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韜心中一動,這幾天不斷在腦海中浮現的一幕幕記憶,再度湧上心頭。
這句每逢佳節倍思親,徹底勾引起他內心深藏已久的記憶。
這些天,他獨自坐在這房間中,腦海中不止一次次的浮現一個念頭,回魏國,帶著吳華一同回魏國。
他本是為人,當年學有所得,本想報效母國。卻不曾想,一句話得罪權貴,家破人亡,只能一人狼狽逃離魏國。
他曾經立下大志,來秦國,有朝一日,必將殺回母國,報此血海深仇。
可是當他來到秦國的時候,秦國又與魏國開戰,打得魏國抱頭鼠竄。他一個好友,初次進入魏國朝堂,結果被秦國所殺。
他突然發現,讓自己對付母國,自己根本做不到,最後他放棄了秦國的仕途之路,恰巧遇到了吳華,也就留了下來。
雖然在魏國,他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但還有很多朋友。當年的權貴,如今封地已經被秦國霸占,家破人亡,他已經不用顧忌,可以回去。
多少次他都很想回去看看那些好友,尤其是這兩天,想得心都疼了。可不就如這句詩一般的心境嗎?
想著想著,張韜的眼睛紅了,卻見吳華停了下來,不再繼續吟唱。
「你……」
張韜有些生氣了,突然端起那酒罐子,仰頭來了兩大口,放到吳華跟前,喝道:「快快念來!」
吳華本來想要吊張韜的胃口,但見張韜眼睛紅潤,頓時察覺不對,也不再遲疑,繼續念道:「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詩念完了,張韜沉默了。
腦海中,記憶再度浮現。
曾經一起苦讀的士子們,如今各奔前塵,相互往來,不知是否還記得有他這一個人!
「好一句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突然,張韜伸手揉了揉眼睛,臉上帶著淒涼的笑容,看向吳華道:「這是吳子作的?」
吳華搖頭:「不是!」
張韜驚愕,道:「何人所作?」
吳華笑道:「宣文君!」
說著,吳華把當日前往監獄,聽到秦用念誦這首詩的場景。
張韜聞之,心悅誠服,道:「宣文君,果真大才也!」
「沒想到如此小小年紀,便有如此才學。記得當年,我辱宣文君這般大小的時候,還被先生追著打板子呢!」
說著,張韜苦笑。
「好了,不說這些了。外間的事,你可別告訴我,你一點也不留意。這五方十將已經到來,此間之事,我等於宣文君兇險已然逃過,現在你可放心了?」
吳華看著紅眼的張韜,卻不想繼續聊這些,話鋒一轉道。
「往事已矣,既然吳子從未想過逃離他國,那就好生面對吧!」
此刻,張韜也懶得再生什麼悶氣了,舉起酒爵,道:「目前危機已然度過,但接下來的憂患還不知延遲幾時。飲一爵酒,攜手面對吧!」
吳華心中一動,也舉起了酒爵,與張韜對飲……
……
時間流逝,不知不覺,又是兩天時間過去。
這天中午,櫟陽城中,櫟陽宮內,一行人突然到來,驚動了宮中所有人。
「什麼,政兒來了?」
櫟陽宮內,被幽禁在這裡長達一年之久,從未離開過宮中半步的趙姬第一時間得到消息,趕忙站起身來。
趙姬雖然被幽靜在櫟陽宮,不得外出,但比起那些被打入冷宮的妃子來說,這待遇還是沒的說的。
不管如何,他始終的秦王的母親,不是妃子。
秦王再怎麼生她的氣的,也不至於略帶他也。這櫟陽宮內的人,伺候她依舊小心翼翼,這一聽到大王到來,第一時間就前來通稟了。
得知消息的趙姬有些激動,站起身來,就想衝出寢宮,但走了沒兩步,她又突然停了下來,隨後失魂落魄的走了回去。
她眼睛逐漸紅了,一滴滴淚水不斷在眼中凝聚,滾落。
她雙手緩緩緊握,腦海中,一幕幕可怖的記憶不斷浮現。
「政兒,不要……不要……那是你的弟弟啊……你不能這麼做……」
「不……」
「政兒……你太狠心了……」
撕心裂肺的感覺湧上心頭,往事歷歷在目,她似乎又看到當初嬴政當著他的面,親手摔死她兩個孩子的場面。
那一幕,這一年來已經成為她無法忘記的噩夢,每每回想起來,她除了心痛,就是前所未有的痛恨。
她痛恨,為何自己的兒子就不能理解自己的痛苦,為什麼……
「太后,您不去見見大王嗎?」
一旁,一直貼身伺候的老媽子忍不住低聲問道。
「滾……」
本事一句善意的提醒,卻瞬間激起趙姬撕心裂肺的憤怒,一聲咆哮,指著門外大聲吼道。
「你給我滾……告訴那逆子,我一輩子都不要看到他,我不想看到他,讓他滾出去,滾出櫟陽宮……」
「啊……」
嘶吼中,趙姬嚎啕大哭,整個人趴在了巨大的床榻上。
在寢宮外,剛來到櫟陽宮,在得知秦用那邊目前被看護起來,沒有危險後,就被阿瑤一番全解,好不容易答應前來這裡的嬴政,突然在寢宮外駐足腳步。
他聽到了裡面母親撕心裂肺的怒吼,這份怒吼中,帶著對他前所未有的仇恨。
沒錯,是仇恨!
自己的親生母親,分明是她對不住自己,如今,竟然仇恨自己!
嬴政笑了,他的雙拳緊緊握住,笑容中,臉部都抽搐起來。
一旁,阿瑤心中一驚,看了看太后的寢宮,又看了看駐足不前的嬴政,莫名揪心。
「大王……」
阿瑤低聲叫了一聲,他不希望嬴政和太后的關係一直如此僵硬下去。
曾經這對母子也是從患難中一步步走出來的,為何如今卻要落得如此結果?
「走……」
嬴政卻不再理會阿瑤哀求的目光,猛地一轉身,大袖一揮,喝道:「誰要想留下,永遠也不用出這櫟陽宮了!」
阿瑤心中一急,只見趙高已追著嬴政快速離去,她看了看身後的寢宮,又看了看遠去的嬴政,無奈嘆息一聲,也只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