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子說的一點兒也沒錯,但凡餐桌上的,哪有雕刻人物雕像的,不是寓意吃人嗎?
「拍照了,拍照了,雪兔就雪兔,非常唯妙唯俏呢!」
倆人相擁著在雪兔前拍了幾張相片,準備發到某音上曬曬,武娜娜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
「對了,趕緊給三爸打個電話,讓他今天別去打聽放羊的了,等天晴了,路面沒有積雪了再說,可別因為打聽一個傻子放羊的給摔了,那就得不償失了,中強哥還不得恨咱一輩子!」
老婆的話提醒了強子,他趕緊拿出電話,找到三爸的電話打過去。
電話接通後,三爸的聲音響起:「強子啊,這麼早啥事情?」
「哦……三爸,路面積雪,今天你就不要去拿幾個村里找放羊的了,等天晴路幹了再去不吃,反正咱有監控為證,也不怕他跑了。」
「呵呵呵……」
三爸尬笑了幾聲,強子突然明白過來,老頭這恐怕是已經去了拿幾個村子打聽了,於是說道。
「你是不是已經在馮李或者什麼村子裡了?」
對面三爸的聲音再次響起:「我七點就去了馮李村,他們那沒有個放羊的傻子,有人告訴我,落雁坪(挨著馮李村的另外一個大村,不過卻屬於強子他們一個大隊的)有個放羊的,他兒子是個傻子,有時候也會放羊,我正在這等著他開門呢!」
掛了電話後,強子看了看老婆:「已經去了,說是在落雁坪呢,哪裡有個傻子會幫家裡放羊!」
「三爸是人老了瞌睡少,心裡又藏不住事,可能昨天夜裡都沒怎麼睡好吧!」
武娜娜嘆息道。
「唉……誰說不是呢,我就不該讓他去打聽哪個放羊的,幾棵盆景樹嗎,死了就死了唄!」
強子不禁為自己的話自責起來,要是三爸因為去找放羊的給摔倒了,他可就真的罪過大了,畢竟老年人最危險的就是摔倒了。
「要不咱倆也去吧,反正又不遠,就一站的距離。」
「那行,咱們就當晨練了。」
於是倆人順著河堤路往東走去,落雁坪跟新家在一個水平上,沿著河堤路往東不過一公里距離,是他們街辦的最東邊,過了落雁坪就是另外的街道辦管轄了。
倆人剛走進村子,就有一股淡淡的羊膻味傳來。
「落雁坪養羊的應該不少,這羊膻味老遠就能聞到了!」
武娜娜說道。
「嗯……上一次來這村里,還是四十多年前了吧,我有個小學同學李二牛在這村子,那時候因為學校搞啥活動,他借了我唯一的白色短袖穿,結果最後居然不還了,為此我媽沒少罵我。」
武娜娜笑道:「你還有被人借東西不還的時候,你咋不揍他呢?」
「嘿嘿嘿,我上小學的時候,長的又瘦又矮,能揍得過誰,不被人揍就阿彌陀佛了!」
武娜娜扭頭看了看老公,有點不信這麼大塊頭的傢伙,小時候會又瘦又矮。
「這話我咋就不信呢?」
這時一個提著鞭子的少年出現在村道上,嘴裡還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說著什麼。
武娜娜笑道:「這不是那個傻子嗎,看來三爸找對人了。」
不過這時強子有點意外了,因為傻子站的門口,似乎就是他說的李二牛家的原址,不過現在新蓋了房子,修了門樓,變得不太一樣了,覺得熟悉的是他家門前的一棵皂角樹,當年似乎就有這麼一棵,只是四十多年過去,這棵樹似乎沒啥變化。
「這傻子不會是李二牛的兒子吧?」
強子自顧自猜測道。
「不會吧,這傻子看著才多大點,頂多十五歲……哦,倒是也說得過去,有些人生孩子晚,不稀奇!」
要說李二牛是強子小學同學,那麼他們的年齡應該相仿,對方生孩子晚的話,有個十幾歲大的兒子也說得過去。
倆人走到傻子跟前,強子指著疑似李二牛的家門口問傻子。
「小哥,這是你家嗎?」
傻子抬頭看了看二人,然後點頭:「嗯嗯……我……家裡……來人……不認識……的老頭。」
傻子說話似乎不太靈光,但是表達的意思很清晰,這就是李二牛的家,那麼他應該就是李二牛的傻兒子了,他和李二牛都超過三十年沒見過面了,也不知道對方現在變成了啥樣子。
既然找對了,兩夫妻直接走進大門,撲面而來一股濃濃的羊膻味道,這跟吃羊肉那種膻味還有區別,是種羊身上那種混合了尿液的膻味,倆人不約而同皺起了眉頭,都有種要吐的感覺。
「這是啥味道,這麼大味?」
武娜娜不明所以問道。
「應該是羊公子(種羊)的騷味,這李二牛恐怕養了不止一隻羊公子。」
倆人皺著眉頭就看見三爸站在後邊正屋的大門口,李二牛滿臉堆笑的說著什麼。
「你是這,我也不跟你磨嘰,我們那裡有監控,可以看的一清二楚,看看情況你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
強子三爸頗有點怒氣沖沖的說著,看樣子是李二牛在狡辯,惹得老頭不太高興了。
倆夫妻進門後,李二牛扭頭過來,然後匆忙起身,他似乎是認出了強子。
三爸也轉頭:「強子,娜娜,你們怎麼來了?」
「呵呵,這麼厚的積雪,你都來了,我們能不來嗎,話說這是李二牛嗎?」
「哦……真的是你啊,強子,咱們差不多有三十年沒見過了吧,你比過去高大的多了!」
李二牛朝著強子夫妻走過來,然後一股更加濃郁的膻味就撲鼻而來。
武娜娜皺眉後退幾步,躲到了強子身後,這可不是怕,這是身上膈應的不行。
強子硬著頭皮笑道:「可不就是我了,你這傢伙這是養了多少只羊啊,這麼大膻味?」
「唉……也沒多少,兩百來只吧,不好意思啊,一般人受不了這種味道,你們要不去我家說吧!」
李二牛知道自己的情況,以前全村人都在罵他,現在半錯人搬走了,就剩了半村人在罵他了。尤其是隔壁連牆的,把他祖上十八代都問候遍了。
強子納悶道:「這兒不就是你家了!」
李二牛尬笑:「這是老屋,現在不住人了,新屋在自留地里!」
強子回頭看了看老婆,又看了看自己三爸,於是點頭道:「那行吧,反正我們夫妻今天沒事,這事也得跟你說說。」
李二牛一邊帶人往外走,一邊脫下人造革的皮衣皮褲,然後對門外的傻兒子說道:「小權,你在這看著羊,我去跟你叔叔說事。」
傻子點頭:「嗯嗯……羊……啃樹皮……不怨我……當時羊……丟了……」
「嗯嗯,不怨你,爸沒怨你,這位叔叔也不怨你,你好好的給咱看著羊群,中午爸帶你去吃羊肉泡饃。」
「嗯嗯……小權要吃八兩(羊肉泡饃的計量方法,一個餅二兩,要幾個點幾個)。
「好好,八兩就八兩!」
李二牛似乎很寵溺傻兒子,安撫住他才帶著三個人去了新屋,他家的新屋很氣派,是一棟獨立的二層小別墅,因為是在自家自留地里,寬度要比一般的宅基地寬不少。
「你這傢伙看來這些年把貨練了(把錢掙了)啊!」
李二牛尬笑:「練個毛,前些年給小權看病,我把家底都騰空了,這幾年才緩過勁來,你看我這平時過得都是啥日子,誰見了我都捏鼻子繞道。」
打開新家門後,李二牛把三人往屋裡讓,自己則拿起放在窗台上的一瓶什麼噴劑,往全身上下噴了一遍,這才推著三個人進了自家客廳。
新家收拾的還算整潔,也沒有什麼異味,說明他這人還是很講究的,養羊哪邊的東西不會帶回新家來。
「你們坐,放心吧,這邊沒有羊膻味,你們應該注意到了,哪邊的工作服我都換了!」
三個人在寬大的實木沙發上坐下,強子疑惑的問道:「怎麼就你自己嗎,老婆呢?」
按照李二牛客廳的情況,他家應該是有人收拾的,否則不會這麼幹淨整潔。
李二牛抬頭示意了一間臥室:「裡邊呢,我老婆在床上躺了十幾年了,小權多大,她就癱了多少年!」
「啊……怎麼搞的?」
強子意外的問道。
「唉……一言難盡啊,我燒水沏茶,咱們邊喝邊聊!」
從李二牛含糊其辭的話語中,幾個人了解到了他的處境,也算是個苦命的人,老婆即將臨盆的時候,被一輛渣土車撞傷,結果到醫院後,命是保住了,卻落了個高位截癱,腹中的胎兒也幸運的保住了性命,卻因為在腹中就傷到了腦子,導致後天發育遲緩,行動有些不協調和語言的一些障礙。
李二牛這些年為了給兒子看病和照顧截癱的老婆,沒日沒夜的養羊賺錢,因為只有這差事有充足的時間照顧傻兒子和老婆。
「不說我了,聽說你在西京發展的不錯,村裡有人傳言,你這傢伙現在可是大款呢!」
強子此刻心裡有點五味雜陳,有時候人的命運就是如此,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今天脫的鞋子,明天還能不能穿上,誰也說不好。
就像是李二牛這樣的,這些年每年光是花在醫院的錢,都有十幾二十萬,就這還是一個無底洞,根本看不見未來。
他的遭遇讓強子沒法開口說出要賠償的話,這傢伙的確有點太慘了。
「老同學,你三叔剛才說的事我還沒了解,倒底是咋樣的情況,我得去看看,這不過分吧?」
聽口氣是三爸把羊啃樹皮的事情說了,李二牛可能當時就是在詢問情況。
「唉……你不用過去看了,我的手機就有當時的視頻,給你看看也無妨!」
強子說著把手機拿出來,調出下載的視頻給李二牛看。
此刻他心裡也沒有要賠償的意思了,要說比慘,可能在他接觸的人裡邊,還沒有誰比眼前的人更慘了,他是個面情很軟的人,見不得別人受苦,不說能幫到別人,起碼自己不能落井下石吧!
李二牛看完視頻後點頭,非常坦然的說道:「是我的傻兒子沒錯,羊也是我家的,他其實不傻,只是行動能力不協調,語言有些障礙而已,有時候會嚷嚷著幫我放養,哪天我拗不過他,給他帶了十幾隻羊去放,結果回來少了一隻,看視頻應該是跑回去找羊才造成你的損失,這事我認了,還多少錢我賠給你!」
「呵呵呵,其實我就是隨口跟我三爸說了一嘴,並沒有要你賠償的意思,就當這是個意外,既然是老同學你的兒子造成的,這事就這麼算了吧,以後讓孩子注意下,可別再發生這樣的事就行了!」
人家已經這麼慘了,強子哪好意思再讓他賠錢,對他來說這不是雪上加霜嗎?
「這怎麼能行呢,這些盆景可不便宜呢?」
強子看了看老婆和三爸,然後坦誠的看向李二牛:「左右不過幾棵樹苗而已,死了就重新栽嗎,這事就這麼算了,我看你也不容易!」
「我不容易是我的事,損毀了你的東西,就應該照價賠償,這是我做人的原則!」
李二牛斷然拒絕。
「那些盆景要好幾萬呢,尤其是幾盆羅漢松,一盆都是幾千……!」
三爸才不管李二牛賣的有多慘,直言不諱的說出損毀的盆景價格,還都是保守的估計,不過沒等他說完,強子就搖頭打斷了他。
「沒事沒事,我說了,就這麼算了!」
聽說有幾萬塊,李二牛有點慫了,原本他想著左右不過幾十棵盆景,頂到頭大幾千快就撐死了,沒想到居然要幾萬塊,這可不是嘴上說說而已,而是要白花花的銀子呢!
「哦……要這麼多呢,我倒是沒想到,這樣吧,這幾天我有批羊要出欄,到時候再照價賠償給你咋樣?」
李二牛的語氣已經沒有那麼硬氣了,也不由得他不考慮,他老婆和孩子每個月的藥錢都在五六千,一個冬天還沒有賣過羊呢!
我都說了,不用你賠償,你要實在過意不去,請我們幾個人吃頓羊肉泡吧,反正你中午也要帶兒子去吃,我們一起吧!」
李二牛也看出來了,這位老同學是著實沒把幾萬塊放在眼裡,說是請吃飯也就是個說法,讓他好下台一點,順便保留一點可憐的尊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