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還一個巴掌拍不響,你倒是勇於承擔責任,你敢在嫂子面前這麼說嗎,看她不廢了你才怪,真是懶得搭理你?」
關小雅說完轉身,扭動著屁股走了,似乎有意讓強子看她的身材似的。
強子有點無奈,周雪梅的闖入的確是個意外,現在做也做了,後悔也無濟於事,頂到頭就是懸崖勒馬,要說直接把人家開了,恐怕有些不妥當。
看了看手錶,此刻已經九點多了,村里下葬一般是十二點,但是前頭迎飯(去世老人的子女、侄子、外甥等給老人靈堂前準備的三牲九禮,需要主家迎回去)就得兩三個小時,這期間需要執事的幫忙。
於是他不再糾結和周雪梅的事情,直接開車回村了。
距離村子還有一公里的時候,就聽的嗩吶聲傳來,這是迎飯的樂隊正在迎接某家的獻飯(靈堂前敬獻死者的飯食,代替了三牲九禮)。
不過就在他的車子要開進村子的時候,昨天跟他一起喝酒的幾個發小擋住了他。
「你們怎麼在這?」
鍾老太太的家在村子北頭,這幾個發小此時應該在他家才對,現在待在村子南頭,肯定事出有因了。
「專門等你呢,把車停洪濤他家院子裡去。」
一個玩伴指著房洪濤家的方向說道。
「洪濤回來了?」
但凡村里遇上喪葬之事,在外邊安家落戶或者工作的人都會趕回來幫忙執事。
「嗯嗯,他也剛到,車子放他家院子裡,一會起靈的話不礙事。」
強子一邊泊車,一邊問道:「看你們幾個一臉官司,這是咋了?」
說話的玩伴一邊幫忙指揮倒車一邊說道:「塔瑪的昨晚上胡三吉把氣閉了(掛了)!」
「啊!」
聽到這話的強子都懵了,胡三吉就是昨天晚上喝酒吐了的哪位,跟強子算是玩的比較好的,對於特熟悉的人,五十來歲就走了顯然有些意外。
「倒底咋回事,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說走就走了?」
強子車子沒停好就推開車門問道。
「還不是因為喝酒喝的,聽說昨天晚上送到醫院就不行了,說酒精性肝中毒,然後又莫名其妙的衰竭了,醫生說他可能存在某些不為人知的疾病!」
「這麼寸,那人拉回來沒?」
強子問道,然後從包里拿出一盒煙拆開,給幾個發小一人發了一根。
眾人點上煙後,房洪濤也從屋裡出來:「你這心是真大,那能拉回來嗎,事情沒處理恐怕都不會往回拉了!」
強子扭頭看向他:「這話怎麼講?」
房洪濤從強子手裡拿過去煙盒,自己抽出一根點上:「你是真的不懂還是裝呢,喝酒死了的人,人家的家屬能輕易放過你們,這酒喝的,簡直蛋都要碎了,你也喝了吧?」
強子突然明白過來了,這幾個發小一臉官司恐怕就是因為攤上了官司,而自己恐怕也干出身(置身事外)不了,因為一來他是燒烤園子的老闆,二來喝酒也有他的份,而且因為關係好,他和胡三吉喝的最多。
「哎吆,那這事恐怕還真的有些麻煩,他家人有說怎麼解決嗎?」
「現在他們哥幾個都沒有(胡三吉的哥哥兄弟六個)來,他老婆孩子也沒來,估計在家裡商量事情呢!」
發小王大力說道。
強子想了想:「還是先去老鍾家吧,咱們在這也解決不了事情,只能等把鍾老太太下葬了再說了!」
老鍾看見強子的時候,臉上尷尬了那麼一瞬間,然後就恢復了平靜,給強子遞了一根煙說道。
「強子回來了,叔這裡謝謝了!」
強子接過煙,這種喪事主家遞煙不能拒絕,那是對主人的不尊敬。
「謝啥謝,一村一院的住著,這都是應該的,這是給嬸子帶的火紙(紙錢)」
強子說著把一卷當做紙錢的火紙遞給老鐘的兒子,這也是當地的俗禮,同村人過世,鄉鄰帶一卷燒紙,算是對死者的緬懷。
老鐘的兒子比強子大了好幾歲,不算是玩伴,彼此也不太熟悉,只是點頭表示謝意,然後接過強子以及其他人的燒紙走了。
這時村裡的執事頭走過來,給強子等人安排端盤(把孝子賢孫準備的獻飯用木製盤子一起端了,一般是一家一盤)等事宜。
老鐘的老母親已經九十多歲高齡,外甥侄女什麼的孝子眾多,迎飯一直整到一點整才起靈(發喪)。
當地早十幾年已經把土葬改為火葬,不需要壯勞力人工抬棺槨了,起靈時主孝子(長子)將骨灰盒一抱,次孝則懷抱逝者遺像,然後樂隊一路吹吹打打送往陵園下葬,村民們就各自扛著鐵掀跟在孝子隊伍後邊,下葬完了幫著填埋墳塋,比之過去省事了不少。
看著鍾老太太的骨灰盒被放進水泥預製的墳墓當中,強子突然心中感慨起來,一個人從生到死,不管經歷如何,欣賞過怎樣的沿途燈光,此刻都一了百了,什麼恩怨情仇,什麼富貴貧窮都化作虛無,一切都塵歸塵土歸土了,一輩子爭多論少的,到頭來似乎什麼都沒得到,也許正如龔長河所說,人生的長度沒法延伸,但是寬度卻可以,每個人生的寬度都由自己拓寬。
「強子抽菸!」
老鐘的大兒子過來敬煙打斷了強子的胡思亂想,他趕緊接過香菸,學著抽菸人的模樣將煙夾在耳朵上。
這是填埋墳塋過程中的俗禮,幾個孝子輪番上陣給鄉親們敬煙,以示謝意,直到墳包徹底完工,有講究的人還會端著白酒,用小杯子挨個給鄉親們敬酒。
按照當地的習慣,幫著逝者下葬完後,主家會設宴款待眾鄉鄰,老鍾家的光景在村里算是中等偏上,酒席辦的也不錯。
強子被幾個發小拉著坐在一桌,不過酒菜上來之後,他們全都沒什么喝酒的心情。
當下網絡信息發達,自媒體更是火爆的一塌糊塗,對於喝酒出事的見聞,大家都聽說過,這事情可大可小,假如碰上不講理的,百八十萬都張的開口,而胡三吉的幾個哥哥在村里口碑都不咋樣,他媽更是有母老虎的稱謂。
見眾人沒有喝酒的欲望,強子索性也不喝了,他本身是開車來的,回去還要開車,這年頭酒駕能整死人,誰敢喝酒開車。
一頓飯吃的是如同嚼蠟,索然無味,老鐘的兒子過來敬酒時問道:「你們幾個怎麼不喝酒呢,咱們村你們幾個的酒量可是數一數二的!」
「呵呵,天太熱了,沒什麼胃口,白酒就更不行了!」
房洪濤知道這些人在愁什麼,便開口解釋道,因為此時胡三吉的事情還沒有公開,知道的只是和他喝酒的一群人。
就在酒席吃完的時候,胡三吉的二哥往這邊走了過來,而且他的臉色黑的像鍋底。
強子是背對著他的方向,也沒在意什麼,結果就被他二哥一巴掌扇在後腦勺上。
「你們幾個幹的好事。」
「泥馬的誰呀?」
被掌摑後強子有些火大,蹭一下起身反手就是一拳,好巧不巧的一拳干在對方的鼻子上,血糊刺啦的立刻就引了一大群過來圍觀。
打中人後,強子轉身才發現是打在胡三吉二哥的鼻子上了,不過他也沒怎麼上心,打了就打了,畢竟是他先動的手。
幾個發小知道事情原委,趕緊起身分開倆人,並且將兩人推出老鍾家大門,免得被人圍觀。
「有事說事動手幹嘛,我強子的腦袋不是什麼人都可以拍的,除了我爸媽。」
強子陰沉著臉道。
胡老二知道自己理虧,他也沒想到背對自己的是強子,心裡有些後悔,畢竟自己兄弟跟這傢伙走的近,這次兄弟們商量的結果就是準備狠狠的敲他一筆,誰叫這貨現在富得流油呢!
「強子,我兄弟在氣頭上,你也還擊他了,這事就算了,現在我們去三吉家裡吧!」
胡三吉的大哥胡老大出來打圓場:「你們一起喝酒的八個人都去。」
胡老大說著轉身,帶頭往胡三吉家去了。
眾人相視一眼,強子苦笑道:「只能走了,先看看怎麼說吧,畢竟他家死了人,咱們拿些錢也是天經地義的。」
眾人都點頭,一起往胡三吉家去了。
胡三吉的老婆叫李艷,此時已經和兒子返回了,至於胡三吉的屍體,則停在醫院的太平間裡,只等事情處理完才會拉回去火化。
看到強子等人進了大門,娘倆頓時就失聲痛哭起來,嘴裡念叨著已故人的名字,還聲稱以後的日子沒發過了,總之就是賣慘,這都是胡家兄弟妯娌商量好的。
眾人見此情景不免有些肝顫,這事情看來不好處理啊,不大出血恐怕難以善了。
這時胡家老大率先開口:「我兄弟跟你們喝酒出事,這事情你們看著辦吧,網上也有這方面的例子,不難查詢。」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率先開口,這玩意誰接話誰倒霉。
場面冷了大概五六分鐘,李艷和兒子又開始抱頭痛哭,他們家死了人做不了假,再說了胡三吉剛過五十二歲生日,放在現在絕對是正當年的年齡。
胡家老四見場子冷著,便開門見山說道:「一百萬,你們八個人拿出一百萬賠償,否則咱們法庭見。」
眾人再次驚愕了,一百萬八個人平攤的話,一個人也需要拿十幾萬,雖說咬咬牙都能拿的出來吧,也少不了被老婆孩子一頓數落,再加上憑白遭此損失,誰也心裡不痛快,這簡直都沒地方說理去了。
幾個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強子,似乎都把他當成了主心骨。
強子有點心虛,因為就他和胡三吉喝酒最多,此時眾人雖然嘴上沒說,但是架不住自己心裡有點犯嘀咕啊!
於是他想了想,對胡家老四說道:「四哥,你這一百萬屬實有點過了,雖說三吉是跟我們一起喝的酒,我們都脫不開身,但是他自己作為一個成年人,對自己的行為付有絕對的支配權,假如他要是執意不喝酒,誰勸也沒用不是嗎?
另外新法律規定,同桌喝酒有人因喝酒死亡的,同桌人在有強迫性勸酒,明知對方不能喝酒,未將醉酒者安全送達,以及未勸阻酒後駕車的情況下才會被判定有責任,這些情況我們一起喝酒的都沒有。
所以說這事他自己也是有責任的,而且還是主要責任,你要我們幾個陪喝酒的承擔這麼多賠償,有些不妥,即便是你把我們都告了,法院恐怕也判不了這麼多賠償金,所以還是現實點,說出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賠償範圍,才是談事情的態度。」
強子做餐飲生意幾十年,對於網絡上流傳的這種事情做過了解,雖說不是行家吧,說的也大致不差意思。
胡家幾個兄弟聞言,去胡三吉的臥室里商量了一會,然後由老大出面說事。
「這樣吧強子,你平日裡跟三吉關係也不錯,我們也不難為你,八十萬,他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兒子眼瞅著就要結婚了,這都需要他這個做老子的拿錢,咱們鄉里鄉親的,我們不想鬧到法庭上,以後在村里還處不處了?」
胡老大做出了一點讓步,減了二十萬,又說胡三吉的兒子眼瞅著就要結婚為由,擺明他離世後這孤兒寡母的難處。
這事強子本身沒什麼意見,但是還有其他人呢,他可不敢做別人的主,做生意幾十年,他活的通透的很,也許成年人最大的愚蠢,就是以自己的處地為他人做決定了。
他回頭看了看眾人:「我們也商量一下……?」
「不行,我們幾個一口酒都沒喝,不能擔這麼重的賠償。」
強子話還沒說完,發小王大力就嚷嚷道,他和另外兩個人的確一口沒喝,認為自己不應該承擔跟喝酒的一樣份額。
「就是,說道這裡,強子你應該承擔大頭,最少百分之五十,因為就你和三吉碰杯次數多!」
另一個發小一針見血,指出強子在此次事件中應該承擔比其他人更多的責任。
說到這裡,其他人都看向強子,似乎也同意兩個說話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