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武老爺子殯天(下)

  「啊……不能吧,我女兒眼光會這麼差?」

  妞妞的身高跟她媽差不多,頂多一米六五,不過在女生中算是不低了,但是男孩子要是這麼高的話,恐怕跟高大威猛就沾不上邊了。

  「去你的,就你話多,不知道反派死於話多嗎!」

  妞妞一腳踢在弟弟屁股上,責怪他話多。

  看著姐弟倆打鬧,強子心裡有一絲不舒暢升起,一是對妞妞男友的身高,畢竟老龐家和老武家就沒有矮個子,另外就是妞妞個性太強了,有關自己的擇偶事情,從來都不對他和老婆講。

  「強子來了,我來看看你帶什麼好吃的了!「

  就在強子胡思亂想的時候,以前武家隔壁的鄉鄰笑著迎上來,從他的肩膀上取下擔子,一邊還不忘掀開蓋著吃食的白色苫布。

  「龍牛哥,縣城買的水盆羊肉,你知道的,咱們家裡沒辦法做飯,只能是買了。「

  強子一邊說一邊掏出香菸,給幾個打墓的分別敬煙。

  「咋都行,買的還比做的好吃,那些老娘們雖說能做飯,哪比得了飯店的大廚手藝,而且現在六頓飯就是走個形式,又不干體力活,吃多了蹲都蹲不下去。」

  說話的人姓龍,具體叫什麼名字強子不知道,只知道人家都叫他龍牛,於是就跟著叫龍牛哥了。

  「阿禾,把啤酒給舅舅們打開,讓他們解解渴。」

  當地農村的習慣,舅家門前的平輩人都叫舅。

  「武禾都這麼大了,大學畢業了沒?」

  一個打墓的接過龐武禾遞過來的啤酒問道。

  「去年就畢業了,現在正在延長(某石油單位)實習。」

  「好好好,跟你爸你舅一樣,這身高恐怕快一米九了吧?」

  另一個舅舅笑著說道。

  「可不是嘛,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強子身高本來就不矮,武家又都是大個子。」

  強子聽到這話的時候,無意識的看了看女兒,真希望他能考慮下男朋友的身高問題。

  妞妞翻了個白眼:「老爸,你這是什麼眼神,嫌棄嗎?」

  「啊……沒有沒有,你自己喜歡就行,我跟你媽都沒意見。」

  強子趕緊掩飾,並且忙不迭的否認自己的想法。

  「哼……那眼神簡直令人討厭,再這麼不識趣將來不養你啊!」

  妞妞不依不饒。

  「不養沒關係,爸還有我呢!」

  龐武禾這句話成功把仇恨給自己拉了過去,姐弟倆就在一旁的樹蔭下打鬧起來。

  強子則走到已經出具雛形的墓坑蹲下,跟幾個打墓的聊起來。

  「強子,恐怕老爺子歸墟,你這大老闆得大出血了!」

  強子笑道:「出唄,就是玩嗎,你們幾個能張多大口,兄弟都滿足你們!」

  「哈哈哈……聽聽,這就是做生意的大老闆口氣,不過你連襟恐怕也跑不了,聽說他的生意也不小!」

  強子笑了笑不置可否,他和孫和平關係非常不錯,隔三差五的就會坐在一起喝幾杯,尤其是孫和平把廠子交給孩子們打理之後,經常會來找他喝酒。

  武娜娜作為老爺子最小的閨女,迎飯是最後一個迎她的。

  為了給老人整飯,強子讓忘憂谷的兩個大廚上手,做了九個賣相不錯的大菜,梅菜扣肉、米粉蒸肉、腐乳條子肉、小酥肉、蒸盆子、葫蘆雞、鹵整豬頭、夾沙肉、三套鴨,作為獻飯之用,九個大菜一亮相,就迎來全村人的讚許。

  不過這些東西在木製托盤裡擺好後,端盤的年輕人卻一動不動。

  武娜娜立刻會意,趕緊從包里掏出一條芙蓉王放在木盤裡。

  「夠了吧兄弟,趕緊的,這麼熱的天!」

  端盤的小伙子笑了笑,就要端起木盤,結果兩個老太太卻走過來擋住了。

  「等下等下,強子這麼好的女婿,不披紅掛彩(當地人俗稱披紅,是村里人對孝順兒女的讚許,一種肯定)怎麼行,武老爺子也不答應啊!」

  老太太說著走到強子跟前,將一個大紅的緞子材質被面斜著披在強子肩頭。

  武娜娜見狀,趕緊從包里掏出一百塊錢,直接塞給為強子披紅的老太太。

  「多謝莊嬸了,一點兒心意,這大熱天的買點冰鎮飲料啥的。「

  老太太喜滋滋的收下錢,站在武娜娜身邊說道:「走吧,莊嬸和李嬸今天攙孝子(當地的風俗,哭喪時臉上蓋著一塊麻布,看不清道路,所以有人專門負責攙扶他們),可以放開哭了,把恓惶都哭出來,讓你爸看看,也讓村里人看看,老武家的小閨女多孝順。」

  要說哭喪,恐怕是個女人都會,麻布遮住臉後,隨你怎麼說辭,就弄出一片哭聲就行了,現如今生活好了,哪有那麼多恓惶,大多數人都是乾嚎而已。

  老爺子下葬這天,村裡的人幾乎全到了,武老爺子是那種豪爽型的性子,以前農村日子不好,誰家有個拉不開栓(周轉不靈)的事情都會熱心幫忙,人緣不是一般的好。

  迎飯環節進行到十二點準時完畢,隨著喪葬司儀的一聲令下,樂隊吹起送葬樂曲,孝子賢孫跟了百十號人,然後就是幫著填埋的鄉親,差不多有兩百多人,一路動靜震天的往陵園浩蕩而去。

  路祭(出殯時,親友在靈柩或喪車經過的路旁設香燭紙錢以及供品祭奠、祭拜,如果舉行路祭者是在出殯隊伍中隨行的人員之外,那此人此舉是表達對亡者的非常崇高之敬意)時,老爺子的子侄、外甥、乾兒、孫子孫女跪了一長溜,甚至還有村裡的幾個高鄰,震天的鞭炮禮花彈像是要震散天上的雲彩。

  好不容易隊伍到了陵園,孝子賢孫們被安排遠遠的跪著哭靈,村民們也忙著墓室最後的修繕。

  這時候司儀用麥克風大喊,讓重孝(主要親戚,老人的子侄外甥侄女乾兒子什麼的)過去看墓。

  這在農村喪葬是個比較有意思的環節,從老人最年長的晚輩開始,一一對挖掘好的墓室進行評判,以前是棺槨,就主要看棺槨擺放的正不正,墓室修葺的方不方都算,就是挑毛病,讓打墓的收拾。

  其實這就是打墓的玩鬧,讓這些晚輩看也不是白看的,挑毛病就得收拾,然後就要給收拾的人付出報酬,可以是菸酒也可以是現金,總之這種喜喪就是玩。

  當然了,這些晚輩也可以拒絕,理由就是一切都好,但是遇到熟悉的,被硬拉過去看墓的也大有人在。

  孫和平是老爺子的大女婿,就沒有逃過被硬拉的下場,幾個打墓的硬把他按在墓坑前,非要他找出一些瑕疵來。

  最後孫和平扔下一千塊錢,讓一個打墓的把預製墓室移動一下,這是真的瑕疵,不過也是真的為難人,那一個要上噸的墓室,並不是能夠隨意挪動的,於是開挖機的又多掙了兩百,用挖機將墓室往孫和平認為的正方向挪了挪。

  等到強子看墓的時候,他左看右看都覺得預製墓室歪了,於是打墓的和開挖機的又掙了一千。

  「武老爺子殯天啦,孝子賢孫排班就位…哭!」

  突然,司儀朝天大吼一聲,然後看向一群跪著的孝子賢孫說了一個『哭』子。

  這是老爺子骨灰進墓室的環節,武老大在鄉親的攙扶下,抱著骨灰盒下了墓室,然後跪著將骨灰盒放進去,三跪九叩之後順著梯子爬上來。

  打墓的幾個人這時才有了正經事做,他們用預製好的水泥墓門將墓室封好,又用泡沫膠整體打了一遍,臨了往墓室外噴了一瓶子白酒,這才一一爬上地面,整個喪葬事宜,他們的工作就做不完了。

  接著所有的孝子賢孫將孝衣頭布通通解下扔進墓室,他們的三年守孝禮隨即開始。

  最後就是挖機回填,鄉親們用鐵掀幫忙把墳堆團起來,最後將所有親友獻祭的花籃、花圈、紙錢一起在墳堆前焚燒殆盡,武老爺子的整個喪葬禮宣告完畢。

  喪葬完畢後,按照習慣武家在院子遺址上大擺筵席,招待賓客,所有參與人員陸續返回村里,準備吃老爺子的蛋蛋饃,也就是吃席。

  強子和武娜娜在別人都走了之後,站在新墳堆前沉默良久,老爺子身體一直很好,去世的當天還喝了二兩小酒,精神狀態很足,這說走就走讓兩口子有點猝不及防之感。

  「爸一生算是成功的吧,年輕時當村長,開辦燒磚廠帶領村民脫貧致富,還被縣上幾次點名表揚,說他是優秀村長,農民實幹家。

  風光的交代我們兄弟姐妹七個,在這塊的農村天地,算是個人物,你覺得呢?」

  武娜娜回憶老爸一生,悠悠的對強子說道。

  強子點頭:「嗯…爸這一生是個比較成功的男人,一輩子只干實事,在村子裡又仗義疏財,活了一肚子好人緣,的確是個人物。

  有時候反過來想想,一輩子就那麼短,爭多論少到頭來什麼也帶不走,何苦計較那麼多呢!

  從鍾老太太、三吉、到咱爸最近一個月來我參加了三次喪葬,突然明白了一個事情。」

  武娜娜扭頭看向強子:「明白了什麼事情?」

  「及時行樂!」

  「啊…瞧你那臭德行,你不是一直把及時行樂掛在嘴上嗎,還做出一副有感而發的樣子…對了,我說忘憂谷的流水怎麼斷了幾天,是給三吉拿了賠償金了吧?」

  這些年做生意,每天的營業額都會由財務存進銀行,武娜娜會第一時間知道,給胡三吉賠償的時候,武娜娜正好在日本旅遊,這時才突然想起來了。

  「嗯…我多給了三萬,畢竟他跟我關係還算湊合,人品也不差,哪天我跟他喝酒最多。」

  武娜娜嘆了口氣:「你這個喝酒也要控制一下了,年齡一天天大了,有道是歲月不饒人,現在咱們日子好了,你得注意保養身體,你現在透支身體的一切,都會在將來某個時刻顯現!

  而且胡三吉就是個例子,不僅人沒了,扔下一大家子全都好過了別人。」

  強子點頭:「嗯,謹遵老婆大人教誨,我可不想便宜他二叔,睡我的老婆打罵我的孩子,還花著我的錢住著我的房子。」

  「那死樣…淨一天天胡說八道,回去吧,還要給客人敬酒呢!」

  酒桌上有句老話,無酒不成宴席,無酒路斷人稀,這種喜喪酒席自然不會少了喝酒。

  武家兄弟姐妹女婿媳婦孫子孫女一干人好幾十號,挨桌給賓客以及鄉親們敬酒,一圈下來那些喝酒的和不喝酒的都驚呆了,武家人從男到女,從老到幼,就沒有不能喝酒的,往往主家還沒說話呢,吃席的賓客鄉親就受不了了,一個個腦袋搖的像是撥浪鼓推辭。

  老爺子入土為安之後,武娜娜跟強子商量,將老太太接到園子裡生活,畢竟哪裡環境優雅,作為養老的地方簡直不要太愜意。

  這事強子自然舉雙手贊成,華夏人自古就有百善孝為先的說辭,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刻在沒個華夏人血脈里的傳承。

  大概是半個月後,也就是九月上旬某日,妞妞突然打電話給強子,說是第二天要帶男朋友來家裡做客,也就是俗稱的見家長。

  兩口子一聽到這話,都給打了雞血一樣興奮,也許全天下的父母聽到這種消息都沒法冷靜吧!

  「你倒是問問妞妞,是要去西京家裡還是這兒,家裡啥都沒有連飯都沒法做!」

  武娜娜嗔怒道。

  強子尬笑:「高興忘了,我打回去問問,嘿嘿嘿,這要做未來老丈人了,還沒習慣呢!」

  「看你那傻樣,明天見了未來姑爺,可別把醋灑了(丟人現眼)!」

  電話打通後,妞妞說就在忘憂谷見面行了,啥都方便,倆人坐地鐵一個小時即到,連車也不用開。

  放下電話後,強子就出了辦公室,往園子裡巡視而去。

  一會吩咐服務員這裡衛生搞搞,那裡死角掃掃,六個保安也被一通安排,把園子裡所有路徑檢查一遍,哪裡有野草當即拔出,那裡有塌陷現場抹平。

  他的一番安排,把園子裡所有人都整懵圈了,有人試探著問道:「老闆,是有檢查團要來嗎,這衛生可是三天一大搞,兩天一小搞,就這還不放心,檢查的這麼細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