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2章 皇祐六年初,寒疫起,張貴妃病危!
除夕日,近午時。
汴京城內。
天色陰沉,寒風凜冽,沒多久,便飄起了雪。
大雪如鵝毛,下得甚緊,不多時全城都披上了一層白紗。
暴寒易折人。
今年的冬天甚寒,許多老人都因此去世。
這一刻,城內街道上只有少量的馬車疾馳,而周邊的酒館茶樓,客人也並不多。
一方面是因大雪,另一方面則是因寒疾。
寒疾蔓延,已漸成寒疫。
這時。
蘇良冒著風雪,來到南門大街上的錢氏小兒醫館,即錢乙的醫館。
蘇良還未入門,便聞到一股濃烈而刺鼻的中藥味。
醫館內。
數個爐火全開,學徒們全都在煎藥。
後院不時傳來孩童的哭喊聲,還有百姓抱著患有寒疫的兒童走進醫館。
不遠處。
鼻口處包裹著一方絹布的錢乙正在稱量藥材,忙得額頭上皆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蘇良走到抓藥處,還未曾開口。
錢乙便頭也不抬地說道:「若是寒疫,請直接入左側屋,自有人提供藥湯。」
「小錢大夫,是我!」蘇良道。
錢乙抬起頭,一愣,道:「蘇……司諫,你怎麼來了,我這裡病人多,你快遮住口鼻!」
錢乙從櫃檯內拿出一方乾淨的絹布遞給蘇良。
蘇良連忙將鼻口遮了起來。
「小錢大夫,我剛從醫官院出來,了解了寒疫的一些情況,想與你聊一下民間寒疫的情況,稍後,我根據寒疫情況可能要去面聖!」
錢乙從櫃檯走出,一邊將蘇良朝著一旁的茶室引,一邊道:「蘇司諫,今年之冬,寒疫甚重,朝廷萬萬不可大意啊!」
隨後,二人來到茶室。
蘇良道:「醫官院的醫官講,得此寒疫者,身體疼痛,頭重如石,然也不過是時氣之病,回暖自消,風寒散、三冬湯等治療寒冬時氣之病的藥方,皆可解,無須過於驚慌。不過汴京城人口逾百萬,極易擴散,體弱之人可能患重疾,應及時投藥診治……」
醫官們診治的都是皇族與士大夫官員,而錢乙更多偏向於民間,故而蘇良想要聽一聽他的意見。
錢乙微微點頭,但卻皺起了眉頭。
「醫官們所言,皆為實情。不過,我覺得情況可能會更嚴重,一則因當下這場雪,二則因風寒散、三冬湯等藥已開始漲價,達官貴人們有藥可醫,但許多底層百姓卻沒有這個條件,而他們卻是最容易傳播寒疫之人。」
「此外,貧寒體弱之人,特別是老人、女人和孩子,得此寒疾,恐有喪命之危。」
「治病,最好是治未病,尤其是疫,理應『小題大做』,才能保證萬無一失,一旦有失,便是大災!」
蘇良認可地點了點頭。
對待易傳染的疫病,必須高度重視,不然一旦呈大範圍蔓延之勢,想阻都阻不住。
隨後,蘇良快步走出了醫館。
……
片刻後,已是午時。
蘇良顧不得吃午飯,讓吉叔駕著馬車帶著他迅速朝著禁中奔去。
馬車內,置有水盆與衣服。
蘇良將手臉仔細清洗一遍,然後換上一身新衣,才下了馬車。
……
禁中。
雪下得越來越大,四周全都是白茫茫一片。
大片大片的雪花已不是飄到蘇良的身上,而是隨著如利刃一般的寒風,灌進蘇良的脖子裡。
此刻,趙禎正在垂拱殿內翻書,聽聞蘇良除夕日還要面聖匯稟要事,當即讓其走了進來。
此刻的蘇良,身上的積雪雖然已抖得乾乾淨淨。
但臉龐凍得通紅,雙腳雙手都有些僵硬。
蘇良正欲拱手。
趙禎笑著道:「蘇卿,無須多禮,趕緊在火盆前烤一烤,喝杯熱茶!」
蘇良也不客氣,當即來到火盆前,暖和了片刻後,手腳才完全恢復了知覺,然後喝了一杯熱茶後,身體才舒坦起來。
「官家,當下寒疫肆虐,已呈蔓延之勢,我們必須立即重視起來,由官府出面,支鍋熬藥,為百姓免費醫治,以免小疫變大疫。開封府可是有一百多萬人口,一旦傳染開來,危害甚大!」
「一個時辰前,包希仁已來過垂拱殿,他與你所請,一模一樣,且已在寒疫最嚴重的城南設置了病坊,醫官院會全力配合開封府的防疫之舉。」趙禎道。
蘇良長呼一口氣。
包拯這個知開封府,做得實在是太稱職了。
蘇良又道:「此外,臣懇請明日大朝會,一切從簡從速,官家也不必再在午時于禁中賜宴。」
「這……這不需要吧!寒疾乃是冬寒侵體所至,朝會者,必然皆無寒疫,也需防範?」
在趙禎當下的意識里,寒疫乃是底層百姓所得之病,而參與大朝會者,根本不會受其影響。
「官家,此等寒疫,並非衣足火暖之富貴者不可得,並且大朝會之時,參與的吏員、內侍、宮女並不少,他們若患寒疫,易傳宮內,而女人與孩子的身體較弱,易轉為重疾,不得不防!」
趙禎點了點頭。
「有些道理。」趙禎朝著一旁的內侍道:「立即傳中書諸相公與鴻臚寺寺卿左有鼎。」
此刻。
兩府三司諸相公和鴻臚寺的官員們正確定著明日大朝會的具體事宜。
很快。
兩府三司的相公們,還有鴻臚寺寺卿左有鼎便來到了垂拱殿。
蘇良向他們講述了希望大朝會從簡從速的緣由。
文彥博想了想,道:「今年冬日之寒,確實比往昔嚴重,臘月這幾場雪下得也有些怪,越下越冷,太陽大半個月都沒有出來了。
「既然是疫,雖可治也要嚴防,臣覺得大朝會可從簡從速!」富弼認真地說道。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
狄青、張方平、吳育、歐陽修、梁適、曾公亮、王堯臣都紛紛附議。
左有鼎皺著眉頭,想了想,也只能道:「臣附議!」
為了大朝會,左有鼎已忙了大半個月,他自然希望舉辦一場完美無缺的大朝會。
但畢竟是疫情爆發,不得不防其擴散。
就在這時。
一名內侍快步走過來道:「官家,包學士有緊急要事求見!」
「一個時辰前,他不是才來過嗎?宣!」趙禎有些疑惑地說道。
稍傾。
包拯快步走進垂拱殿。
當他看到兩府三司的相公還有蘇良都在這裡時,不由得長呼一口氣。
「官家,開封府在城西和城北發現大量寒疫感染者,其中有上百人都是重症,此外,街頭百姓已經開始瘋搶治療寒疾之藥,臣認為寒疾已呈大範圍擴散之態,開封府的官吏已然不夠用,恐怕需要調派大量禁軍維持秩序,另外需要將一些官衙臨時改為病坊。」
「竟……竟變得如此嚴重?」趙禎皺起眉頭,想了想後看向兩府三司眾相公。
「明日大朝會,從簡從速完成,午宴取消。樞密院調遣禁軍協同開封府處理此寒疫,務必迅速消滅此次寒疫!」
這時。
蘇良站起身道:「官家,臣建議,大朝會後,所有京朝官都立即進入上衙狀態,保障城內秩序,避免出現百姓內亂,也能有效防止一些達官貴人過度囤藥!」
「准!」趙禎道。
……
入夜,大雪依舊未停。
汴京城迎來了近十餘年來最冷的一日。
但凡外露之水,皆被冰凍。
往昔,除夕之夜,甚是喧鬧。
但此刻因大雪和寒疫,許多人都呆在了屋內。
一列列禁軍士兵們在大相國寺門口、御街兩側、州橋下、南熏門外、汴河碼頭等人流量較多的地方,支鍋熬藥。
禁軍們的效率,可是比開封府的衙役高出不止一倍。
蘇良回家時,天色已徹底黑了下來。
他將手腳都仔細清洗一遍後,才提著醫官院給他的七包風寒散,回到了家。
風寒散,熬製成湯後,可預防寒疾。
他一家五口,外加吉叔吉嬸,一共七人。
蘇宅中,還有兩個丫鬟,兩個廚娘。但在臘月初,唐宛眉便放她們回家過年了。
吉叔吉嬸因天寒不願歸家,便選擇在蘇宅過年。
蘇良一入前廳,便看到前廳的桌子上足足放了有上百包藥,上面的名字正是:風寒散。
這時,唐宛眉笑著走了過來。
「眉兒,你出去買藥了?」蘇良問道。
「沒有,這是國舅爺送的,他稱這些藥夠咱家吃到大年初六了,到那時,若寒疫依然存在,他便再來送!」
蘇良無奈一笑,曹佾還真是掛念他。
蘇良舉了舉手裡的七包風寒散,道:「咱家有我手裡這七包就夠了,這些我一會兒讓吉叔送往開封府,剛才在禁中,我才向官家匯稟,禁止官員囤藥,我明日還是監察此舉,不能不以身作則,若官員們都囤藥,那百姓恐怕有錢都買不來藥了。」
「嗯嗯,都聽你的。」唐宛眉笑著道。
唐宛眉甚識大體,在這種涉及家國的事情上,從來都是聽蘇良的。
半個時辰後,大雪終於停了。
唐澤、蘇良、唐宛眉、蘇子慕、蘇沁一、吉叔吉嬸圍坐在火爐前,說說笑笑地吃起了年夜飯。
但凡家裡有一個孩童,都會非常熱鬧,更何況還有兩個。
飯畢。
眾人圍坐在一起閒聊起來。
近子時之時,眾人紛紛都回屋休息了,只剩下唐澤和蘇子慕這對非要熬到天亮的爺孫,坐在火爐前,下著圍棋,準備坐等天亮。
……
翌日,即皇祐六年,元月一日。
四更天。
蘇良匆匆起床,坐馬車前往了禁中。
一路上,道路甚滑。
積雪全都變成了冰層,在車輛的碾壓下,越來越瓷實。
這一日,參加大朝會的官員減少了足足有六成,皆是今日還需上衙的官員。
官員們分散在多個放著炭盆的偏殿內等候。
此外,各國特使也都是隻身來參加大朝會,並且是醫官診脈,確定無疾後,才有資格入大慶殿。
這次大朝會的儀式也相當簡單。
趙禎簡單說了幾句吉利話,特使們將禮單呈上,便算結束了。
而後。
官員們便各入衙門,各司其職。
御史台和諫院的台諫官們則展開了自己的監察職責。
監察是否有大量囤積藥物的達官貴人,是否有因怕被感染而假裝稱病的官員,是否有在新年之際不稱職做事的官員……
為了家人安康,台諫官們都選擇在接下來的幾日內吃住在官衙。
士大夫官員們也都紛紛選擇閉門謝客,以防寒疫蔓延。
這個元日,汴京城是較為冷清的。
但為了身體健康,為了儘快消滅這道寒疫,一切都是值得的。
……
正月初三,近午時。
數日陰霾的汴京城上空,終於出了太陽。
雖然太陽昏黃,陽光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卻讓大家沉悶已久的心情有了些許釋放。
一旦回暖,寒疫就會迅速消散,百姓的生活也將會恢復正常。
正月初五,午後。
陽光燦爛,冰雪消融,百姓們終於感受到了陽光帶來的美好。
在開封府官吏們、禁軍們的共同努力下,汴京城內的寒疫得到了控制,諸多寒疫患者都被帶到病坊,隔離治療,逐漸恢復正常。
並沒有出現大範圍擴散以及重疾患者增多的情況。
一切都在轉好。
當然,也有不幸。
在這五日內,仍有一百三十二名百姓,或因體弱,或因寒疫導致其他病加重,失去了性命。
就在官員們都長呼一口氣,覺得再過三五日,寒疫便會消散,而他們此次的做法,完全可以作為抗疫的一個樣本時,一件壞事發生了。
宮內突然傳來消息:張貴妃突染寒疫,且還是重疾。
一瞬間,整個禁中都緊張了起來。
二皇子趙晗被迅速帶走,在太醫確定其身體無恙後,仍將其關進一間單房,並開始每隔三個時辰,都要喝一碗風寒散。
與此同時。
曹皇后下令封禁了整座啟祥宮。
除了內侍、宮女與太醫,就連趙禎都不能入內。
張貴妃向來體弱多病,曾經喪女之時,便有頭疼之症,一直未曾痊癒。
官員們本以為問題並不嚴重,可能多喝幾碗風寒散就好了。
畢竟,此番寒疫的致死率並不高,完全可醫可治。
但當一個個太醫都皺著眉頭走出啟祥宮,並稱張貴妃渾身發熱已處於昏厥狀態時。
官員們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可能要出大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