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特使低頭做義工!臘月天寒,時疫漸生
臘月寒冬,夜甚涼。
然桑家瓦子內卻是暖意融融,看官們各個心情激動地望著相撲台。
在西夏特使嵬名璀和吐蕃唃廝囉部特使瞎氈的催促下,生死狀終於撰寫完畢。
二人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便各自咬破手指,在上面按了手印。
這一刻。
嵬名璀和瞎氈都是殺氣十足,恨不得將對方碎屍萬段。
嵬名璀自記事起便尚武好鬥,八歲就曾殺過人。
瞎氈在分裂亂戰的吐蕃諸部能活到現在,也是從鮮血中殺出來的。
大宋百姓在孩童時,讀的是聖賢書,而他們卻是練的殺人技。
野蠻程度,僅次於北境那批踢著腦袋玩的女真人。
在二人眼裡。
一場生死決鬥就如同大宋文人的一場詩會比試一般,在他們的生活中經常遇到。
隨著二人相對站定。
相撲台四周驟然變得安靜起來,安靜得能聽到圍觀者們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
這種生死戰,大家還從未見過。
有人屏住呼吸,有人閉上眼睛,有人想走又想看接下來的打鬥情景到底是什麼樣子……
隨著嵬名璀和瞎氈都瞪眼看向相撲台外的女相撲裁判,後者哆哆嗦嗦地說道:「生……生死戰……開……開始!」
唰!
聲音剛落,二人就像是兩頭猛獸般沖了過去。
砰!砰!砰!
拳對拳,腿對腿。
沒有任何美感,但出手都甚是狠辣。
就在這時。
一群身穿鎧甲的士兵突然沖了進來,將整個相撲台圍了起來。
每名士兵都是手握長刀,腰挎短弩。
然後。
眾人便聽到一道尤為洪亮的聲音:「住手!」
但是二人已纏打在一起,誰都不願停手。
就在這時。
一位身材高大的長衫男人從後面一躍跳上相撲台。
兩隻大手朝著二人的肩頭用力一扒,二人便分開了。
但嵬名璀已經打瘋了。
他踉蹌著後退兩步後,又提起拳頭沖了過來。
長衫男人二話不說,轉身抓住他的手臂,然後用力一提,來了一個過肩摔。
「砰!」
身材魁梧壯實的嵬名璀被提起,還不待有反應,便被重重摔在了相撲台上。
一旁的瞎氈連忙後退數步。
僅憑這一招,他就知自己不是長衫男人的對手。
嵬名璀被摔得腦袋發昏,緩了緩才站起身來。
「你……你……你是何人,為何幫那個吐蕃人,吾乃西夏特使,你如此打我,我要向你們官家告發你!」
這時,人群中傳來一道聲音。
「那是我們狄樞相!」
長衫男子,相貌英俊,額上帶刺青,正是大宋樞密使狄青,狄漢臣。
嵬名璀瞬間清醒過來,仔細朝前一看。
身上的囂張氣焰全無。
狄青坐陣西北多年,其畫像遍布西夏,威名赫赫。
不過是戴著銅面具、披頭散髮的狄青。
而今見到這個狄青,嵬名璀竟一時沒有認出來。
「瞎氈參見狄樞相!」瞎氈還是非常聰明的,當即拱手。
一旁。
嵬名璀也微微拱手,然後甚是不滿地說道:「狄樞相,我與瞎氈進行生死斗,您摻合進來,是不是有些偏私了?」
他被狄青這麼一摔,整個腰都快斷了。
若再與瞎氈打鬥,根本不可能是其對手。
狄青環顧四周,面色冰冷。
「樞密院接到開封府消息,桑家瓦子內有西夏武將與吐蕃武將進行生死決鬥。」
「介於雙方曾在我大宋秦州以及新酸棗門外已發生過鬥毆與罵戰,無視我大宋法令,開封府將此鬥毆定義為西夏和吐蕃唃廝囉部對我大宋的嚴重挑釁以及對我大宋官家的大不敬,故而全權交由樞密院處理!」
聽到此話,嵬名璀和瞎氈都傻眼了。
此事若定義為挑釁大宋及對大宋官家的大不敬。
他們的罪過就大了!
嵬名璀連忙解釋道:「狄樞相,您……您……您……誤會了,我西夏沒有想要挑釁貴國,也絕不會對大宋官家有大不敬之舉,這是我二人的私人恩怨,我們簽了生死狀的!」
狄青搖了搖頭。
「在我大宋法令中,沒有生死狀這種東西!」
說罷,狄青大手一擺,數名士兵便將二人帶走了。
他們的護衛們一動都不敢動。
這一刻。
許多眾看官們才意識到原來「生死狀」這個玩意,只是話本中的東西。
大宋法令根本不承認,也禁止百姓生死相鬥。
兩個女相撲,囂三娘和黑四姐望著狄青離開的背影,心跳加速,臉色發燙髮紅。
片刻後。
桑家瓦子的女掌柜高喊道:「諸位看官,本年度女相撲決賽,繼續進行!」
桑家瓦子再次熱鬧起來。
……
嵬名璀和瞎氈被帶去了樞密院內的監牢中,而狄青則是去了對麵茶館。
茶館包間內。
趙禎、狄青、蘇良、曹佾四人坐在了一起。
「官家,接下來該如何處置這二人?」狄青問道。
他奉命抓人,已展現了大宋國威並將二人的行為定義為對整個大宋的挑釁。
接下來。
該如何懲處,他有些拿不定主意。
趙禎想了想,無奈一笑。
「朕當時只是覺得二人在汴京城進行生死斗,性質惡劣,必須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但要如何懲處,還真沒有想好!」
「西夏使團與青唐吐蕃結仇,對我們乃是好事,若因此番懲罰,讓雙方都恨上了我們,那就得不償失了!並且無論是罰錢還是拘禁,甚是驅逐,在這個時候都不太合適,他們的罪過並沒有那麼大!」
「蘇卿,你可有良策?」趙禎看向蘇良。
蘇良微微一笑。
在趙禎下令讓狄青整治他們時,蘇良便思索起了該如何完滿解決此事。
「官家,首先,必須要命兩人公開致歉,並承諾日後絕不會在大宋境內發生毆鬥。其次,二人殺性太大,無半分仁愛之心。臣建議用一種柔和但卻能讓其他國家的使臣也能引以為戒的方式懲罰他們。」
「何種方式?」
「今冬尤為寒冷,城外百姓缺炭缺衣,開封府雖已經發放了一些禦寒之物,但遠遠不夠。」
「臣建議,令這二人各自出資購買上三千斤炭,三百匹絹,在城外設棚,親手免費發放給百姓。此舉乃是官家給他們布置的功課,送完方能回城,以此展現我朝以德育人之大國風範。他們不識禮數,不與人善,我們便教他們知曉什麼是仁心,什麼是善良!」
「好主意,好主意啊,就這樣辦!」趙禎興奮地說道。
嵬名璀和瞎氈作為使臣,代表的乃是一國(部落)之臉面。
大宋如此做,就如同一位先生教兩個壞孩子做好事,甚有意義,比拘禁他們更顯胸襟與氣度。
趙禎長呼一口氣,道:「接下來,朕能靜下心等待決賽的結果了!」
趙禎說完後,立即就後悔了。
他忽視了一旁坐著的狄青。
狄青先是一愣,然後朝著窗外正對著的桑家瓦子一看,頓時全明白了。
女相撲的決賽將官家都吸引過來了。
他尷尬一笑,端起茶壺,道:「官家,您喝茶,喝茶!」
……
一刻鐘後。
桑家瓦子內,黑四姐和囂三娘的比賽也到了尾聲。
二女相撲,有表演,也有真打。
她們抱在一團摔跤時,除了有力量感,還有一種甚是香艷的氛圍感。
這是九成九男人都喜歡看的畫面,而剩下的那一小撮人,必然有司馬光和王安石。
圍觀者皆捨不得眨眼,且不停叫好。
最後。
黑四姐憑藉著紮實的底盤贏得了比賽,引得一片讚賞之聲。
……
臘月二十二日,近午時。
汴京城南,南熏門外。
嵬名璀和瞎氈的致歉書貼在了城門旁的牆壁上,引得許多百姓駐足觀看。
當得知二人將要在城外布施炭絹,以此悔過後。
很多百姓都甚是開心。
此舉,足以震懾所有國外使團,想要大宋境內鬧事,首先要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城門外兩側,隔著一條大路,各設有一個大棚。
每個棚內都放置著三千斤炭、三百匹絹。
這些物品對嵬名璀和瞎氈而言,算不得大錢,都買得起。
但是,樞密院的要求是:二人必須親力親為,在無任何人相幫的情況下,將這些炭和絹至少分發給城外的六百名百姓。
嵬名璀和瞎氈無奈,只得照做。
若不做,他們將被驅逐出宋境。
這一刻。
高空中雖有日頭,但卻無一絲熱量。
北風呼嘯,甚是寒冷。
嵬名璀黑臉坐在棚內,覺得非常丟人,他在等待大宋百姓主動尋他索要炭絹。
在他後面站著一群禁軍士兵,負責監督。
而在不遠處,嵬名璀的護衛們,無奈地站著,根本不敢摻合進來。
瞎氈則與嵬名璀的態度截然不同。
他覺得如此分發炭和絹,對提升唃廝囉部落的名聲來講,乃是一件好事。
瞎氈甚是熱情。
學著城內酒樓茶肆里的店小二那般客氣與謙卑的語氣。
「汴京城的百姓們,唃廝囉瞎氈向諸位賠禮道歉了,請你們接受我的歉意,接下來,我絕對不會在宋境內生事,誰家缺炭絹禦寒,都到我這裡來領啊!」
……
瞎氈喊了半個時辰後,終於有百姓來領炭絹了。
汴京城的百姓都很高傲,不愛占便宜,唯有真正的窮人,才會去領取炭絹。
一名百姓來領,自然能吸引更多的百姓來領。
不多時,瞎氈便送出去了二十多份。
聽到百姓道謝,瞎氈的心情甚是愉悅,並思索著待回到部落,一定也要經常去做這樣的善舉。
至於嵬名璀那裡。
依舊是一個百姓都沒有。
他黑著臉,外加西夏與大宋一直結著仇,汴京城百姓巴不得他在城外多站幾日。
臨近黃昏。
瞎氈已送出去了上百份木炭和絹布,而明日知曉此事的百姓會越來越多。
他預計明日天黑前就能結束任務,返回汴京城。
……
翌日,剛到午後。
瞎氈便完成任務,將所有的絹和炭送了出去。
而嵬名璀的大棚前,百姓廖廖,一共才送出去了三份。
他見瞎氈離去,頓時有些慌了,依照他目前的進度,可能要送到明年。
到那時,丟人就丟大了!
經過長達兩個時辰的心理建設。
嵬名璀終於低下了他那高傲的腦袋,決定學一學瞎氈。
「汴京城的百姓們,西夏嵬名璀向諸位賠禮道歉了,請伱們接受我的歉意,接下來……」
嵬名璀學著瞎氈口氣與話語,在城外大聲吆喝起來。
得益於今冬的天氣確實寒冷。
百姓對炭與絹的需求量甚大,嵬名璀耗費四日半,終於完成任務,然後恢復自由身回了城。
……
臘月二十六日,午後。
趙禎、兩府三司的相公、變法司所有成員、齊聚變法司,總結今年的變法成果。
今年,大宋為變法一共做了兩件大事。
其一,派遣台諫外巡,糾察變法的得與失;其二,全宋大練兵正式開啟,且已進入常態。
整體成果,大家都是非常滿意的。
眾人討論了一番後,趙禎道:「今年即將結束,朕對整個變法司做出來的成果,非常滿意。接下來,大宋不再傾力求變,而要傾力求穩!」
「此外,朝堂的重心必須放在兩件事上面,一個是充實國庫,備足軍費;一個是嚴格貫徹執行大練兵之策,不可懈怠分毫!」
「臣等遵命!」蘇良等人齊齊拱手。
眾人聊到黃昏時分,然後齊齊前往樊樓,循照慣例,吃了一頓變法團圓飯。
今夜之後,蘇良便不用再去諫院。
他與唐宛眉一起購置年貨,裝備宅院,準備過年。
臘月二十九日,清晨。
蘇宅院內。
蘇良披著一件厚厚的獸皮長袍,依舊覺得非常寒冷,一呼氣,便是一道道白霧。
院子裡的水缸全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
這個冬天,要比去年寒冷多了。
蘇子慕和蘇沁一因天寒,醒了後,依然躺在被窩裡,不願起床。
就在這時,唐澤從門外走過來。
「賢婿,近日莫讓慕兒和沁一出門了,我們也儘量少出門,這兩日,城內醫館多了許多病人,大多都是風寒之症,恐怕會傳染。」
蘇良認真地點了點頭。
冬季易有風寒之疾且傳播迅猛。而當下,風寒之疾足以致命,不得不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