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頓沒有之言,而是偏頭衝著胡渠荷使了一個眼色。Google搜索
胡渠荷心領神會,站起身拎著茶壺,為他和唐儉斟了一杯茶。
張頓手握茶杯,看著唐儉那張寫滿好奇的臉龐,說道:「剛才沒有談攏,侯公讓部曲衝撞下官。」
唐儉追問道:「然後呢?」
張頓輕輕抿了一口茶水,「衝上來了兩個,被下官給打倒在地上。」
聞言,唐儉睜大眼睛,不可思議看著他,驚呼道:「你還有這身手?」
說完他又肅然點了點頭,「也對,你要是沒點本事,你也不敢惹他們?然後呢?」
張頓繼續說道:「然後侯公讓那些部曲,彎弓準備射殺下官。」
唐儉嗤笑了一聲,「他侯君集敢?」
「他要是敢這樣做,殺了你,他也得跟著陪葬。」
說著,唐儉又指了指張頓身上穿著的緋色官袍,道:「再怎麼說,你也是五品官的萬年令。」
「侯君集若是縱容部曲殺了你,他就是殺了朝堂重臣,他侯君集腦袋不搬家,我唐儉隨他侯家的姓。」
張頓拱手道:「唐府尹洞若觀火。」
「侯公確實不敢。」
他雙手一攤道:「然後,密國公就帶著其他幾位國公,入宮見陛下,說是要告本官御狀。」
唐儉緊皺起了眉頭,「密國公老成謀國,知道這才是最直接的辦法。」
「你這下,可算是危險了。」
他語氣帶著一抹擔憂,望著張頓道:「事情捅到了陛下那裡,你縱容手底下的衙役,毆打抓捕那些國公之子,就這一項罪名,你這身官袍,就得被脫下來。」
「等你沒了官袍護身,那些國公想懲治你,你怕是吃不起啊。」
張頓搖了搖頭道:「無妨,他們要是想對付下官,就讓他們來吧。」
唐儉嘆了口氣,「張頓,你這樣做值得嗎?」
「為了一個良家女,弄成如此局面,本官都為你不值啊。」
唐儉再次指了指他身上穿著的官袍,肅然道:「成為新科狀元,上來就被授封五品官的萬年令,這是多少人做夢都夢不到的事。」
「陛下委你重任,是欣賞你,也是看重你。」
「本官話說難聽一些,你這樣做,是有負聖心。」
說到最後,唐儉語氣重了許多,語氣都帶著痛惜之意。
張頓沉默了幾秒,方才開口說道:
「唐府尹,你剛才問下官,這樣做值得嗎,下官可以明確回答你,下官覺得,很值得。」
「有些事情,得有一個說法。」
張頓深吸了口氣,偏頭看了一眼大堂外的方向,輕聲道:「這個說法得對得起自己,也要對得起死者,更要對得起天下百姓。」
「舒蝶之死,只是一樁案子,像舒蝶這樣死了的良家女,不知天下出過多少!」
「都是誰做的?還不都是那些權貴嗎?」
「其中確實也不乏一些好好惡鬥狠之徒,可他們犯了事,我大唐律法能管得住,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他們做了惡事,律法就幫受苦者伸冤,處死他們!」
「但是那些權貴呢?」
張頓望著唐儉,一個字一個字的從齒縫中迸出道:「那些權貴,有哪一個做了惡事,因此而亡的?」
「沒有!」
張頓揚起手掌,重重拍了拍桌面上的卷宗,道:
「下官今天一直在看卷宗,這卷宗的字裡行間,都寫著權貴吃人啊。」
「可是把這些犯了事的權貴,全部抓起來,又有何用?過不多久又得全部放了。」
「源頭何在?」
張頓吐字道:「皆在贖銅之法!」
唐儉眉頭都快能夾死蒼蠅,感覺到來自張頓身上的那一股執拗,嘆了口氣道:
「張頓啊,你既然跟本官開誠布公,本官也就有什麼話,跟你直說了。」
「你說源頭出在贖銅之法上,本官不反駁你。」
唐儉沉聲道:「事實上,本官也不是沒有意識到,贖銅之法的弊端。」
「可是自古以來,贖銅抵罪都存在,此乃順應人心之法,你怎麼改?」
唐儉拍了拍桌子,「你拿什麼改?你可知改起來有多困難?會遇到多少阻力?」
「你真要這樣做,百官還不聯合起來對付你?你一個人的力量再大,能大的過朝堂上那麼多大臣嗎?」
「更何況,你還只是一個五品的萬年令,長安城一塊磚頭下去,砸出和你同品階的大臣,不知能砸出多少個!」
「在長安城,說你是位卑言輕也不為過!」
唐儉盯視著默然不語的張頓,繼續說道:「你能為死者鳴不平,而不惜得罪那麼多的國公,甚至連長平郡公都抓了,還打傷了他兒子,做到這一步,足夠了!」
「再繼續下去,得不償失!」
張頓抬起頭,忽然咧嘴,「唐府尹,下官什麼時候說過,要讓朝廷徹底廢除贖銅之法了?」
「啊?」
這一次,輪到唐儉愣了。
他沉默了幾秒,上下打量著張頓,忽然發現,有點看不透他。
張頓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讓朝廷廢除贖銅之法?
不可能啊!
如果他沒有這個心思。
他做這些幹什麼?
吃飽了撐的?!
看著唐儉投來驚疑的目光,張頓笑了笑,耐心解釋道:「唐府尹,你剛才也說了,贖銅之法,是順應了人心。」
「如果真要廢除,那就是和文武百官為敵。」
「下官怎可能做這種蠢事?」
唐儉眉頭緊皺,「那你剛才說的話怎麼講?」
張頓手裡捧著茶杯,語氣不急不緩說道:「唐府尹,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的人,都奉行中庸之道。」
「無論是尋常百姓,還是朝堂大臣們,都喜歡折中的。」
「下官打個比方,我若是提議,要在一個站滿了人,卻沒有窗戶的屋子開一個窗戶,那些已經世世代代習慣這種環境的人,決然不可能同意。」
「可是,若是下官先說要把屋頂給拆了,他們就願意開窗戶了。」
唐儉忽然有些恍然,「所以你是想改變贖銅之法,而不是要廢除?」
「不錯!」
張頓點了點頭,臉色嚴肅了幾分,說道:「就拿舒蝶之死的案子來說。」
「長平郡公的兒子張慎幾,糟踐良家女,長平郡公之妻隔日就雇兇殺人,她們不怕律法的刀落在他們頭上?」
「她們不怕,就是因為贖銅之法!」
「如果現在朝廷改一改此法,將贖銅之法,變為犯了死罪者,無論是誰皆不可抵罪贖銅,是不是能更好一些?」
「當然,這樣的結果,還不是下官想要的結果。」
張頓看著唐儉,輕輕放下手中的茶杯,語氣卻重重的道:「下官真正想要的結果,是贖銅而不得抵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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