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父與子，夫與妻

  「旅長，我要合離！」李言恭衝進了俞咨皋的軍帳中，大聲說道。

  「丹芸又打你了？」俞咨皋露出笑容打趣道。

  「什麼打！我堂堂七尺男兒，怎麼會被女人打！這潑婦動手，我不還手罷了！」

  李言恭氣鼓鼓的說道，用手擋住自己脖子上的指甲痕跡。

  俞咨皋忍住笑容說道：「去找大都督合離去，你的婚事是大都督親自批准的，我做不了主。」

  李言恭的氣頓時泄了說道：「早知道這樣，當時就不該去她們瑤寨！」

  俞咨皋再次哈哈大笑說道：「你當時向我打婚書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怎麼才成婚一個月就要合離了？」

  軍中的規定，無論是軍官是士兵成婚，都要向上級打一份婚書申請。

  李言恭這樣的參謀，更是要直接向大都督府打申請，得到大都督府的批准才能成婚。

  俞咨皋親自在第四旅給他們舉行了集體婚禮，當瑤女丹芸穿上漢人嫁衣的時候，李言恭可是收穫了很多嫉妒的眼神。

  這麼一想，自己的父親臨淮侯被大都督抓了，沒能逃回京師而是留在南京，反而算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整個東南新軍的團級軍官就沒有幾個。

  李言恭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上去抱住了丹芸說道：

  「怎麼突然改變心意了？其實我一個人去南京就是了，如今通信發達，我完成學業還會返回廣西的。」

  李言恭心中咯噔了一下，他想起了俞咨皋給他說的蘇州府新聞，難道丹芸是專門請假回家和自己合離的？

  丹芸用拳頭錘了一下李言恭說道：「就是你第一次來瑤寨的那次，醫官說已經三個月了。」

  李言恭驚訝的站起來。

  丹芸親自帶領這些下山的瑤人種田，又帶領他們和周圍的漢人村落交易，大力發展瑤人蠟染藍染的工藝，從漢人那邊購買布匹，然後染出精美的圖案再賣出去。

  這座瑤鎮是斷藤峽上五個瑤寨打散組成的，人口足足有千人，周圍還都是漢人村落。

  俞咨皋也點點頭，他拍了拍李言恭的肩膀說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真的三個月了？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李言恭總算是追上了好友的腳步，這一次靠著功勞得到了晉升。

  像是魏國公這樣的勛貴，家裡的齷齪事不計其數，魏國公徐鵬舉雖然逃到了北方，但是他留在南京府中的子弟都受到了清算。

  可讓人沒想到的是，丹芸展現出驚人的天賦，竟然真的將這座瑤鎮給治理好了。

  這麼近的距離，但是高拱和高務觀之間卻隔著天塹一樣。

  南京武備學堂的山長是蘇澤親自擔任，學員們都稱呼他為山長而不是大都督。

  首惡被處斬，魏國公府剩餘有罪人員發配廣西，家產全部被查抄。

  不過臨淮侯李廷竹是這一代才復爵的，而且他做人還算是清廉，在南京人緣也不錯。

  這會兒李言恭已經不想合離了，但是他還是冷著臉說道：

  「等我？」

  高務觀則留在了大沽，擔任大沽棱堡的後勤官，也掛上了營級的軍銜。

  李言恭苦著臉說道：「你也知道我家情況的，我爹本來就不認我了，要是知道我在廣西成婚，恐怕要打斷我的腿。」

  聽到俞咨皋這麼說，李言恭反而慫了，他說道：

  東南推行新婚俗，特別是軍中更是推廣，在婚事從簡的背景下，也有李言恭這種瞞著家裡成婚的。

  俞咨皋笑著拍了拍李言恭的肩膀，但是說起了父親，俞咨皋也沉默了下來。

  丹芸是瑤人流官中進步最快的官員，廣西巡撫汪道昆對她非常器重，直言她將是女官中升遷速度第一人。

  州的地盤一般比縣大，比府要小，但是人口一般都和縣差不多，邊境地區的州甚至比內陸地區的縣還要少。

  而丹芸則通過了漢學考試，被委任為一座瑤鎮的流官。

  「可丹芸卻說如今她政務繁忙，沒時間要孩子！」

  丹芸低聲說道：「我已經向知府大人提了辭呈，等布政使司批了，我就和你一起去南京？」

  「以後隨著出來做事的女性越來越多，合離的人越來越多，家庭也會越來越小。」

  妻子竟然放棄遠大的前程，要和自己一起去南京？

  也許父母之間的那種夫妻關係即將成為過去式，自己和丹芸這種夫妻關係反而變成常態。

  「我是想等陣丹芸有了身孕，這次會南京和家裡說成婚的事情。」

  「可是現在不同了，蘇州府工坊發達，有經驗的女織工，甚至要比家裡的男人賺的還多。」

  俞咨皋雖然父子分別，但是一南一北都在為東南效力，顯然通過京師的情報站，俞咨皋也能和父親俞大猷通信了。

  瑤鎮要新授田，開荒，處理瑤人和漢人的矛盾，這可是一項非常困難的工作。

  但是高務觀卻寫信拒絕，李言恭這才明白什麼叫做子最類父。

  可是好景不長，婚後的李言恭和丹芸是三天一小吵兩天一大吵。

  而第一旅和第二旅組建比較早，軍官充沛，所以旅下設團。

  臨海侯李廷竹在東南新軍攻克南京後，和所有大明勛貴一樣，按照人丁保留了田產，也查抄了府邸中的舊產。

  「什麼！」

  這時候李言恭突然想到了另外一名好友，駐守在大沽的高務觀。

  「這是為何？」

  「是真的嗎?」

  李言恭推門進門，卻發現一向忙碌的妻子竟然在家。

  俞咨皋忍不住再次大笑了起來。

  州是一種特設的行政單位，主要設在緊要的戰略要地和邊境地區。

  丹芸還組織商隊，將附近村落的特產送到城鎮中販賣，又將東南工廠生產的日用品帶回來販賣。

  李言恭拍桌子說道：「總不能為了政事，孩子都不生吧！」

  父子二人都在為自己的信念竭盡全力，都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格。

  團下設營，營長已經是中高級的軍官了。

  俞咨皋笑著說道：「現在提倡婚姻自由，就是山長也不能強迫我成婚啊。」

  如今已經不是戰時了，李言恭馬上要去南京進修了，現在已經暫停了職位，所以可以住在軍營外。

  「旅長你這麼說了，生孩子的事情我還是回去再和丹芸商議一下，反正我們還小，我又要去南京，不行就等我從南京回來再說。」

  俞咨皋說道：「歸有光主編在報紙上寫了三篇文章，就是談的新婚姻。」

  這座房子是丹芸做官分到了房子，房子並不大，但是也被丹芸布置的不錯。

  「丹芸如今可是汪巡撫麾下愛將，她要是懷孕了，汪巡撫恐怕也要殺到南京找你問罪了！哈哈哈！」

  「只是如今大都督對我委以重任，不能去塞外盡孝。」

  聽完了李言恭說完了打架經過，俞咨皋哈哈大笑起來。

  「至於我爹那邊，這裡回去他見我也罷，不見也罷，反正我爹就我這麼一個兒子！他不認我，等以後誰給他燒紙錢！」

  如今東南新軍中，旅已經是最大的兵團單位了。

  丹芸抬起眼睛說道：「我是專門回家等你的。」

  「還笑？旅長，我這次去南京，一定要讓山長給你安排個婆娘，讓你笑不出來！」

  「但是如今在蘇州城內，需要什麼東西都可以用錢買到，小家庭的形式更自由，不需要再維持以前那樣的大家族了。」

  「歸有光主編還預言，三綱五常中的父為子綱、夫為妻綱，都會繼君為臣綱之後解體。」

  「不過夫妻之間，有什麼事情說開了就是，實在不行就打報告合離，大都督都說了婚姻自由，也不可能不讓你們合離的。」

  夫妻二人即將分別，李言恭昨天夜裡摟著妻子想要個孩子，卻被丹芸一腳踹下了床。

  「醫官說了，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我只是懷孕反應不大而已。」

  這座瑤鎮的生活一天天好起來，多次被廣西布政使汪道昆誇讚。

  最主要的自然是生孩子了。

  高務觀雖然待人溫和，但是在認定的事情上，和他的父親高拱一樣認死理。

  「在蘇州的讀書人，寫文抨擊說這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但是歸主編倒是認為，這是時代發展，讓人有了更多的選擇權力。」

  俞咨皋說道：「當年父親不願意返回東南，單人出塞，就不在意這些虛名。」

  「他說的是蘇州府的事情，今年以來，蘇州府請求官府判合離的官司增多了不少，而且和以往不同，從前合離基本上都是婦人通姦或者男人休妻，但是現在蘇州判院的合離官司中，感情不和占了多數，而且很多都是女方申請的。」

  李言恭這次的功勞，讓他獲得了軍校進修的名額，馬上就要前往南京武備學堂進修了。

  李言恭感覺到了時代的風向，但是這種變化也讓他措手不及。

  李言恭疑惑的問道：「這是為什麼？」

  只可惜各為其主，也不知道這對父子的結局如何。

  「以往夫妻不和，吵吵也只能湊合著過，現在既然離了丈夫也能活，那就不湊合著過了。」

  丹芸要處理瑤鎮的事務，平日裡夫妻兩人都是聚少離多，這會兒還是工作的時間，她竟然出現在家中。

  傳言丹芸很快就要高升，將被委任為新寧州的知州。

  談起了父親這個話題，李言恭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從俞咨皋的營帳中出來，李言恭返回了家裡。

  臨淮侯李廷竹，則在昔日佃戶和舊部的接濟下，日子還能過得去。

  李言恭的婚書，也是隨著廣西報捷的文書送到南京，是蘇澤親自簽字批准的。

  他的父親高拱，如今正在主持明廷的新務運動，大沽距離京師不過一日路程。

  比起俞家父子和李家父子，高務觀的心情就比較複雜了。

  「啥？不要孩子還是發展的結果？」

  「若是行軍打仗，攻城略地，這事情難不倒我，但是調停夫妻關係，還是饒了我吧。」

  「說什麼胡話，那次是我的第一次，不是你的還能是誰的？」

  那些跋扈囂張，在南京城內殘害百姓的魏國公家子弟，還有為虎作倀的管事家丁，全部送交法司懲辦。

  「什麼？什麼時候？！」

  李言恭嘆息一聲說道：

  「我想起了山長曾經說過的話，『有選擇比起沒選擇，總歸是一種進步吧。』」

  李言恭也曾經寫信勸說高務觀，向大都督府提出調任他處，如今東南建功立業的地方多呢，沒有必要留在大沽。

  在攻下遷江九寨和斷藤峽之後，丹芸所在的瑤寨被遷往了柳州附近。

  這一次進修結束，李言恭就可以擔任營級的主官了。

  清查過後也沒有任何害民的舉動，只是全家搬到了南京城外的祖莊居住。

  妻子的事業是越來越順利，但是李言恭和妻子的矛盾是越來越多。

  「那你可以要好好看看報紙了，再這麼下去，怕是你要比丹芸落後了。」

  「農業時代，一個小家庭很難抵禦天災，而且自給自足的田莊，需要宗族和大家庭來互相交換，互相幫扶。」

  俞咨皋憋了笑容說道：「要我說，這事情還是要兩人好好商議才行，你沒看報紙上說嗎？現在都是新婚俗新生活，歸主編在報紙上說的很清楚了，這是社會發展的必然結果。」

  感受到了俞咨皋的情緒低落，李言恭立刻說道：

  「旅長，我聽說俞伯父在塞外大顯神威，如今在參謀部內部，五原城被稱為當代歸義軍，只是礙於保密需要，沒有在東南宣傳。」

  「歸有光主編說了，明廷的農業社會，男耕女織，男主外女主內，在大明合離困難，又有禮教束縛，合離的女性根本沒有活路。」

  當年南京國子監軍校的三人，熊況已經是第二旅的團長了，在上一次的京師作戰中立了功勞，如今隨著林良珺進入了江西作戰。

  丹芸說道：「我懷孕了。」

  「那，你能坐船嗎？」

  「三個月已經沒事了，只要途中多歇幾站就行了，而且現在航運發達，坐船也不累的。」

  「太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