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考問

  李青轉過頭,道:「我這可沒什麼茶水,你隨便坐吧。」

  王守仁習慣了,李青不答,他便也不再繼續上個話題,轉而道:

  「先生,小生來拜訪,並非是為敘舊討茶喝。」

  「為了練武?」

  「不錯。」王守仁點頭。

  李青沉吟了下,突然問:「對了,今年的鄉試你參加了沒?」

  「沒有,時間上不趕趟了,且我之前也沒這個打算,準備不夠充分。」王守仁道,「磨刀不誤砍柴工,不急這一時。」

  「……成吧!」李青問,「那你想學什麼方面的武?」

  「我還能選?」王守仁驚奇。

  李青傲然,「那是自然,我可是百年不遇的武道奇才,就沒有我不會的。」

  「那我想學弓射。」

  「?」李青詫異,「你跟人講道理,人不聽,你還能拿弓箭射人不成?」

  王守仁好笑道:「先生你想哪兒去了,我學弓射,是想從武。」

  「……你咋想一出是一出?」李青黑著臉說。

  「為國盡忠,並非一定要從文啊!」王守仁說道,「未來我想做個將軍,平定天下。」

  李青白眼翻上了天,笑罵道:「平定天下首先得天下亂起來才行,今大明一片祥和,你可沒這個機會。」

  王守仁撓了撓頭,接著,狐疑道:「你該不會不善弓射吧?」

  「呵呵。」李青哼道:「你可知海東青?」

  「聽說過,」王守仁點頭,「據聞,是漠北草原上的神鳥,乃萬鷹之王,好像還能在戰時充當眼線,漠北的韃子很是鍾愛。」

  「算你還有點見識。」李青淡淡道:「那玩意,我一般都是射下來做燒烤。」

  你這也太能吹了吧?王守仁哪裡肯信,且不說李青水平如何,單說海東青,這是關外物種,除非去大草原,可誰沒事兒去大草原啊?

  終是有求於人,王守仁不好拆台,只得道:

  「不知,守仁是否有幸見識一番?」

  「也就你運氣好,遇上我這個神射手了。」李青自得道,「也罷,既然答應你了,那就讓你見識一番。」

  他邁步往屋裡走,突然想起家裡沒有弓箭,停下步子道:「我這兒沒有弓箭,你要想學自己準備,最好再弄些箭靶子。」

  「你真會弓射?」王守仁起疑,哪有神射手家裡沒有弓箭的?

  「你要想學就去準備,不想學就算了。」李青無所謂的說,「還有啊,我過段時間要出趟門,你可得抓緊了。」

  「去龍虎山?可你不是說明年嗎?」王守仁不解。

  「不是去那兒,總之我時間寶貴,你掂量著來。」

  「好吧,」王守仁點點頭,「先生啊,記得你之前說,要在京師住很長一段時間,為何……?」

  「這次出門用不了多久,辦完事兒就回來。」李青道。

  「這樣啊,」王守仁放了心,訕笑道:「那我能不能多學兩樣兒?」

  李青不悅道:「你當學武很輕鬆啊?樣樣會不如一樣精,俗話說,一招鮮吃遍天,精通一樣即可,況且你還要科舉呢,別貪心。」

  「好吧。」王守仁有些失望,吸了口氣,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準備。」

  「嗯,去吧。」李青頷首,看著王守仁離去的方向,不由皺起了眉。

  「這廝是見一樣兒,學一樣兒,貪心的緊,簡直什麼都想學,可別到時候被我不幸言中,樣樣會,卻樣樣只會皮毛啊!」

  李青有點擔憂。

  毫無疑問,王守仁是個好苗子,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王守仁可倒好,又是儒,又是佛,又是道,現在又對學武打仗起了興趣兒……

  如此龐雜,只怕是樣樣都會,樣樣不行。

  「改明兒得說說他,好不容易碰上棵好苗子,可不能讓他長歪了……」李青輕聲自語。

  ~

  乾清宮。

  父子倆相對而坐,殿中再無他人。

  「做皇帝如何?」朱見深問。

  「不太好。」朱佑樘倒也耿直,遲疑了下,道:「父皇,兒臣罷黜了萬安。」

  「罷黜就罷黜了吧。」朱見深毫不在意,道:「皇帝哪有那般好做,不過,你做的勉強還行。」

  「不及父皇萬一。」朱佑樘矜持的說。

  朱見深笑笑,「倒也不用這般謙虛。」

  頓了下,他指著一旁的大行囊,道:「這次父皇可不是光遊玩,也做了些事,你打開看看。」

  「是。」朱佑樘起身抱過來,解開布囊,頓時兩眼發直,「錢,都是錢……」

  「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朱見深撇撇嘴,「三百五十萬兩,都是面額千兩的銀票,這錢入內帑,可別給了戶部。」

  「哎,好。」朱佑樘喜滋滋答應,國庫富裕,內帑也不窮,可誰嫌錢多啊?

  「父皇,這錢你是從哪弄得啊?莫不是……」朱佑樘遲疑道,「父皇去江南收稅了?」

  朱見深笑罵道:「你何時聽過太上皇下地方收稅?」

  「呃……兒臣愚鈍,還請父皇明示。」

  「這是寧王的孝敬。」

  「寧王?」朱佑樘驚詫,「這寧王還怪好嘞。」

  「……你說他為何這麼好?」

  朱佑樘微微一怔,旋即回過味兒來,「可是他有不法之舉?」

  「算你還有點腦子,」朱見深點點頭,神色嚴肅下來,「藩王橫行霸道不是一天兩天了,寧王也不是個例,這次父皇去南昌,差點兒跟寧王之孫大打出手。」

  「什麼?」朱佑樘驚怒,「好個寧王,父皇,兒臣這就下旨……」

  「算了,寧王肯花錢消災,這事便不宜再嚴辦,不然,以後誰還會送錢?」朱見深道,「不過,不嚴辦不代表不辦……」

  朱見深看著兒子,問:「你說,這件事該如何處理?」

  朱佑樘知道這是考問,這道題並不難,他略一沉吟,道:

  「以寧王為突破點,藉此由頭,對藩王強加約束!」

  「如何約束?」

  朱佑樘答:「制定相應律法。」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若單獨制定針對藩王的律法,豈不自毀江山?」

  「這……父皇所言甚是。」朱佑樘微微皺眉,沉吟良久,道:「兒臣以為,可召各地藩王入京,直接亮明態度,事後他們若仍不悔改,朝廷嚴辦,他們便也沒話說了。」

  頓了頓,補充道:「他們是朱氏子孫,朝廷也沒有虧待他們,可他們若打著朱家的旗號禍害百姓,絕不能袖手旁觀,不然,可就失了民心;

  不過,眼下時間也不趕趟了,不若讓他們過了年,再施行這一計劃;

  當然,兒臣也不是說要對藩王大打出手,更多是為震懾,到底是一家人,能和氣,還是不動手的好,如此,大明以後的太子、皇子之間,也能更和諧……」

  朱佑樘大腦飛速運轉,不停分析著,直至再也找不到紕漏,這才問:

  「父皇,不知兒臣之言,是否可行?」

  朱見深微微頷首:「可。」

  呼~

  朱佑樘長長舒了口氣,接著,又試探著說:「父皇春秋鼎盛……」

  「你想說什麼?」朱見深撂臉子,「想撂挑子?」

  「兒臣……不敢。」

  朱見深滿臉怒氣,起身道:「好好干,祖宗的江山,大明的子民,要兼顧得當,知道嗎?」

  「兒臣明白。」朱佑樘怯怯點頭。

  他有些害怕父皇。

  「還有,以後不用事事報備,你不是小孩子了,當有自己的主張!」

  「是,兒臣記住了。」

  朱見深哼了哼,「行了,你忙吧,父皇去玩一會兒。」

  「……父皇慢走。」朱佑樘一臉艷羨的看著父皇背影遠去,嘆了口氣,回到御書案前,繼續批閱奏疏……

  「皇上,」一聲嬌俏傳來,朱佑樘抬起頭。

  接著,倩影映入眼帘,朱佑樘放下硃筆,關心道,「小張,你臉色很不好誒,是不舒服嗎?」

  「臣妾不舒服,心裡不舒服。」張皇后委屈道,「太皇太后不喜歡臣妾,臣妾明明很努力了,可她……皇上,你說臣妾哪裡不好嗎?」

  「挺好的啊。」朱佑樘笑著說。

  「那為何太皇太后……?」

  朱佑樘為難道:「小張啊,皇奶奶年齡大了,想抱玄孫情有可緣,其實也沒什麼壞心思。」

  「皇上這麼說,倒顯得臣妾小肚雞腸了。」張皇后自憐自傷,抹著眼淚哭道:「都是我不爭氣,生不出皇嗣,皇上你乾脆廢了我再娶吧。」

  「這話怎麼說的?不至於,不至於……」朱佑樘忙起身安慰,「咱們都還年輕的很呢,不急這一時,莫哭了。」

  不安慰還好,一安慰,張皇后哭得更凶了:「你還說不至於,若不至於……為何臣妾會受氣?你也不管……」

  「哎呀,別哭了,讓奴婢們聽了去……」

  「聽就聽吧,反正臣妾就是個笑話,也沒人在意我這個皇后……」張皇后哭得梨花帶雨。

  她今日屬實委屈,更知道,若皇帝夫君不硬氣起來,她以後有的是罪受。

  朱佑樘一個頭兩個大,又是國事,又是家事,當皇帝可真……累。

  「小張啊,太皇太后是長輩,你讓朕怎麼說?」朱佑樘安撫道,「這樣吧,以後朕儘量同你一起去跟太皇太后請安。」

  你是皇帝你怕什麼呀?你咋就不能硬氣一點兒呢……張皇后滿心氣苦,憤懣難當。

  皇帝夫君哪哪都好,就是在長輩面前過於自降身份了。

  看這樣子,她還有的氣受呢。