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遼夏特使街頭對罵,蘇良閒坐看大戲

  第208章 遼夏特使街頭對罵,蘇良閒坐看大戲

  宋遼聯合攻夏,宋不一定是獵手,反而可能是遼夏的獵物。

  此話一下子讓整座大殿都安靜下來。

  眾臣細細思量,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一旦西夏被逼得實行堅壁清野之策,那這場戰爭的戰線與時間將會被無限拉長。

  三方都將進入持久戰。

  打仗,打到最後,打的是國力,拼的是錢財。

  三個月後,西夏大概率處於半廢狀態,但宋遼的糧草補給也將大量短缺。

  大宋仗著家底厚,可繼續募糧募人。

  能再撐上三個月。

  但遼國若再壓榨百姓,必然會爆發內亂。

  到那時,遼國定然會將目光放在大宋身上。

  河北、京東兩路那一座座富饒的城池,都將有可能成為遼國的補給。

  而只要還留西夏一口氣。

  為了存活,其定然還會去西北邊境搶掠。

  人在瀕臨餓死之時,什麼都做的出來。

  國更會如此。

  趙禎想了想後,說道:「景明所言,有些道理。」

  殿內群臣也都紛紛點頭。

  皆沒想到蘇良能夠對當下的軍事情況分析得如此透徹。

  夏竦頓時有些急了。

  「官家,蘇良所言實乃是最壞情況。」

  「我們完全可以和遼國約定,以三個月為期,若無法滅夏,便不再追擊。即使無法滅掉西夏,我們也能開疆擴土,占領西夏大量土地,以弱西夏之勢,而後再將其漸漸蠶食!」

  「此乃千載難逢之良機,可完成太祖太宗未竟之大業,難道就因顧慮遼軍南下,便不敢戰嗎?一旦西夏朝局穩定,我們再想攻打他們就困難了!」

  隨即,他看向蘇良。

  「蘇良,若此事未成,導致日後西夏屢屢犯邊,使得我大宋戰亂不斷,國力日漸衰微,你便是大宋的罪人!」

  夏竦此話,不僅是指向蘇良。

  同時也是說給殿內眾官以及坐在上面的趙禎聽。

  大宋的罪人,誰都擔不起這個罪名。

  如果此次大宋作壁上觀,導致未來西夏壯大,侵犯西北邊境。

  那這裡的所有人都將為今日的無作為擔責。

  趙禎緊鎖眉頭。

  此事關係著大宋國運,他不得不謹慎,聽到夏竦之言後又變得猶豫起來。

  其他臣子們也都再次思索起來。

  蘇良想了想,又站了出來。

  「官家,決定我們戰與不戰的主要因素,是我們是否能夠獲利?」

  「我們以最好的結果來分析,我們在三個月內滅了西夏,而後與遼平分西夏領土。」

  「此舉,確實是開疆拓土之大功,但從當下而言,根本不值得!」

  群臣紛紛看向蘇良。

  「西夏本就貧弱,以畜牧和鹽業為主,戰後定然滿目蒼痍,我們要治理那些党項人和羌人將耗費巨大的人力財力,若是國富民足,倒還不算是大問題。」

  「但問題是,打完此戰後,我們也是國庫虧空,除了造成大量士兵家破人亡外,還會有許多百姓流離失所,以至於盜匪橫行,造反者不斷。」

  「為了得到西夏的一片劣土與一些刁民,我們付出的代價是民心動盪、國弱民貧,不斷出現內亂,大概數年都很難緩過勁來,值得嗎?」

  「朝廷消耗不起,我大宋百姓也消耗不起!」蘇良提高聲音,看向夏竦。

  夏竦也瞪眼瞧向蘇良。

  「一派婦人之見!遼與我們也是相同情況,甚至比我們更糟,他們能承擔此等代價,我們就不能嗎?」

  蘇良搖了搖頭。

  「不能!」

  「遼在國力貧乏時,他們敢屠殺掉所有的党項人和羌人,他們可以不計遼國貧民生死,殺掉無數造反者,我們可以嗎?」蘇良看向坐在上面的趙禎。

  趙禎嘴角微微顫抖,搖了搖頭,道:「我大宋自是有異於蠻夷!」

  夏竦的氣勢不由得落了下來。

  他已明白。

  自己不是輸在蘇良的口才上,而是蘇良看得更長遠,對大宋更有利。

  夏竦看趙禎和眾臣的表情,已知無法逆轉。

  他吐出一口濁氣,又道:「如此天賜良機,我們都無法滅西夏,難道就等著他們慢慢壯大?」

  「不是不滅,而是當下不能滅!前些日子,官家下詔在西北建熙河鎮,便已是在布局。我們要用商貿、文化、習俗、生活習慣,慢慢教化那群羌人、党項人,讓他們先知我大宋的好。而後,待我們國富民強,可以完全承擔滅夏的軍費時,收拾西夏只是順便的事情,即使收復燕雲也不無可能!」

  當下,群臣都還不知,建熙河鎮是為了攻西夏。

  蘇良又道:「而今與遼聯合,無利可圖,勞民傷財,且有國亂隱患,不如置身事外,坐山觀虎鬥!」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

  除夏竦外,群臣紛紛拱手贊成蘇良的建議。

  這一次。

  就連張方平、宋庠這兩位學究類相公看蘇良的眼神都泛著光。

  以往,他們覺得蘇良是聰明睿智、才氣甚高、特立獨行外加運氣好,才獨得官家恩寵。

  但蘇良今日與夏竦這番論辯,他們看到了蘇良的軍事才能和政事格局。

  這一刻,他們佩服得五體投地。

  文彥博已見過數次蘇良以一己之力而力挽狂瀾,心中感嘆道:幸虧蘇景明年輕,不然這個首相之位非他莫屬。

  歐陽修見一旁的夏竦沒有任何表態,忍不住道:「官家,臣覺得蘇景明做個台諫官有些屈才,他亦有掌管軍國機務之能。」

  聽到此話,一旁的夏竦,臉都黑了。

  歐陽修此話甚損。

  當朝何人掌管軍國機務?

  樞密使也。

  一旁的眾官員都強忍著才未笑出聲來。

  趙禎只當沒聽到此話。

  他乾咳兩聲後,道:「朕知曉該如何向遼國皇帝回信了。」

  「剛才,夏樞相與蘇御史的論辯很精彩,二人皆是為了大宋,忠心可見,私下且莫因此結怨!」

  「臣明白。」夏竦與蘇良同時拱手。

  ……

  當日晚。

  趙禎分別賞賜了夏竦與蘇良二人八餅小龍鳳團茶,引得眾臣甚是羨慕。

  至於耶律慶那裡,趙禎已命夏竦去給了他一個說法。

  「大宋兩不相幫,權當不知情。」

  夏竦在耶律慶那邊,自然是夸自己而貶蘇良,這也使得耶律慶對蘇良心生恨意。

  ……

  臘月二十四,灶王爺上天日。

  汴京城的百姓們買酒、買紙錢、買灶馬,燒之祭祀。

  有錢者請個和尚或道士念念經,無錢者也會買些酒菜供應灶王爺。

  算得上是送故迎新,祈求神明保佑。

  蘇良素來不喜這些瑣事,基本都是由唐澤和唐宛眉操持。

  每當蘇良出遠門時,唐宛眉都會去寺廟祈福。

  她信這個。

  並且經常也為蘇子慕祈福,蘇子慕近兩歲,無災無病。

  而這個時候,御史台也不用再點卯。

  除了一些禮儀之事,其他事務基本都停下了。

  唐介知曉蘇良不喜禮儀章程之事,便沒有交待他做任何事情。

  於是,這幾日。

  蘇良一家三口就坐在馬車上在汴京城閒逛,品嘗品嘗美食,欣賞欣賞風景,體驗一番親子之樂。

  甚至,蘇良還帶著蘇子慕去南郊市集和百家學院轉了轉。

  蘇子慕被唐宛眉養的白白胖胖,且眉眼間還隨蘇良那股聰明勁。

  可謂是人見人愛。

  求娃娃親的、想當蘇子慕先生的、想認其為乾兒子的,比比皆是。

  蘇良還帶蘇子慕去了一趟歐陽修家,歐陽修高興得差點兒沒有讓蘇子慕在其家中過夜。

  ……

  臘月二十七日,桑家瓦子對麵茶樓。

  蘇良與曹佾曹國舅坐在二樓單間,正喝茶閒聊,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蘇良來到窗戶口一看。

  原來是兩輛對向而行的馬車發生了碰撞。

  他見問題不大,就在準備離開窗口時,突然看見一個熟人從馬車內走了出來。

  此人正是遼國特使耶律慶。

  耶律慶揉著腦袋,似乎是被撞了一下。

  他黑著臉,朝著對面罵道:「瞎了你的狗眼,竟然敢撞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誰嗎?」

  遼人向來蠻狠霸道,再加上耶律慶這兩日心情鬱悶,故而張口便甚是罵語。

  這時,從對面馬車走出一人。

  蘇良定睛一看,不由得樂了。

  對向馬車裡坐著的竟然是西夏特使楊守素。

  楊守素乃是大宋的老熟人。

  他是漢人,曾為元昊的謀士。宋夏議和後,他多次赴宋交涉宋夏邊境糾紛及俘虜交還事宜。

  楊守素乃是典型的親宋抗遼派。

  而對面的耶律慶則是抗夏親宋派。

  二人也是老對頭。

  「耶律慶?」

  「楊守素?」

  二人同時驚呼,然後彼此都一臉睥睨地看向對方。

  蘇良心情激動,突然跑到門口,朝著一名護衛道:「此時,樓下街上有二人正在吵架。若有皇城司和開封府衙的吏員來勸架,立馬以我的名義攔住他們,他們若有疑問,讓他們上來找我,只要雙方不是持械鬥毆或打出血來,絕對不能勸架!」

  當即,護衛便下了樓。

  一旁的曹佾望著下面二人,疑惑道:「景明,這二人是誰?」

  蘇良走到窗口笑著道:「一個是遼國特使,一個是西夏特使,有好戲看咯!」

  「啊?」

  曹佾面帶興奮,當即拿起一旁桌上的乾果,也走到窗口。

  而此刻,耶律慶和楊守素都下了馬車。

  耶律慶率先道:「楊守素,伱是不長眼嗎?大路這麼寬,為何撞老夫的車駕,速速向老夫道歉!」

  「哼!」

  楊守素冷哼一聲。

  「耶律慶,這裡是宋,不是你遼國,老子怎麼走路,你管不著!」

  「我管不著?你們西夏人向來都是野蠻慣了!你這種作派,完全是在為你家國主元昊丟臉,哦……不,元昊已經死掉了!」耶律慶笑著說道。

  說話間,耶律慶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意欲元昊乃是被其子割鼻所殺。

  此話,瞬間引起了楊守素的怒火。

  「我們野蠻?你們遼人不也是日日與牛馬爭食,來到宋,穿身長衫就覺得自己是士大夫了?老子隔老遠都能聞到你身上馬尿的騷味!」

  二人聲音非常大。

  很快就引來了諸多圍觀者,且知曉二人一個是遼人,一個是西夏人。

  「放屁,你西夏一個小小的屬國,何能與我大遼相比!」

  「四年前,河曲大戰,攜十餘騎敗逃的也不知是哪國國君,我聽說他現在睡醒都會先摸一摸鼻子,此等敗兵之國,也敢稱大,真是恬不知恥!」

  「你……你……你家前國主姦淫兒媳,誅殺妻兒,還曾殺掉親母,如此畸形之國,早就應該滅絕,你恐怕都不知自己生父是誰吧!」

  「你個腌臢打脊潑才!論無恥,還是你們遼國。前年,你們假意贈我邊境農戶糧種,結果全是煮熟的,這種卑鄙之事,完全是畜牲行徑,不,畜牲都干不出!」

  「你莫栽贓,你有證據嗎?要不我們去你家主子那邊去辯一辯,你敢嗎?你莫以為可以抱宋的大腿,我遼若出兵攻夏,你這等彈丸小國,一個月內必將覆滅!」

  「哈哈……真是笑話,有種你們就出兵啊!我西夏兵怎會懼你們這群手下敗將?你若敢來,老子此次定然也將你的鼻子割了!」

  「莫說大話,你西夏有什麼?尿床的國主,得位不正的太后,無勇無謀的國相,還有一群只吃不拉的党項族廢物!」

  ……

  二人街頭互罵,專朝著彼此心頭捅刀。

  此刻,他們已經不在乎自己的臉面,而是欲要在言語上辯個高低,免得為國丟臉。

  當然,二人當下都有一個底線:不能動手。

  一旦動手,事情就徹底鬧大了,必然會鬧個不死不休。

  而此刻。

  皇城司和開封府的官差都遠遠站著。

  若無人持械或即將出現傷亡,他們絕不去勸架。

  大宋百姓們都聽得很開心。

  他們的感受是:夏遼皆無恥,唯宋真品性。

  蘇良和曹佾坐在窗口,吃著乾果,聽得津津有味。

  大宋官員對罵,講究含蓄、留白、不涉及家人,最好還能用典。

  而遼夏使臣這種粗魯的罵法,讓二人大開眼界。

  聽著別有一番滋味。

  蘇良喃喃道:「聽到此二人對罵,方知遼夏之醜陋。」

  這時,曹佾突然指向不遠處,笑著道:「景明,你快看,那是桑家瓦子演滑稽戲的,他們拿著小本本已經將此等對罵記下來了,我回頭再給他們提供一些素材,力圖讓此事更生動。」

  「哈哈,好主意。」蘇良不由得樂了。

  所謂滑稽戲,即一種靠滑稽台詞表演的曲藝(相聲前身)。

  因大宋敞開言路,其已發展成一種主打諷刺政事,調侃高官的曲目,深受民間百姓喜歡。

  呂夷簡、章得象、夏竦、韓琦等人都被調侃諷刺過。

  一旦此事被編成滑稽戲。

  那耶律慶和楊守素的臉將丟遍全宋,甚至傳到遼夏境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