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蒸汽時代的初鳴
「大都督,這是,成功了?」呂鋼看著持續做功的蒸汽機,向著蘇澤問道。
蘇澤再次檢查了一下蒸汽機的工作狀態,點頭說道:「應該是成功了。」
呂鋼激動的看向蒸汽機,從蘇澤第一次說到蒸汽機的時候,呂鋼首先是不相信。
只需要燃煤就能不斷做功的機器,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這樣的東西。
而呂鋼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真的有這樣的機器,所有的工坊都不一樣了。
比如呂鋼自己的煉鐵廠,為了提高冶煉鋼鐵時候的爐火溫度,需要大量的人和牲畜推動風箱,這不僅僅費時費力,還非常的不安全。
如果有了蒸汽機,那就可以用蒸汽機來推動風箱運轉,這可是持續又穩定的動力來源,那節省下來的人力可太多了!
除此之外,傳輸鋼水的軌道、拉礦石的礦車、甚至移動出鍋的鐵水,目前這些工作都是在人在做,也是制約整個鐵廠生產效率的短板。
若是蒸汽機出現,那這些工作完全可以交給蒸汽機來做,又能節省下來多少人力。
而蒸汽機最重要的地方,這是一台機器。
機器和人不一樣,只需要精心維護,按照機器的使用說明使用,那麼機器就可以穩定不斷的提供動力,而不用擔心和人一樣會累會受傷。
這是比流水還要穩定的能源!
而機器是可以製造機器的。
呂鋼激動的說道:「大都督,這東西真的能裝在軌道車上,讓軌道車跑起來嗎?」
蘇澤搖頭說道:「這一台還不行,它的馬力太小了,而且太大太重了,先讓它在鋼鐵廠用一段時間吧。」
呂鋼激動的說道:「大都督是要將這台機器給我?」
蘇澤點頭說道:「先用一段時間,你培養一些能夠維修它的工程師,日後可以用在鐵路上。」
「多謝大都督!」
呂鋼如同是一個得到了玩具的孩子,話又說回來,只要是個男人,誰又能拒絕蒸汽機呢?
蘇澤看著自己造出來的蒸汽機,卻沒有太多興奮的感覺。
作為一名前歷史學的研究生,他在前半生接受的教育中,歷史仿佛分出了無數個關鍵節點,在這個節點上「歷史的齒輪開始轉動」,一切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仿佛只要這個節點到來,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一點不僅僅適用於技術變革,也適用於社會變革。
但真正處於這個變革年代的時候,這些所謂的節點,不過是歷史學家的馬後炮而已,或者說是故意神聖化的時間點罷了。
哪有什麼東西是一蹴而就的。
技術也是,社會變革也是,沒有橫空出世的技術,任何技術都是在反覆積累中發生的質變。
而一項新技術產生的時候,也如同襁褓中的嬰兒,是極其弱小的。
這台蒸汽機的成本和費用高昂,不如完全不需要多花錢的水力設備,維護起來也不方便,還要專門僱傭機械師。
如果不是蘇澤向呂鋼描繪了那麼多蒸汽機改變未來的前景,呂鋼也不會認為這台機器有這麼大的價值。
技術變革如此,社會變革也是如此。
也沒有那種只要發生改變,一切就好起來的社會變革。
法國大變革沒有讓巴黎市民的日子好起來。
讓法王上了斷頭台也沒讓巴黎市民的日子好起來。
讓羅伯斯皮爾上了斷頭台也沒讓巴黎市民的日子好起來。
甚至每一場變革,都會讓一部分人的利益受損,甚至社會在某些時候受到的損失遠大於得到的東西。
身為東南的執掌者,就算是蘇澤有系統和歷史經驗的優勢,他也要小心翼翼,不斷的調整各項政策,推動整個東南向前進。
就在大都督府製作出蒸汽機的時候,杭州城內的工坊中,任福的蒸汽機也轟隆隆的運轉了半日了。
這台蒸汽機連著一口井,隨著蒸汽機上下往復的做功,已經打出了好幾缸的井水,可是蒸汽機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還在穩定的抽取井水。
林安看著不斷反覆運動的活塞,盯著這東西打樁,一開始是讓人興奮的。
可是誰也沒辦法盯著這東西看上兩個小時啊!
但是任福卻笑呵呵的盯著活塞看了整個兩個小時,此子恐怖如斯!
不過隨著燃煤的耗盡,蒸汽機總算是慢了下來。
林安這才說道:「老任,你要量產這台機器嗎?」
仁福點頭說道:「老林,你也看到了這台機器的力量了,你覺得量產能賺錢嗎?」
林安有些茫然的說道:「我也不知道。」
林安沒有呂鋼那樣的嗅覺,他的火柴廠目前來說並沒有太多需要大馬力的地方,生產火柴還是一個需要大量人手的工作。
林安唯一能夠想到蒸汽機能大量使用的地方,就是那些依託水力的紡織工坊了。
可是好好的免費水力不用,為什麼要購買機器還要燃煤來用蒸汽機呢?
林安看不透這台機器的前景,甚至覺得這機器有些雞肋。
仁福對於好友的迷茫並不意外,任何一樣全新的事物出現,都不可能立刻看到前景。
更不要說蒸汽機這種能夠劃時代的發明了。
他對著林安說道:「老林,你的火柴廠,哪些地方需要用到大量的人工?」
林安想了想說道:「人工嗎?目前製造火柴杆都是手工的,混合火藥頭也是,還有折火柴盒子和貼火花,裝火柴這些都需要人來做。」
任福想了想說道:「明天我和你去一下火柴廠,看看哪裡工作可以用蒸汽機代替人工,如果好用你先買一台?」
林安想了想,任福拿的也是於公子的投資,反正現在火柴廠的利潤也要上繳一部分給於公子,就當是自己支持於公子的投資事業了。
他點頭說道:「那明天你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可以改進的地方。」
杭州豪宅中看戲的於宗遠打了一個哈欠,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可是他最近都在穩定的虧錢啊?剛剛給任福的工坊打去了兩千兩銀子的追加投資,另外幾個不靠譜的項目也投了出去。
於宗遠決定只要不擴大自己的產業規模,蘇澤應該不會拿自己開刀吧。
於二公子得意洋洋的笑了出來,今天用在思考上的時間已經夠多了,他繼續看著戲台上的新劇,心情愉悅的哼唱起來。
這一切只不過是四月一個普通休沐日發生的事情。
湯顯祖休沐結束,再次來到了城外鐵路司的公署中,他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呂鋼打著哈欠,似乎比休沐前還要疲憊。
「呂大人。」
「榜眼郎你來了啊?哈~」呂鋼又打了一個哈欠。
湯顯祖忍不住問道:「大人昨天沒休息嗎?」
「別說了,昨天被大都督使喚了一天,在鋼廠忙到半夜才回來。」
如果別人這麼說,湯顯祖會認為是吹牛或者故意顯擺,但是呂鋼這麼說湯顯祖只會覺得他是說的實話。
自己這位頂頭上司和大都督私交甚篤,經常能夠出入大都督府,這是湯顯祖也知道的事情。
「這一次大都督研究出來一個大寶貝!不過還要在鋼廠試驗改進一段時間才能用上。」
「我們還是先鋪設鐵路再說。」
呂鋼決定賣一個關子,他想要看到湯顯祖看到蒸汽火車頭時候吃驚的樣子。
「說正事,徐州鐵路那邊已經在籌備了,問題不大,現在主要是蘇松鐵路那邊。」
說到正事,湯顯祖也換上了嚴肅的表情。
呂鋼頭疼的說道:「我們還是低估了蘇松鐵路的建設難度,目前來看預算還是不夠,戶部那邊已經不肯給錢了。」
「江南水網縱橫,鐵路要跨過河流,這要比平地建設成本高多了。」
「沿途土地的搬遷補償也是一筆大數目,雖然我們規劃鐵路的時候已經繞開了人口密集的地區了,但是蘇松的人口還是太稠密了。」
呂鋼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他寧可在鋼鐵廠忙一天,也不願意去面對戶部那些審核預算的官員。
湯顯祖聽的很認真,自己這位頂頭上司在業務上是非常專業的。
可以說沒有人比他更懂鐵路。
呂鋼看向湯顯祖,突然說道:
「我明天要去徐州,現場盯著徐州鐵路的開工。」
湯顯祖有了不祥的預感,呂鋼說道:
「蘇松鐵路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以後戶部的會議就由你去吧。」
湯顯祖立刻說道:「主司!這不合適吧!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觀政進士啊!」
呂鋼不以為意的說道:「這有什麼,我幾年前不過是鋼鐵廠的普通匠人!大都督說過,『只要好用就往死里用』,哦不,是『人不磨不成器』,你這樣的年輕人要好好鍛鍊!」
湯顯祖嘴角抽搐,主司你是把心裡話說出來了吧!
呂鋼卸下來重擔說道:「你不知道戶部那些人,你花的每一文錢都要問清楚用途,預算超支就和吃了他們家裡大米一樣,這項艱巨的工作就要交給你了,儘快通過蘇松鐵路的預算方案,早日開工建設!」
說完這些,呂鋼直接快步離開鐵路司,只留下湯顯祖在風中凌亂。
遇到這樣的上司,湯顯祖只能接過這麼一個爛攤子,開始了前往戶部要錢的艱難旅程。
乘坐鐵路司的馬車抵達戶部,湯顯祖抱著大量的文書下車,卻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湯兄!」
湯顯祖回頭一看,只看到一個同樣穿著觀政進士官服的年輕人正在和他打招呼。
湯顯祖想起來這是昨日同游的同年,龐新躍是本科貢試的第十名,選到了戶部觀政。
「龐兄!」
「我來幫你吧。」
龐新躍身材高大,接過了湯顯祖手裡的文書,接著說道:
「你是隨你們呂主司來開會的嗎?我聽說你們預算又超了,侍郎大人可是大發雷霆啊。」
湯顯祖嘆氣說道:「我們呂主司不來了,他讓我來參加這次預算會議。」
「什麼?」
龐新躍又是同情又是羨慕的看著這位年輕的同年。
「沒想到你們呂主司對你這麼信任?這麼快就把這樣重要的公務交給你?我到戶部觀政一個月了,還在跟著老吏學習怎麼用算盤呢。」
湯顯祖沒有接話,從昨天同游踏青,他知道龐新躍這樣才是觀政進士的常態。
向戶部這樣的大部,光是將各部門主官和重要官吏認全了,就需要十天八個月。
然後是熟悉部門規章制度,學習辦事流程,像是戶部刑部工部這一類的技術部門,還要學習相關的知識。
比如戶部要學習算學和帳房知識,刑部要學習刑律,工部要學習營造知識。
隨意大部分人都是在「觀」政,一邊學習一邊看著部門如何運轉,別說是具體實務了,就連日常工作都沒上手。
像是湯顯祖這樣一上來就獨挑大樑,到處代替呂鋼開會的觀政進士就他這麼一個。
「這次我們霍主司也要參會,到時候說不定我也有機會旁聽呢!」
龐新躍激動的說道。
湯顯祖這才想起來,龐新躍是戶部金融司的觀政進士。
金融司是負責監督金融市場的部門,湯顯祖皺起眉頭,這麼說蘇松鐵路真的要用民間公募的方式來籌資了?
湯顯祖更是皺眉,如果用發債的方式建設蘇松鐵路,那戶部必然要求這條鐵路儘快盈利,這樣才能償還債務。
戶部肯定要進一步壓低建設成本,今天又要好一番扯皮了。
湯顯祖只能打起精神,走進了預算審議的議事堂。
與此同時,正在吏部文選司喝茶的顧憲成,突然接到了上司的命令,讓他去內閣匯報工作。
自己一個觀政進士去內閣匯報工作?顧憲成立刻激動起來,快速整理好儀容,迅速從吏部出來趕往內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