情況,昨天那些攝影師和記者暫時沒有辦法出發。不過,我昨天讓他們教過你們怎麼用設備,你們應該記得吧?」

  明晝的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點了點頭。

  看著眼前這一幕,先知微微頷首:「既然如此,那麼就準備出發吧。跟上荀墨的那些人,前往自己對應的地點。」

  「我唯一要求你們的,就是時刻抓住自己手中的攝影機,」他的聲音沒有一點起伏,「哪怕遇到了任何情況,也必須要保持記錄,不能夠中斷。」

  「哪怕遇到了什麼特殊情況,哪怕發生了任何可能會阻礙你們記錄的事情、你們都不允許停下。即便是你的隊友遇到了什麼,無視他、一切以記錄和採集為準。」

  白色的指環閃爍著光芒,先知的聲音毫無溫度:「這就是你們的任務。」

  白光刺入所有人的大腦之中。

  在一陣恍忽和失神之後,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回答道:「是。」

  他們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就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白光一樣。

  點點頭,先知平靜地說道:「既然如此。」

  「出發吧。」

  出發向前,哪怕前面的道路都是荊棘,也必須、只能從其中跨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