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蘇良吟詩,我真的沒有暗諷夏竦
桑家瓦子門前。
遼國特使耶律慶與西夏特使楊懷素各自揭對方之短,專朝心窩裡捅。
足足吵了近半個時辰。
最後,二人見圍觀者越來越多。
而平日裡有人斗個嘴就能迅速出現的大宋巡邏官吏卻始終沒有現身,才意識到今日出大醜了。
當即,二人各自撂下幾句狠話,便迅速離去了。
……
翌日,剛入夜。
桑家瓦子內,一出名為《蛇鼠斗》的新型滑稽戲便在一方勾欄中上演。
此滑稽戲完全還原了耶律慶與楊懷素的對罵情形。
髒話、神態、動作、語氣幾乎一模一樣。
並且在曹佾的暗中操作下,人人皆知這齣《蛇鼠斗》的主角是遼國特使耶律慶與西夏特使楊懷素。
且完全是真實事例改編。
大宋百姓們聽得有滋有味,且奔走相告。
臨近年關,百姓本來就閒。
遇到此等熱鬧的滑稽戲,自然要去看上一看。
一時間,街頭巷尾、茶館酒樓,皆是議論這齣《蛇鼠斗》的百姓。
並且,這齣滑稽戲正以極快的速度朝著大宋的其他州府傳播。
耶律慶知曉後,差點兒沒有氣暈。
他當即找到知開封府包拯,希望開封府能令那些民間藝人禁演《蛇鼠斗》。
包拯當即送給他一份《宋刑統》。
稱若他能找到民間藝人所違的法令,開封府立即依照法令執行。
耶律慶深知包拯脾氣,只能無奈離開。
而後。
西夏特使楊懷素也來到了開封府。
他知曉耶律慶在開封府碰了一鼻子灰,也知曉大宋這種滑稽戲,即使調侃當朝宰執也在允許範圍之內。
他的要求簡單了一些。
楊懷素請求將《蛇鼠斗》改成《龍虎鬥》。
這樣聽著會相對體面一些。
包拯微微一笑,稱此行為不在開封府管轄職責之內,然後也送了他一本《宋刑統》,便讓他離開了。
此次使宋,對二人來講,定然是一個難忘的旅程。
而他們各自歸國後,必然會被罵得狗血噴頭。
甚至仕途都有可能斷絕。
……
臘月二十九日,清晨。
蘇良身穿一襲嶄新青袍,帶著唐澤、唐宛眉、蘇子慕、丫鬟小桃、吉叔、吉嬸一起坐上了御史台安排的馬車,奔向郊外。
趙禎為表彰今年台諫之功。
特意為台諫官們在城郊安排了一處大宅,令台諫的所有官員、吏員皆可攜帶家眷,來此聚餐。
一應吃喝玩樂,皆由朝廷出錢。
趙禎做出此舉,乃是因台諫官們向來以身作則,鮮有放鬆之時。
即使聚餐,也不過是吃一頓晚宴而已。
故而,趙禎將他的御廚,將各地州府進貢的食物全都放在一處豪宅中,令台諫官們與家人共享。
待眾人吃飽喝足後,定然還會收到一份厚禮。
在賞賜百官上,趙禎向來出手大方。
……
約大半個時辰後,蘇良全家來到了城郊宅院。
此座宅院足足占地有五十餘畝。
院內有小橋流水、亭台樓榭,各種珍稀樹木,還有從玉津園中拉過來的獅子、老虎、麋鹿、靈犀、麒麟(印度犀牛)、白駝、孔雀等稀有動物。
乃是一座趙禎未曾賞賜出去的豪華宅院。
在趙禎的安排下,皇家御廚便來了三十多人。
各種點心、美酒、茶水全都到位,還有投壺、曲水流觴、蹴鞠、捶丸、鞦韆、歌舞表演等一系列休閒娛樂項目。
應有盡有,甚是奢靡。
處處可顯隆恩普照。
蘇子慕一到來,立即就成為了人群的焦點。
被幾個美婦人圍住,將小臉都親紅了。
他與數個小朋友在院內撒歡地跑,甚是開心。
……
午後。
冬陽燦爛,甚是溫暖。
唐介、歐陽修、蘇良等人吃飽喝足後,躺在一處水塘前的躺椅上曬暖閒聊。
而不遠處,他們的家人都玩得不亦樂乎。
台諫日日忙碌。
他們很享受當下這份美好的時光。
就在這時。
左正言周元伸了伸懶腰,突然開口道:「此情此景,適合小憩、吟詩、作畫,聽曲。」
一旁,監察御史里行呂誨突然坐起身來。
「諸位,不知你們發現沒有,景明可從未寫過詩呀?」
此話一落。
唐介、歐陽修、何郯、范鎮、趙汴等台諫官紛紛坐起身來。
歐陽修更是笑問道:「景明,你為何從不作詩?」
在眾台諫官眼裡,文章是大道,詩詞為小道。
擅於屬文者,寫詩填詞完全可以信手拈來,絲毫不費力。
「也寫過,但寫不好,易貽笑大方!」蘇良笑著說道。
一旁,范鎮白了他一眼。
「若你蘇景明都寫不好,我們恐怕連筆都不會拿了,景明,伱可知,你那篇《均貧富論》面世後,民間已經有『論屬文,歐陽永叔第一,蘇景明第二』的說法了!」
這時。
呂誨笑著打趣道:「寫首差的也行,也讓我們笑笑你,不然每次看到你蘇景明的文章,我感覺這輩子都望塵莫及了!」
一向不苟言笑的御史中丞唐介,突然提高了聲音道:「蘇景明,來一首!」
頓時,眾台諫官們都鬧了起來。
「蘇景明,來一首!」
「蘇景明,來一首!」
「蘇景明,來一首!」
……
蘇良有些哭笑不得。
他也能寫,但寫的確實不盡人意。
他緩緩站起身,本準備糊弄一首的時候,突然看到前方池塘映照著天空的雲影,不遠處流水潺潺,不由得想到一首應景的詩。
「朱文公,對不住了!」蘇良在心中喃喃道。
眾台諫見蘇良站起身,看向前方的池塘,不由得都安靜下來。
蘇良緩緩道:「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
聽到這兩句,眾台諫官心中並無絲毫波瀾。
此乃是所見即所得,完全描述的是眾人眼前的這番景象。
詩意平平無奇。
就在這時,蘇良吟出了後兩句:「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一霎那,台諫官們都喃喃念起了這兩句詩。
「好句,好句啊!以景喻理,這方池塘指的乃是朝堂,流水指的是官員,景明分明是在說,我朝要想澄清吏治,必然要有源源不斷的年輕官員替代那些老邁官員,此詩可傳千古!」歐陽修由衷地讚美道。
這時,唐介捋了捋鬍子,也站了出來。
「這方池塘,可指朝堂,亦可指學識,唯有不斷學習,才能常得常新。甚至可以指仕途、商道、兵道、財道……」
經過歐陽修和唐介的品評。
這首詩的格調瞬間再次拔高,蘇良都沒想到此詩竟然可以這樣理解。
而這時。
呂誨突然道:「我怎麼感覺,景明是在暗諷夏樞相。朝堂應以新換舊,夏樞相不就是朝堂最深的那一灘死水?他確實該為年輕官員讓位了!」
「妙啊!這麼一說我覺得景明正有此意,此詩不就是在罵夏竦嗎?」歐陽修忍不住大笑起來。
「景明,你可真賊啊!這時還想著盡台諫之職,令夏樞相退位讓賢呢!」
蘇良一臉懵逼。
他哪有想這麼多,他覺得朱文公應該也沒有想這麼多。
但經過如此解讀,他是跳到黃河裡都洗不清了。
……
翌日,蘇良這首詩便傳播了出去。
垂拱殿內。
趙禎聽到這首詩,不由得笑著道:「此詩甚是玄妙啊,但有抨擊夏竦之嫌,蘇景明還是太年輕氣盛了,夏竦幹不了多久了,但當下樞密院還離不開他。」
夏府內。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夏竦念完此詩後,憤怒地說道:「這個蘇良,真是豈有此理,竟然如此暗諷老夫,老夫偏不致仕,你又能奈我何?」
其他官員念罷此詩。
第一感覺也是覺得蘇良在暗諷夏竦老邁,應該致仕。
他們下意識就把「方塘」當成了「朝堂」。
再代入蘇良台諫官的身份,以及最近蘇良與夏竦激烈的辯論。
想當然地就那灘老舊的死水,指向朝堂年齡最大的夏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