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雪一番話振聾發聵，張仕嘉愣在當場。

  他不明白，自己只是隨口說了張珏兩句，師妹為什麼會有這麼大反應。

  說得張珏好像是個救世英雄。

  他撇了一眼張珏。

  吊兒郎當，沒個正型。

  哪有這樣的英雄。

  「我們走吧。」

  楊雪說完，拉著張珏就要離開，孰料張珏卻拉住了她。

  「不好意思，是我不好。」張珏說道。

  他將手中的食物塞進嘴巴，咽下去，擺了擺手：「張師兄，剛才是我不好，你繼續說吧。」

  楊雪驚奇地看著他，在她的印象中，張珏可從未在言語上吃過虧。

  按照他的性格，別人說一句，他有十句在後面等著。

  張仕嘉是文學博士，寫寫錦繡文章或許可以，可若論嘴皮子功夫，張珏能把他罵化了。

  然而這一次，張珏並未開口，明顯不像是他的風格。

  這人什麼時候改了性子？

  ……

  其實對張珏來說，事情並不複雜。

  確實，他善於運用語言攻勢，但他並非見誰咬誰的瘋狗。

  對方是楊雪的朋友，他只是來做陪同，不想因為自己讓他們兩人交惡——雖然看起來，楊雪對這位張師兄本來也沒什麼好感。

  最重要的是，如果確如張師兄所說，他們文學社經常幫助一些不能發聲的人，也算功德一件。

  正能量嘛，他做得不太好，但是別人做了，他不能嘲笑。

  綜上，張珏決定讓一步，道個歉。

  忍一步風平浪靜，退一步大吃大喝。

  楊雪還想說話，張珏對她搖了搖頭。

  張仕嘉沒看見楊雪的表情，見張珏道歉，心情稍稍好了些。

  「張先生，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然認識到自己的錯誤，我們還可以做朋友——不瞞你說，去年一年，我們文學社就幫助了30多人……」

  「啊，這麼厲害……」

  張仕嘉轉換了臉色，繼續標榜自己的成績，心中卻另有盤算。

  楊雪剛剛的態度，讓他感覺有些奇怪，看來必須來一些真正的刺激，才能讓楊雪知道他有多麼優秀，才能讓張珏認識到他們之間的差距。

  有對比才有傷害。

  他眼珠一轉，計上心頭。

  張仕嘉繼續帶著張珏和楊雪在校園裡參觀，最後來到了一間休息室。

  「距離開幕式還有20分鐘，你們先在這裡休息一會兒，我還有點事，先出去一下。」張仕嘉給他們倒了杯水。

  楊雪說了聲謝謝，皺眉道：「我記得這裡是貴賓休息室吧，學校接待重要客人時才會開放，你帶我們來這裡合適麼。」

  「沒事的。」張仕嘉擺擺手，眼睛眯了眯：「哪有那麼多重要客人。」

  楊雪望向張珏，後者卻根本沒聽到他們說什麼，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就這麼一會兒，應該不要緊。

  楊雪這樣想著。

  張仕嘉不著痕跡地看了張珏一眼，走出了休息室。

  張仕嘉剛走，張珏忽然睜開眼睛，眼神銳利，猶如鷹隼。

  倒是把楊雪嚇了一跳。

  「怎麼了？我還以為你累了，想休息會兒。」

  張珏伸了個懶腰，望向門口：「那個老小子將咱們扔在這，明顯沒安好心，我要是在這裡睡覺，不是正中他的下懷。」

  楊雪道：「那剛剛你為什麼不走，這可不像你的性格。」

  「哦？看來楊大博士很了解我，那請問我是什麼性格的呢？」張珏一臉數據刪除的表情。

  楊雪臉頰紅了紅，白他一眼。

  「算了，不和你開玩笑了。」張珏的表情漸漸嚴肅，「我之所以不走，是因為我——」他在空氣中嗅了嗅，「聞到了異常的味道。」

  楊雪大驚：「難道是站點裡的項目跑到市里來了？可那些項目都有編號，少一隻不會沒有記錄。」

  「不是站點裡的。」張珏搖搖頭，他也不能十分肯定，「我就是有這種感覺，可能是我太敏感了吧。」

  兩人又說了幾句，還沒來得及出門，便聽門外傳來交談聲，幾位領導模樣的人正向這邊走來。

  「李主任，王主任，不好意思，白校長臨時有事，只能由我來接待你們兩位老領導了，實在是怠慢了，怠慢了啊。」

  「張副校長說笑了，您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來接我們兩個老同志，已經不容易了，不過你和我說實話，白校長他是不是去接待某個大人物啦？」

  「還真是瞞不住您，咱們學校不是要新建幾座實驗室嗎，那些設備貴得嚇人，這次有個跨國公司的負責人說是要來考察一下，給學校捐點款，白校長和市招商引資部的已經去機場接他了，一會兒就到。」

  「市里都驚動了？」

  「跨國公司嘛，有錢得很，誰不想搞點業績呢——嗯？」

  張副校長打開門，意外地看見貴賓室內竟然有人。

  他早就通知過工作人員，今天來的都是重要客人，不能出一點紕漏，市裡的領導和投資的金主，怠慢不得。

  看到兩個陌生人，張副校長微微皺眉，但因為有客人在，沒有立刻發作。

  他問道：「不知兩位是？」

  「您好，我是江州大學的16屆的畢業生。」楊雪答道，「今天應邀來參加校慶典禮，是張仕嘉張學長帶到我們到這裡來的。」

  聽說是張仕嘉帶他們來的，張副校長臉色稍稍緩和。

  張仕嘉是他侄子，在張家的後輩中，算是最有出息的一個，他辦事，一般不會出什麼岔子。

  張副校長笑了笑：「二位一表人才，不知怎麼稱呼，現在在哪裡高就？」

  楊雪看了一眼張珏，見他不置可否，只能率先回答道：「我叫楊雪，是倍康藥業的研究員。」

  「倍康藥業？」和張副校長一起來的李主任聽到這個名字，「冒昧的問一下，不知倍康藥業董事長楊文柏是？」

  楊雪道：「那是家叔。」

  「原來是楊董事長的侄女。」李主任笑道，「我和楊董事長是多年的牌友，說起來，你應該叫我一聲李叔叔。」

  楊雪微微欠身：「李叔叔好。」

  看見這一幕，張副校長點了點頭，倍康藥業是江州市知名企業，他雖然沒見過楊文柏，但名字總是聽說過。

  於是他又轉向張珏：「那這位先生——」

  自他們進門，張珏一直在溜號，沒有起身迎接，也沒有開口說話。

  張副校長對他的觀感不佳，但張副校長的養氣功夫很好，並未表現出來，打算先看看對方的來頭再說。

  一般情況下，SCP基金會都會給員工安排相應的假身份做掩護，就像楊雪和楊文柏。

  但張珏的顧問頭銜是O5人員特批，他的身份一直沒有落實，雖然可以謊稱是楊雪的同事，但張珏覺得沒有必要。

  「那個啥，我在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打雜，這次我就是個跟班的。」他擺擺手，「你們聊，不用管我。」

  張珏心不在焉，心思一直停留在那個可能出現的異常身上。

  他敢肯定，從進入校園遇見張仕嘉開始，一定有什麼東西給過他心理暗示，但到底是什麼，他始終沒有想起來。

  張珏在思考，可落在張副校長的眼裡，卻有些不禮貌，他的臉拉了下來。

  「既然是隨行人員，最好懂些規矩。」

  整個貴賓室有三組沙發，張珏獨占一組。

  看到對方的眼神，張珏意識到問題所在。

  他拍拍屁股站起來，道：「幾位領導坐吧。」

  這還差不多。

  張副校長暗哼了一聲，讓兩位老主任落座。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幾人之中，王主任年紀最大，脾氣也相對溫和，笑問道：「來者是客，小伙子，你叫什麼？做什麼工作的啊。」

  感受到對方釋放的善意，張珏拱了拱手：「老先生不必客氣，我叫張珏，至於我的工作……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實在是難以啟齒，慚愧慚愧。」

  楊雪嘆了口氣，張珏說的話，總會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無奈。

  如果在基金會工作都是一些「不值一提的小事」，那麼估計這天底下也沒什麼稱得上大事了。

  「呵。」張副校長輕哼一聲，譏諷道：「說起工作就推三阻四，『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做著『不值一提』的小事，怕真的是來路不明哦。」

  兩位主任都是江州大學的老領導，張副校長說話也沒什麼顧忌。

  楊雪正想為張珏辯解，貴賓室的門忽然又被打開了。

  「白校長？」

  見了來人，張副校長和兩位主任趕忙起身相迎。

  白校長向他們擺擺手，親自將門打開，對後面的人道：「邱部長，樂總，兩位請進。」

  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子隨著白校長走了進來。

  大概這兩位就是張副校長口中的市招商部長和某跨國公司的領導。

  邱部長一邊走，一遍笑著道：「樂總，咱們江州市人傑地靈，絕對是發展的好地方，不說別的，江州大學每年為我國輸送不知道多少人才，您看投資的事——」

  「我會好好考慮的。」被稱作樂總的年輕男子微笑點頭，舉手投足間，給人一種溫文爾雅的感覺。

  他們相談甚歡，另外一邊，張珏偷偷給楊雪使了個眼色。

  他留在此處，本是因為這裡可能出現異常，但客人越來越多，還是走為上策。

  誰知，兩人剛到門口，卻忽然有人叫了他一聲。

  「張顧問？」

  張珏機械性地轉過頭，發現那個年輕總裁正笑意吟吟地看著他。

  這下，貴賓室內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他的身上來。

  白校長根本不認識他們，瞥了一眼張副校長。

  張副校長不著痕跡地搖搖頭，他也是一頭霧水，這兩個人怎麼會和跨國公司的總裁扯上關係。

  不只他們，張珏自己也有些奇怪。

  他來到這個世界沒多久，接觸的人都是site14站點裡的同事，他可不記得自己和這位仁兄有過交集。

  聯想到對方對自己稱呼，張珏忽然明白了。

  什麼狗屁跨國公司的總裁，這他媽也是基金會的人！

  白校長試著問道：「樂總，您認識他？」

  樂總笑著點頭。

  「這位張珏先生，是我們公司聘請的特別顧問，前幾天我們公司的分部發生了一起惡性事件，張顧問不顧個人安危，幫助我們度過難關，不僅挽回了成百上千億甚至更多的財產損失，還間接拯救了許多人的生命，總部對他的評價非常之高。」

  「我這次來到江海市，總公司領導給我布置了幾個任務，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要嘉獎張珏先生。邱部長，您不是想讓我在這裡投資嗎，白校長，貴校的設備似乎也要更新了。說實話，我對江州市還不太了解，最後能不能成，你們遊說我是沒有用的。」

  他笑了笑，喝了口水：「不如問問張顧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