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向來標榜忠君愛國,是士林領袖,出了個如此弟子,自己還怎麼在士林立足?
同意李衛殺了周顯聰,自己也會被士林所鄙夷,剛才還勝券在握,準備看真龍低頭的文獻甫,到現在都沒想明白,自己怎麼就騎虎難下了。記住本站域名
周顯聰也沒想到,九五之尊能跑到騾馬市騙買,身下一熱,一股液體不受控制的離開了自己。
「帶著你的爪牙立刻滾蛋,朕可以當什麼都沒發生。」
聽到李衛的話,周顯聰滿臉哀求的看向自己的恩師,雙眼好像發密碼似的眨個沒完,只可惜,清流領袖,剛正不阿的文獻甫,豈會為了一個弟子棄天下百姓於不顧。
「陛下,這可是你逼著老朽用絕招。」
老頭要出絕招,李衛直接拉開馬步,準備接下偷襲,卻沒想到,文獻甫緩緩起身。
「陛下九五之尊,卻到市井行騙買之事,在如此關鍵時期折辱金國商人,破壞兩國關係,陛下心中,就從未想過和平麼?」
「這世上只有打出來的和平,沒有求來的。」
「好,陛下一意孤行,老朽人微言輕,無可奈何,唯有一死,只求用滿腔的熱血,喚醒陛下!」
話音一落,全場一陣驚呼,誰都沒想到,文獻甫要玩死諫的絕活。
侍衛們想上前阻攔,卻被李衛用眼神制止。
露胳膊挽袖子,做好一頭撞死準備的文獻甫四處打量,預料之中的阻攔者一個都沒有。
言官們今天來鬧,沒幾個是真心懷天下的,都想利用這次叩闕給自己刷聲望,撈政治資本。
文獻甫這位士林領袖要是死在這,事情就徹底鬧大了,作為時間參與者,他們想不紅都難。
士子們沒經過官場的浸染,都很純潔,可也純潔的過頭了,他們都想著,文獻甫之前說了,皇上要是不回心轉意就以死明志,如今文獻甫要自盡,是說到做到。
要不是現場氣氛不允許,很多士子都想給文獻甫拍手叫好了。
死諫就是說說,怎麼全當真了,就沒一個勸勸自己?咱們以後還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
用腳踢了踢周顯聰,這倒霉孩子已經被誅九族的罪過嚇得腦子死機了,哪還能明白恩師的意思。
萬眾矚目之下,喊出死諫口號卻不想死的文獻甫,尷尬無比。
「陛下,難道就不怕天天悠悠之口麼?」距離李衛很近的文獻甫小聲威脅道。
「嘴巴有什麼了不起的?」
「常人的嘴巴,沒什麼,可言官的嘴巴,可是殺人不沾血的鋼刀。」
看李衛一臉不信的樣子,文獻甫右手偷偷做了一個動作。
一個中年御史站起來,質問道:「陛下,您今日非要逼死臣子麼?」
「他一個平頭百姓,什麼時候成大臣了?你給封的官?」
「不是……」
「不是?內衛昨日來報,說有御史謊稱可以為他人謀取官職,收取買官之資,正在調查呢,不會就是你吧?」
「不是我,我可沒幹這事呀!」
「哼,乾沒干,你心裡知道,再多說,你可就越描越黑了。」
賣官鬻爵這事,自古以來只能皇帝明著干,大臣誰敢私相授受,抓住就是個死,這麼一個大帽子砸下來,御史乖乖認慫,坐回地面。
其他幾個躍躍欲試,想硬懟皇帝刷聲望的御史也變成了縮頭烏龜。
能當上官,就沒幾個是傻子,他們算是看出來了,誰敢站出來說話,皇帝就會把一個大帽子扣下來。
欽差大人還要靠尚方寶劍,先斬後奏,李天子自己就是尚方寶劍,想整誰就整誰。
文官們很捨得為了一個清名去死,可李衛太損了,非要給他們扣上一個污名,在場的文官就沒有一個不怕的。
「你這把刀,太軟了。」
「陛下,您當真不肯與金國成為友好鄰邦麼?」
李衛根本不搭話,指著宮門,「那根石柱結實,一頭撞上去准死,小六子,你讓人準備些紅綢子,等澤源先生死了,就把柱子周圍圍起來,以後就是咱帝都一個著名景點,門票收入三成給澤源先生家屬,七成歸宮裡。
在附近買幾處民房,做農家樂生意,給遊客們提供飲食,宮裡退休的太監,要是沒去處,就安排做個導遊,也能養活自己。」
自己都要死了,皇帝不說勸慰,還琢磨著怎麼用自己的死來賺錢,這種羞辱讓文獻甫不想死都不行了。
「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我以我血薦軒轅!」
怒吼一聲,徹底豁出去的文獻甫使出全力向著宮門柱子衝過去。
「哎,撞西邊那個,那個是白虎柱,主殺伐!」
看到李衛這時候還在看熱鬧,六公公苦笑道:「陛下,文獻甫是聞名天下的大儒,要是死在宮門,有辱聖名呀!」
「拿自己的命要挾朕,莫名其妙,朕最煩這一套,放心,他不敢死。」
話剛說完,李衛就後悔了,文獻甫還真拿出視死如歸的氣勢,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猛衝。
不會是自己嘴太損,把他擠兌的真想死吧?
輕輕抽了自己嘴巴一下,李衛剛想讓侍衛救人,就發現文獻甫的速度急速降低,等到石柱旁已經是慢跑了。
腦袋輕輕磕在柱子上,尖叫一聲,「昏死」過去。
柱子是真撞了,可誰看出文獻甫嚴重放水,言官士子們比文獻甫更尷尬。
幾十年曆練出的厚臉皮,早就讓文獻甫寵辱不驚了,雙眼一番,直接「昏死」過去。
此時幾個老練官員也反應過來,哭號一聲撲到文獻甫的身上,其他官員士子也亂成一團,抬著文獻甫灰溜溜離去,周顯聰也趁亂跟著人群逃走。
「陛下果然英明,一出面就讓他們落荒而逃,陛下乃……」
「行了,告訴百官,朕身體不適,今日早朝作罷,讓內衛派人過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李衛是皇帝,可也不是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突然跳出一大群人呼籲和平,必然有利益驅動,要對付他們,就必須知道文獻甫等人在和親之中,到底能得到什麼利益。
坐在龍椅上生了好一陣氣,砸了好幾個茶杯後,丁喜才來面君。
正在氣頭上的李衛也廢話,從小六子手裡接過情報,仔細看了起來。
掃了兩眼,好不容易平復下去的憤怒再次爆發了。
「豈有此理!這上面寫的都什麼破玩意?只寫叩闕官員士子的資料有什麼用!朕要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做!」
天子被一大堆人堵門罵街,事先毫無察覺,這是內衛的嚴重失職,得到詔命,立刻整理情報。
可倉促之間,內衛也沒什麼有價值的情報,只能拿參與叩闕人員的資料充數。
李衛可不是好糊弄的,現在實在拿不出乾貨的丁喜和幾個內衛官員紛紛下跪請罪。
「陛下,微臣或許知道些原因。」
丁喜立刻呵斥:「天子面前,豈能輕言?還不快閉嘴!」
「你才該閉嘴,你叫什麼?」
「微臣內衛小旗陳宇洲。」
天子震怒,去了撈不到功勞,還容易被遷怒治罪,丁喜是統領,不得不來,可下面人沒一個願意隨同進宮,最後只把陳宇洲這個沒錢沒勢沒關係,剛剛入京的小旗派來。
「你知道他們想做什麼?你怎麼知道?」李衛有些懷疑的問道。
「微臣是南方人,故而能猜出些緣由。」
「這個南方人有什麼關係?」
「陛下,這些年,南方對於出征,一直都頗有微詞,這次叩闕,微臣斗膽猜測,是南方的反撲。」
天子面前,陳宇洲也不敢賣關子,看李天子一臉迷惑,急忙解釋起來。
北人尚武,多從軍入伍,南人好文,多入仕為官,原本相安無事,可這些年大秦連連爭戰,軍人地位不斷提高。
軍將封爵也就罷了,一些傷殘退役軍官還會轉做文官,這就觸碰了南方士族的奶酪。
軍中升職得爵速度遠快與科舉入仕,南方士族也想把家族子弟送入軍中,可已經成長起來的北方軍功集團不能容忍南方人來軍中搶地盤,百般阻撓。
軍職是有限的,一場大戰下來,軍功也是有限的,北方軍功集團自己都不夠分,豈能讓外人來搶奪。
南方籍軍官永遠得不到重用,南方軍隊永遠是二線部隊,大秦滅敵國,吞國土,好處都讓北方軍功集團收入囊中,南方士族的眼睛早就變得比兔子都紅了。
富庶的南方是秦國的錢袋子,為了保證戰事持續,連年增加賦稅。
每年都要承擔沉重的財政開支,卻得不到絲毫好處,家中財產不斷減少,族中子弟卻得不到個好出身。
無論是文獻甫看出形勢發展,振臂一呼,還是南方士族將他推舉出來做代言人,這次叩闕事件,都說明南方士族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們不肯繼續做冤大頭,不肯便宜都讓北方軍功集團撈走,堅決抵制大秦的對外戰爭。
聽了這些,李衛也算明白,為什麼連南方籍軍官都要呼籲和平,抵制戰爭了。
白白投資撈不到收益的事情,做一次兩次還行,要做一輩子,傻子都不會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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