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富江（3）

  畫室里再次響起莎莎聲。

  西尾秀明目光炯炯的，好似，不，他就是在應對一種戰鬥，他再次全身心的沉浸下去，進入心流狀態，他忘卻了周邊的一切，眼裡只有美，只有富江的靈。

  他額頭流下汗水來，汗水流到下巴，砸到衣服上，在衣服上砸出一個汗坑。

  為了描繪出那種東西，他姿態不雅，一隻腳把鞋子踢開，踩在椅子上，面對戰爭，他可沒有餘力讓自己優雅的面對，他必須全力以赴的面對，在泥地里掙扎的面對。

  他弓起身子，在畫紙上不斷落筆著，大腦的靈感，精力在不斷揮發著，不一會兒，他滿身大汗。

  他不管不顧，繼續畫著。

  終於，足足五個小時過去，西尾秀明把畫筆一丟，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像一把燃盡的余灰。

  「畫好了。」

  「富江，我畫好了。」

  西尾秀明開心的笑起來。

  富江雀躍的從沙發上下來，她來到畫板後一看，她面上的笑容肉眼可見的化作了嫌棄與討厭。

  她赤裸的腳一腳踩在西尾秀明臉上，一如在奢侈品里那一天。

  她生氣道：「西尾先生，你這個討厭的傢伙，我不喜歡你呢！」

  「畫出這樣的東西來，你最好把它燒掉。」

  「你獨自一人好好懺悔去吧！」

  富江穿上自己的襪子，來到玄關邊，就要穿上鞋子，離開這裡。

  西尾秀明從地上爬起，他不明白，難道這一次還不行？

  他可是從未有過如此好的狀態，那種狀態和感覺，就好像上帝想看畫了，派遣天使降臨人間，點醒他。

  他扭頭看向畫板，呆住了。

  畫板上哪裡有富江的影子，那是一個怪物，一個醜陋的怪物。

  那是一個長長的，長條形的肉蟲，它有著烏黑的秀髮，肥胖無比，像一隻放大了無數倍的蠶寶寶，它的身體上，長出一張又一張的臉，那是富江的臉。

  這樣一幅san值狂掉的畫，無怪乎富江會生氣。

  西尾秀明簡直不敢相信，這樣的話居然會出自自己手中，他怎麼能畫出如此噁心的東西，還得意洋洋，自信心滿滿，叫富江來看？

  簡直是侮辱人眼睛。

  對了，富江，富江！

  西尾秀明向門口看去，他看到已經穿好鞋子的富江，他慌了，心口一震，他的心就像被槍給打中。

  他不能沒有富江，不能！

  西尾秀明連滾帶爬過去，抱住富江的大腿。

  他哀嚎道：「富江！」

  「別走，我求你，別走。」

  「我不能沒有你。」

  「我懇求你，懇求你原諒我。」

  「是我不對，是我不好，我簡直愚蠢如豬狗，我怎麼能畫出這樣的東西。」

  「富江，你可憐可憐我，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再體會體會你的美吧，我求你了，你讓我付出什麼都可以。」

  西尾秀明像要不到糖果吃的孩子哀嚎著，痛苦著，滿地打滾著。

  沒有富江他會死的，他真的會死的。

  這個世界上除了媽媽沒有任何一位女人會喜歡這樣沒有尊嚴的男人。

  富江除外。

  她看著醜態百出的西尾秀明，她露出一副哀容。

  她蹲下身，再次抱住西尾秀明，像媽媽一樣一點也不嫌棄的擦去他臉上的眼淚和鼻涕。

  她開口道：「真是可憐啊，西尾先生。」

  「完全成了我裙下之臣了呢。」

  西尾秀明抽泣著抽了抽鼻子，他帶著顫音道：「我樂意！」

  富江嘆息一聲說道：「哎——我真是倒霉，怎麼會遇到你。」

  「就跟養了一個孩子一樣。」

  富江無奈的一手扶住額頭，她說道：」好了，快一點起來吧，我不走就是了。」

  西尾秀明抽了抽鼻子說道：「真的？」

  富江笑著點了點頭，說道：「真的，真的。」

  ……

  夜晚。

  『啪啪啪』

  西尾秀明在自己房間內，一巴掌，一巴掌，抽著自己臉蛋。

  他一點也沒有給自己留手，他臉已經被自己抽腫了。

  他恨，恨自己。

  他怎麼能做出那樣的事情？

  真真是豬狗不如，禽獸不如。

  他怎麼可以畫出那種東西，那種怪物，害的富江失望難過。

  臉蛋已經被自己抽到麻木，嘴角都已經流出血來，西尾秀明痛苦的抱著自己膝蓋，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麼了？

  怎麼突然間不會畫畫了？

  他回憶起自己的發家史。

  他的爸爸是一位百億富翁，他養了幾十位女人，孩子更是多，他有五十來位兄弟姐妹，從小他就知道，父親的愛是有限的，他得要爭奪，才可以爭奪到父親的愛。

  他的父親是一位暴君，是一位皇帝，他不允許別人違背自己的意願，強制的控制整個公司，整個家庭的觀念。

  對他來說，女人就是工具，一個為家庭服務的工具，孩子是他的臣子，孩子繼續表現出價值，他才會給與關注，注於一點投資。

  他擁有繪畫的天賦，這讓他的父親欣喜若狂。

  後來，父親病死了，他靠著繪畫天賦，在父親面前有好印象，拿到了一筆不菲的錢，靠著這筆錢，他才可以買這麼多房子，養這麼多女人。

  現在，父親注入給他的觀念，和自己對繪畫的自傲感全部被打擊的稀碎。

  他無法做到把富江當做工具，他被富江所掌控著，為她每一次情緒波動牽纏掛肚。

  他突然間明白了，什麼才是愛。

  愛是牽掛。

  他不想要富江難過，他想要滿足富江一切願望，他擔心富江吃的好不好，穿的好不好，一個人會不會寂寞，他想要把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給他。

  他想要把家庭缺失給他的愛全部都給富江。

  愛是占有。

  他想要富江眼裡都是自己，腦海里都是自己。

  他想要富江愛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全心全意的愛自己。

  就像自己愛她一樣，愛著自己。

  一想到富江有那麼一點點的可能會不喜歡他，對他的愛會下降，他就要受不了了，要崩潰了，要歇斯底里了。

  至於富江不喜歡他，離開他這種可能性…

  他會死的！

  西尾秀明眼神恢復一點清明，他開始想，明天要怎麼辦，把富江的美畫下來，他好像有點做不到，如果他再畫不好，富江會對他失望，離開他吧？

  不行！

  不能想這些。

  光是想想這種可行性，西尾秀明就要溺死了，人要溺死是會掙扎的，這是身體的本能反應。

  西尾秀明眼眸里升騰起一股毀滅欲。

  如果明天達不到富江的要求就殺了她吧，一想到自己要親手殺了富江，西尾秀明呼吸一緊，他悲痛起來。

  他也不想這樣，可是他不能沒有富江，就像一個人掉到水庫里，不管他會不會游泳，他都要掙扎啊。

  如果他無法得到活著的富江，那麼死掉的也可以。

  他要把富江留在自己身邊，把美留到自己身邊。

  ……

  第二天。

  昨夜，西尾秀明身體實在撐不住了，他淺淺睡了一覺。

  『滴滴滴』

  他手機振動著，他迷迷糊糊拿起手機一看，當他看到信息的那一刻，他瞬間驚醒。

  那是保鏢發來的信息，他發來一小段視頻。

  視頻里，富江在和一位帥哥說說笑笑談著天。

  地點就在附近。

  西尾秀明趕緊從床上爬起，他不允許富江和別的男人有接觸，只是說話也不行。

  他風風火火抄起車鑰匙，他住的這間公寓離富江住的公寓也近。

  他從車庫裡開出超跑，轟踩著油門，向視頻地點開去。

  ……

  馬路上。

  富江捂嘴淺笑道：「你說話真是有趣。」

  「跟你在一起讓人開心。」

  在富江身邊的小帥哥說道：「看到你，我的嘴巴就不自覺變甜了好多。」

  「我們可以加一個好友嗎？」

  「我還有好多好聽的話想講給你聽。」

  小帥哥亮出自己的手機。

  還不等富江作出回應。

  『轟』

  一陣發動機轟鳴的聲音，身邊傳來一道勁風，一輛跑車在路邊違章停下，車門打開。

  西尾秀明本來想怒斥一聲，讓富江上車，話到嘴邊，又化了開來。

  他哪裡捨得對富江說重話，而且富江和他又沒有確定什麼關係，一切都是他自作主張，萬一惹富江生氣，不理他了怎麼辦？

  他懇求道：「富江，上來啊。」

  「我帶你去兜風。」

  『滴答』

  富江主動加上了小帥哥好友，而後，她揮了揮手說道：「我朋友來接我了，和你聊的很開心，拜拜！」

  她上了車，繫上安全帶。

  西尾秀明把車門關上，他面色不好看。

  「呀呀呀。」

  「我的小西尾吃醋了？」

  富江眨了眨眼睛，刁侃著。

  西尾秀明也跟著笑了起來，他說道：「小西尾是什麼鬼？」

  富江解釋道：「一般媽媽都會給孩子取一個小名。」

  「怎麼，不喜歡這個小名？」

  西尾秀明抿了抿唇，而後他坦白道：「對，我是吃醋了。」

  「你能不能不要和別的男人說話？」

  富江玩味的輕笑一聲，她說道：「小西尾，媽媽也有自己的生活。」

  西尾秀明羞惱，他一點也不想跟別人分享富江，富江必須是百分之百屬於他的，一點點雜質都不能有。

  他眼眸里暗藏著一抹殺意。

  富江目光看向前方，她露出璀璨的笑容，好似舞台劇像兩邊拉開的幕布。

  她說道：「又到了今天的畫畫時間咯。」

  ……

  公寓內。

  富江這一次換了一個姿勢，她坐到沙發上，抱住自己膝蓋，只露出一個側臉給西尾秀明。

  她說道：「我在想，是不是一次性向你展露美的全部太難了。」

  「這一次，你只畫一個側面試試看？」

  西尾秀明坐在椅子上深呼吸，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表現。

  先前，他把自己的身體交給天賦，讓靈性主導肉體，這一次，他要冷靜，客觀，用理性的思維畫出富江。

  至少要先畫出一張還說的過去的畫給富江交差。

  他細細觀察著富江，看著那側臉，臉上的眉毛，臉蛋，曲線的美。

  一分鐘過去，兩分鐘過去…

  西尾秀明一動不動。

  富江奇怪道：「小西尾，你開始畫了嗎？」

  西尾秀明面色赤紅，呼吸急促道：「再給我一點點時間。」

  十分鐘過去。

  西尾秀明額頭上凸起青筋，太陽穴位置，血管在一抽一抽著，他拿起畫筆，就要在畫紙上一點，那一個點，他卻無論如何也點不下去。

  『啪嗒』

  畫筆在他手中折斷。

  「西尾？」

  富江轉過頭來，西尾秀明痛苦的捂住眼睛，他大喊道：「做不到！我做不到！」

  「我畫不出來！」

  富江走了過來，她面帶慈悲，寬容和理解，她抱住了西尾秀明，讓他的頭枕在自己胸部。

  她說道：「我知道，我知道。」

  「美的門檻是很高很高的，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畫出來。」

  「看來我的小西尾沒有那一份天賦呢。」

  忽的，西尾秀明感知到了什麼。

  他呆愣楞問道：「富江，你要離開我了嗎？」

  富江點了點頭，櫻花色的唇瓣輕啟道：「我要去向更多更多的人，傳播我的美啊。」

  「西尾，你想見，還是可以見到我的。」

  就在富江要離開時，西尾秀明抱住，不，他抓住了富江。

  他抓著富江的肩膀，面露猙獰道：「富江，沒有你我會死的！」

  「我有錢，好多好多錢，我有好多好多套房子，我都可以給你，你留下來，你留下來。」

  「只是三次而已，總有一天，我可以把你畫下來！」

  富江吃痛，她費力的想要扒拉開西尾的手，她說道：「你放開，你弄疼我了！」

  「你不准走！」

  西尾秀明發出野獸的咆哮，他掐住富江的脖子，眼瞳通紅，宛如一頭嗜血的野獸。

  他癲狂道：「富江對不起！對不起啊富江！」

  『咔嚓』

  公寓的門被從外打開，是保鏢沖了進來。

  人高馬大的保鏢怒斥道：「西尾先生，你冷靜一點！」

  「滾開！」

  「你算什麼東西？」

  「你也想跟我搶？」

  西尾秀明手上加大了力道。

  富江開始翻起白眼，她抓撓著西尾秀明的臉。

  保鏢臉色陰沉下來，他掏出一把匕首來，向西尾秀明捅去，匕首捅進西尾秀明肚子裡，再一轉，頓時，西尾秀明渾身失了力氣，他軟軟倒下。

  『呃』

  富江抱著自己脖子，大口大口喘氣。

  鮮血不住的向地上流，西尾秀明眼瞳漸漸恢復平靜，他流出淚來，說道：「富江…富江…」

  「疼…疼…」

  「媽媽…」

  富江看向倒地的西尾秀明，面露慈悲，她看到了，看到了西尾秀明身上有無數的粒子在散去，那些輕飄飄的東西已經飛散在天空中，和空氣融為一體，還有很深沉很深沉的東西沉澱在下，不肯離去。

  那是怨氣，那是不甘，那是一位孩子在渴求著愛。

  富江走過去，抱住西尾秀明，讓他的頭枕在自己大腿上，她用指肚輕輕抹去他的眼淚，而後她低下頭，發梢滑落著，落在兩邊，她吻上西尾秀明額頭。

  她極盡溫柔道：「西尾秀明，我愛你。」

  「我愛你。」

  那一些沉甸甸的東西，也從西尾秀明身上離去了。

  他眼裡失去了高光，變作死魚目。

  富江把他的眼睛合上。

  富江身體被一撞，一把匕首捅到她腰後，她呆呆的低下頭，看向自己小腹，一把匕首捅穿了她的小腹。

  保鏢把匕首拔出，向富江喉管割去。

  富江軟軟的像一根軟麵條倒在地上。

  她眷戀著世界，因為喉嚨被割開，她兩手無力的捂住自己脖子，發出『荷荷』聲。

  保鏢一邊哭，一邊把她的頭給割下來。

  他哭泣道：「不可以啊！」

  「富江你不可以喜歡別人。」

  「富江，你只能喜歡我，只能屬於我。」

  在少爺命令自己監視富江那一刻起，保鏢就愛上了富江，對於少爺可以和富江互動，給她畫畫，他滿心嫉妒著。

  直到剛剛那一刻，他救了富江，富江卻說，她愛少爺，他再也受不了。

  他要富江永遠留在自己身邊，哪裡也不能去，只屬於自己。

  富江的頭被割了下來，保鏢貪婪的和富江親吻著。

  他沒有發現的一幕是，失去了頭部的富江在以飛快的速度再生。

  過了沒一會兒，富江睜開了眼睛。

  她猛地從地上坐起。

  「哈——哈——哈——」

  她大口大口喘著氣。

  保鏢發現了異常，他低頭一看，看到活過來的富江。

  他已經瘋了。

  他說道：「哈，富江，你又活啦？」

  「沒關係，讓我再殺你一次。」

  保鏢出刀，再次把富江殺死。

  ……

  一段時間後。

  一位小帥哥，在用鐵絲捅公寓的門，他腰上攜帶著一把刀。

  他眼睛赤紅赤紅。

  剛剛見到的那一位女孩讓他忘不掉，一想到那一位開跑車的富二代接下來可能對女孩做的事情，他就嫉妒的想要殺了富江。

  他想要殺了富江，吃掉她的屍體，讓富江永遠屬於自己。

  『咔嚓』

  終於，門被捅開了。

  小帥哥露出笑容來，他可以給富江一個驚喜吧。

  忽的，他愣住，門內的情況和他想像的不大一樣，一股血腥氣撲面而來，大廳內，是一隻怪物，一隻體長五六米，像一條肉蟲一樣的怪物，它頭部長著黑色長髮，身體周邊是一張又一張的臉，那是富江的臉。

  在地面上，躺著兩具屍體。

  當小帥哥走進房間的那一刻，無數的富江看向小帥哥。

  無盡的黑色長髮向他席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